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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来路(44)

王熙凤说了, 林雨桐自然就去了。到贾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林家的人。

不用问也知道, 是黛玉派人给贾母送东西的。因着出了湘云的事, 林如海是如何都不愿意叫黛玉上贾家来的。逢年过节的随着大家过来走走,不用饭就又打发人往回接。贾母前期还留,后来宝玉成亲了, 又是那么一种情况下,贾母自己就不再叫黛玉过来了。每次黛玉打发人看, 她也总说别叫记挂,她挺好的云云。

林家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光是这一次见的,就得有一车, 这吃的用的穿的戴的, 自然都是顶好的东西, 也都是按照贾母的喜好准备的。

可在这一次鸳鸯放自己进去见贾母的时候,却见空空的厅堂,不见繁花似锦的摆设。还有屋里的熏香, 一直没变过的熏香味道如今也没有了。桌上摆放着的苹果个头不大,瞧着放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皮都皱了。这些东西虽然不是吃的,只是用来熏屋子的。但贾母熏屋子的果子又何尝见用过这么寒酸的?

鸳鸯的打扮比往常素净多了, 对于眼前的处境,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还是笑语嫣嫣的样子,“老太太真是精神短了,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多,倒是白天,总也是睡不醒的样儿。我也总说,这阴阳还是不能颠倒的,夜里阴气重,熬着总也不好。可这么长时间,老太太年纪又这么大了,总也调不过来。”

不是调不过来,是家业败了,老太太煎熬的一宿一宿睡不着。偏白天怕见人了,借口休息就成了真休息,一日一日的就这么过了。

今儿进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是睡着的,是真睡还是假睡这个就不知道的,许是一直就是半梦半醒之间,不怎么敢面对现实。

林雨桐近前瞧了瞧,屋里暗,帘子放下着,也瞧不真切。

鸳鸯主动将帘子撩起来,林雨桐只觉得吓了一跳。原来富态的老太太,如今瘦的一把骨头。满脸的皱纹,脸不是正常的白,是那种久不出门的苍白。头上带着抹额,瞧那针脚,却像是迎春的手艺。以前这样的手艺老太太是看不上的。如今鸳鸯忙了,里里外外,老太太的所有事都得她『操』心,因此上,反而不一定有工夫给老太太做针线了。还有那一头的白发,以前是灰白『色』的,如今彻底的白成了雪。这么个人躺在被子里盖着,不细看都看不出起伏的,瘦小的如同一个孩子体形了。

见林雨桐打量的仔细,鸳鸯作势要叫老太太,林雨桐一把拦了,指了指外面。

两人轻手轻脚的出去,林雨桐这才说:“按说,府里不到这份上。克扣了谁,也不该克扣了老太太。别的不说,大老爷和老爷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丫头也是太实诚,你若是不好对大老爷老爷说,怎么不叫人给我捎句话,我办起来总比你方便。”

鸳鸯摇头:“大老爷纵使孝顺,但到底是……对老太太有些误会,这长年累月的,因着老爷和太太没搬出去的事,大老爷心里怨怪……如今也只在门外磕头请安,再是没进来过的。老爷呢?偶尔来坐坐,太太在老爷来的时候,送许多东西过来,老爷便不好说什么。只是老爷只着走,大太太是必来的。只说老太太如今精神不济,用不了那么些个东西,平白的养下许多吃肉喝血的下人来,便说替老太太收着,不拘是什么,就都拿走了。老爷再进来难免责难一二,回头又说太太,太太只一径的推给大太太,只说这边给那边拿,落不到老太太身上,便不给了,老爷也不再说话。太太说,叫缺了什么只管要去……可这天长日久的,一天跑十回都未必够,这会子要霜糖,那会子要砂糖,再过会子还得冰糖提味。”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落寞,“以前这样的东西,不说堆山填海,那也是一车一车的糟蹋了也没人心疼。如今偏是想要个二两半斤的,就得我去跟人家磨缠好半天。二『奶』『奶』那边还罢了,只要去总是有的。可要了几回,惹了大太太不欢喜,找了二『奶』『奶』好几次的事,我便不好去了。又有当初留老爷太太在家住的的时候老太太是说过的,她的一应吃穿用戴只跟老爷太太是一例的,二『奶』『奶』补贴这边,大太太就说二『奶』『奶』吃里扒外,后来,也只打发平儿偷偷的给这边补贴一些。宝玉和宝二『奶』『奶』倒是好的,常从厨房要老太太喜欢的菜『色』,然后打发晴雯给偷『摸』的送来。因着太太不喜宝二『奶』『奶』,宝玉往常也不敢在太太面前多说话。”说着,就又是一叹,『摸』出个荷包来:“这是宝玉今儿早上送进来的……”她把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几块成『色』不好的银角子,“屋里的银子是有数的,太太看着宝二『奶』『奶』看的紧,银子动不得。宝玉说这银子是他自己赚的,交给我,叫我缺了什么,去外面给老太太买……当时老太太醒着呢,听见了也没言语,等宝玉走了,才哭了一场,心里又添了几分不自在。”

林雨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这都叫什么事。于是便道:“林家送来的东西,也都是太太收着的。”

鸳鸯点头:“老太太屋里倒是一点也没见着。”

“既这么着,你就该打发人告诉林姑娘一声才是。”林雨桐说着,“她是断断不会想到,家里到了如今这份上的。那我以后,也不往府里递了,只打发琉璃来,也只交到你手上。你伺候老太太总是用心的。”

鸳鸯跪下就跟林雨桐磕头:“再是想不到,最后了老太太却得靠着『奶』『奶』您。”

“起来起来!”林雨桐扶了鸳鸯起来:“你是个好丫头,好好的伺候老太太,但也得借着老太太还清醒,也多为自己考虑一二。”

“老太太在一日,我好一日。老太太不在了,我这横竖还是一死呢。”鸳鸯说着,擦了一把眼泪,“看我,说的这都是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奶』『奶』了。改天老太太好点了,我去给『奶』『奶』请安磕头。”

送走了林雨桐,鸳鸯转身回去,就见老太太睁着眼睛。她急忙过去:“老太太,您醒了。今儿有煨好的老鸭汤,蒸的软烂的碧梗米,泡着汤,您用点?”

贾母侧脸看向鸳鸯,然后伸出手,叫鸳鸯扶她起来。

“老太太……”鸳鸯赶紧过去,却被贾母一把抓住了手,她指了指床边的暗格子,“取来!”

鸳鸯朝暗格子看了一眼,叫老太太靠好,才去了,取了暗格里的小匣子来,递过去。

贾母把脖子上的钥匙取下来,颤抖着手将匣子打开,却见里面是一颗颗圆润的红宝石。

饶是见过世面的鸳鸯,也没见过如此成『色』的极品宝石。

贾母脸上带着几分怅然来:“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祖母给我的。她告诉我说,盼着我一辈子都别打开这东西,然后成为陪葬,跟着我到那一头……我如今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若是夫妻和顺儿女孝顺,这辈子是不用这东西的。如今……虽说不到绝境,但家业至此,奈何奈何!”她取出一颗宝石递给鸳鸯:“好丫头,你伺候了我一场,不能叫你没有着落。你的身契就在给你的银镯子里,你去消了奴籍便是了。这颗红宝,是你的陪嫁。你留着它,跟我一样,不到了绝境,不要动它。”不由分说的塞给鸳鸯,然后把整个匣子合上,“去把这个交给桐丫头,告诉她,拿出里面的一半,给黛玉送去,是我这个外祖母给她的陪嫁,叫她留着做个念想。再剩下的那一半,叫她替我保管,将来若是宝玉和云丫头到了无着落的时候,将这个给宝玉……”

竟像是交代后事。

鸳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却偏偏的不敢放出声音来。这边老太太已经催了:“去吧!把事办妥当。”

林雨桐接到鸳鸯递过来的东西就觉得不祥,知道怕是贾母要不好。

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几天,先是迎春那边跟林雨桐要接生的嬷嬷说给那府里送去,湘云要生了。这人还没打发走呢,那边的消息就传来了,说是孩子生下来了,可湘云却没保住,人没了。

这在意料之外,但也却不能说有多不合情理。

湘云还不到及笄之年,自己本身就还没长好呢。她比黛玉还要年幼,王夫人本就存着怠慢之心,她又是未长全了生子。如今这医疗条件,身子健壮的『妇』人都是一脚进了鬼门关,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从怀孕到生产,经历了多少事情。本身胎就养的不好,结果发动了又是在晚上,刚好宝玉又被王夫人打发去了道观了做道场去了。湘云该是不到日子就发动了,晴雯急的什么似的,禀报了太太,太太说头一胎慢,不着急。她见疼的不是办法,又去找了大『奶』『奶』,想着大『奶』『奶』生过,能过去瞧瞧也好,房里的丫头都是没生过的,就是见也没见过的。可大『奶』『奶』只说,她守寡之人,进产房怕冲撞,就是不去。

那边二『奶』『奶』又去布置新宅子去了,今儿就没回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找谁。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去找老太太,结果还被鸳鸯拦住了,不叫惊动老太太,但到底是帮着递话出去了。可还没见人回信,那边湘云自己挣的生下孩子了,是个男孩,四斤上下,老嬷嬷帮着掏了嘴里的东西,也哭出来了。可湘云大出血,不等请来的大夫到,人就没了。

这个时候太太也才来了,说湘云是个没造化的,然后叫人收拾,准备丧事。对于刚生下的孩子,连瞧都没瞧一眼。晴雯不敢撒手不管孩子,她要是再不管,这孩子这条小命得搭进去。不管鸳鸯怎么拦着,她都抱着孩子去见了老太太,宝二『奶』『奶』这事不能瞒着老太太。

林雨桐和四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贾母请进门的。

孩子放在贾母的边上,老太太叫了贾家两房的人,贾琏和王熙凤也在。

贾母就说王夫人:“我知道你打着给宝玉另娶高门的主意。可你要是打着那个主意,这孩子也越发的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横竖宝玉年轻,以后也不会缺了孩子。为了孩子好的,我今儿做回主,也叫了珩哥儿和桐丫头做见证,把这孩子过继给琏儿和凤丫头……”

贾琏和王熙凤蓦然变了脸『色』,但紧跟着,两口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反对的话。

没儿子,如今送了一个儿子。血脉不远,甚至是跟两人都有血缘关系的这么一个孩子。

贾赦原本不同意:“我大房不需要过继二房的子嗣。”

“什么大房二房,大房又不用琏儿继承爵位,又把两口子分出去了,还什么大房二房。”贾母喘着气,“这是我这老婆子这辈子最后一个要求,你只说应还是不应?”

贾赦的嘴角动了动,到底是点了头。

于是这个孩子被写在贾琏和王熙凤的名下,贾琏给取名贾桂。

名字都记在族谱上了,这些人好像都忘了一件事。林雨桐就提醒说:“这么要紧的事,宝兄弟如何不在。”

一家子把一个已经成了亲有了孩子的男人当孩子。这个男人的老婆死了,又做主把人家的儿子给过继出去了,可在座的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想去来去告诉他一声,问问他的意见。

贾母指着王夫人,呵斥道:“还不叫宝玉。”

她还真不知道湘云死了这事宝玉是不知道的,只以为那孩子这会子伤心,还不定如何呢,孩子更照管不到。

王夫人看向林雨桐的眼神就有些怨怪,但还是打发人去了。

宝玉回来先去看了湘云,这边一个劲的催,那边丫头说:“宝二爷要亲自给宝二『奶』『奶』梳洗穿戴……”嫌弃收拾的不体面。

这一句话把林雨桐说的心酸的不行,好些个丫头都忍不住背过身流泪。

贾母是老泪纵横,却摆手,再不叫人催。

宝玉来看了看那孩子,郑重的交到王熙凤手里,然后扭身就走。

王夫人喊道:“孩子过继给你二哥哥和你凤姐姐,他们没……”

“既然已经定了的事,何必跟我说?”宝玉没有回头,站在那里道:“舍一个儿子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如今既然叫我舍了儿子,太太也只当是舍了我出去罢了。”说完,再不停留,直接就出去了。

贾政骂了一句孽障,就要喊人叫拦着,大有打一顿的架势。王夫人又怕宝玉挨打,反而是拦着贾政,只盼着宝玉走远点,千万别叫逮住了。因此上,家里的下人没一个阻拦的,就这么看着宝玉走了出去。

只老太太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喊了一声:“宝玉——”

可惜,此时宝玉已经走远了,听不到了。

老太太看见了儿孙的结局,眼里都像是渗出血一般的,枯瘦的手指朝宝玉离开的方向,然后眼睛越瞪越大,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的朝后倒去,再也没有起来。

贾母的丧事办的中规中矩,王夫人坚持说手里没有现银,长子得了家业,该长子安葬老人,她是不肯拿出银子来的。

贾赦按照他的能力,来办丧事,自然也是热闹不到哪里去的。其中贾琏又拿出两千两银子来,给老太太置办了楠木的寿材。

宝玉是在老太太要发丧的时候才被从清虚观里找回来的,他给老太太磕了头,又亲自扶了老太太和湘云的棺回了金陵,可这一走,却再也没有谁有他的消息。仿若真就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当然了,这是后话。

如今的王夫人且不知道,只想着等宝玉回来,过了老太太的孝期,宝玉也就出了妻孝了。还专门上了林雨桐的门,委托林雨桐帮着打听打听,出身高门的,哪怕是庶女,她们家也愿意聘。林雨桐心说,老太太都瞧出宝玉去意已定,偏她没看出来。她也犯不上去拒绝,只一味的应承,心里却知道,不管怎么应承,都是用不上的。

再者说,高门的庶女又怎么会嫁到他们家去。老太太葬了,贾赦就叫贾政这一房搬出去。如今他们住的是三进的宅子,只贾赦带着王夫人和赵姨娘周姨娘,贾环跟着探春再江南,探春常跟惜春有信件往来,信上也说了,是不打算叫环哥儿回来的。探春在那边给贾环盯着亲,是商户人家的姑娘,为人泼辣厉害了些,但家里极疼这姑娘。预备的嫁妆就有几百亩的水田,三间铺子两栋大宅子。而且族里男丁兴旺,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利于在江南立足扎根。她叫汪有道亲自写信给贾政,说了结亲的诸多好处,那边贾政没经过王夫人直接委托给姑爷办了。

没多少日子,赵姨娘又要南下去了。说是汪家来信了,信上说是探春有喜了,只害喜的厉害,千万劳动府上的姨娘去一趟,又带上了一万两银子给贾政,这边王夫人拿了银子,利索的放人了,眼不见心不烦。

惜春还跟林雨桐说:“只怕这一去,三姐姐便是会想尽办法往后拖,不叫回来的。”

这倒也是,只要病上一病,言说不能起身,谁还能硬拉着上京来。

林雨桐问四爷:“汪家这么着,可是事情有变了?”

正是事情有变了。

“王子腾一直没有动静……”四爷摇头:“他太贪了,只想着压到最后,他想立下这紧要关头扭转乾坤的功劳,却不看,两方可给他机会了?”他附在林雨桐耳边低声道:“太平州的土匪莫名其妙的剿灭了……可不长时间之后,西海沿子附近的几个岛上,出现了倭寇……这两个月,朝廷已经接到三次倭寇扰边的奏折了,奇怪的事,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倭寇,越剿越多……”

这意思是有人放走了平安州的土匪,叫他们化整为零南下度海上了岛,伪装成倭寇要上岸。如此看,这平安州的土匪,可不单纯是土匪。土匪是没有那么好的纪律『性』的,竟然完成了这么一个大迁徙,可沿线的州府却丝毫没有得到消息。这些人上岛,所图必然不小。而西海沿子,偏还是南安郡王督军的,不光没有奏报这一点,还叫这‘倭寇’越做越大,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倭寇’后面的主人,便是这些老臣要护着的人。贾敬到死也没说的秘密,怕就是他了。

这么大的事,巡边的王子腾不知道?

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前期,他是观望。后期,他是想捞一把大的。

而周培育这个潜邸老臣,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要紧的事到底是没察觉,还是没能奏报上来,亦或是,是出了什么变故?

四爷就道:“皇上派了靖海侯去了。”

如今的靖海侯,还是闻天方的爹。

紧跟着的事,叫林雨桐进一步认识了王子腾的冷酷。这一天,薛蟠来了。是送请柬的。两件喜事,一件是宝钗的,宝钗要成为安南郡王的侧妃了,日子都定好了,就定下下个月初八。而同一天,薛蟠娶平妻。说的是桂花夏家的夏金桂。

他不好意思的跟四爷笑:“为子嗣计!为子嗣计!”

是说余柳一直没有生育的事。

四爷不管这个,还问说:“跟南安王府怎么做亲了?”

“原是舅母提过,我去信问了舅舅,舅舅也说可。”薛蟠很兴奋,攀上南安王,这在他看来是大喜事。西海沿子闹腾的越是凶,南安王府就越是安稳。

当然,他这么想也不算错。而且这个亲事,也给他带来了好处,比如这夏家,夏家跟薛家也算是门当户对,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饶是家里只剩下孤女,也断断不会委屈与人做妾的。说是平妻,实际上还不是妾室?只怕夏家看中的也是薛家攀上了高亲,这才应下了这婚事。薛家在宫里已经没有人了,但夏家至今依旧有宫廷供奉,这就是一条线。薛家看中夏家,不是看中夏家的姑娘,也不是看中这姑娘能带来多少家财,而是想通过夏家再跟宫里搭上关系的。可是,谁能想到亲舅舅会这么坑了一把亲外甥。事情的真相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美好的!

四爷将帖子给林雨桐,才说:“今儿接到王子腾的密报!他要回京,秘密的!”

一方面嫁亲外甥稳住那边,一边却又偷偷的往京城赶,告那边的密。

而薛宝钗,只是这件事里的牺牲品而已。

不光是薛宝钗,就是那夏金桂,又何尝不是。

事实上,王子腾的这个做法是有效的,忠顺王一路小心的看护着王子腾,怕王子腾被人给暗杀了。可外甥女直接嫁过去,如今正在往那边送的路上呢,他悄悄的回京,还真就没惊动人。

一路顺畅的进了京城,进了宫。

四爷跟忠顺王在一边坐着,两人对着西海沿子那边的地图低声说话。正隆帝在屏风的另一边召见王子腾。

在这边能清晰的听见王子腾的声音:“……不是臣密而不报,实则是里面有许多的隐情。”他的声音听起来极其疲惫,言语又透着十足的恳切:“……臣到如今还是要说,忠义亲王绝对没有故意在外留一遗孤作『乱』的意思……这个遗孤,身份是大有问题的。这里面牵扯到前朝的事……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了,可前朝依然有旧人……他们不曾有一天不想着复国……可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呢?甄家接驾频繁,那些人便打起了甄家的主意,甄家送去的服侍忠义亲王的女子,便都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安排的,生下孩子不交给宫里,打的也是扯虎皮的主意。当然,这些事,当时臣等是不知道的。当年忠义亲王还是太子的时候,臣等也不过是以为帮着太子殿下照看小殿下而已,谁料想太子殿下的处境在那之后每况愈下,那种情况下,保住那个孩子便是保住了殿下的骨血,臣等不敢有作『乱』的心思,当时只念着太子殿下的恩德,报之以殿下而已。”

把当年的事,全都推成是君有情臣有义的佳话。尽忠太子做忠臣,这不算是错了。若是李世民杀了李建成的谋士魏征,便也没有后来的君臣佳话了。

所以,贴上‘忠’的标签,总不能说人家错了。

可这却也是扯淡,要真只是忠,包括贾敬在内,为什么不把事情说明白呢?

正隆帝不说别的,只问了王子腾一句:“你觉得朕糊涂吗?”

王子腾把头磕在地上,磕的梆梆梆直响:“圣上,臣……冤枉……”

再往下说,才知道贾史王薛,后面这三家,其实真真是被贾家给坑了。

缘由是什么呢?

缘由是其他三家最开始是唯贾家马首是瞻的。而贾家为什么掺和到跟前朝有关的事里面去了?

是因为贾家丢了两件要紧的东西:宁荣两府的丹书铁券丢了。

这事,荣国府自老国公去了之后便无人得知了。贾母以为是老国公给了贾赦了,而贾赦以为是贾母收着呢。而宁国府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那玩意不见了,丢了!

这件事捅上去什么罪名?

贾敬最开始不是没想着顺藤『摸』瓜的把东西先套回来,这是压根就没把对方当回事。可对方的道行显然不低,他最开始是虚与委蛇,到最后发现深陷其中之后,果断的就遁了,入了道观修行去了。

而更叫他们觉得可怕不敢反抗的是,这些人隐隐有了投靠四王的意思。

北静王老王爷早没了,如今的北静王不管事,因此,只剩下其他三王。而这三王却因为想要的太多,反而屡屡被忌讳,早已经感觉到宫里又削他们王爵的意思。这如何能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权利的滋味,如何肯甘心?

剩下的事情哪怕是不细说,听的人也都能明白个大概。

一方面是各家的恩宠不如以前,家里有无有惊艳的人才支撑门户,越发怕获罪,这事只得隐瞒着丝毫不敢提。

另一方面是半被『逼』迫半存侥幸的跟那边来往相交,反而是越陷越深。越发不敢把事情『露』出来了。

除了贾家,其余三家都没有直接参与,他们顶多知道遗孤的事情,再多的一概不知。也是王子腾后来一枝独秀了,那边抓住了机会拉王子腾入伙了,他这才知道,送到贾家的钱财,帮贾家的办的很多事里,其实是有这些人的影子的。这才真是百口莫辩。

四爷联想到贾家早已经不是国公府的门第,却还都挂着国公府的匾额。感情不是不知礼,而是压根就拿不出原来的丹书铁劵交回去然后换新的。荣国府这边之前有老太太,也勉强算是够格不换的。可宁国府呢?他们有谁?

脑袋上顶着这么大一铡刀,贾珍不管儿子,只管自己高乐也找到理由了。不高兴一天算一天,还要如何?纸里包不住火,他挣扎来挣扎去的,也不过是为了多活两日罢了。

王子腾回来告密,把南安郡王跟那边是如何如何,把这个谋反的事,说的很清楚。宫里这边早派了靖海侯去了,而且火炮早已经运过去了。

皇庄里,人人都以为不停的培育出来的粮种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里面的农具坊,不停的再改良农具,其实里面是作坊套着作坊,生产的可不全是农具。

王子腾想靠着这次的大功劳换将功折罪的机会,显然是不可能有了。他被勒令暂且回家思过,却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便在他自己个的家里暴毙了。

而同一天晚上,宫里出现了刺客。

这刺客是周贵妃身边的人,原不过是周家送来的两个伺候的人,俩姑娘都会些医术,帮着周贵妃调理月子里留下的『毛』病的。周贵妃怕宫宴上出现酒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的事,一般出来,都是带着她们的。谁知道这二人突然发难,拔了簪子就朝皇上刺过去。

元春扑过去,挡在了皇上的身前,两枚带着毒的簪子,都扎进了她的脊背。

四爷半夜得了信,“有惊无险……”

这是说皇上皇后的,两人都没事。

元春那边,毒是拔不干净的,只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而这事还不能对外公布,王夫人正忙着王子腾的葬礼,根本就不知道宫里的元春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本来这个『乱』劲,林雨桐是不该进宫的。偏皇后觉得,林雨桐跟贾元春到底是表姐妹,叫了进来让见一面:“宫里的防备其实挺紧的,压根就出不了事。”

也就是说,有没有元春挡着,皇上和皇后都会无恙。

这话林雨桐真信。

既然知道周家跟那边有些瓜葛,宫里怎么会不防备。

而元春,估计是没想到会死吧。她是想要这个救驾之功,救己救家人。

元春不光暗地里偷着投靠了周贵妃,而且……林雨桐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怀孕了。

林雨桐知道,她一直被赐避子汤。也就是说,她背着皇上和皇后,怀上孩子了。她这么做,是赌命呢。

要是赌赢了,海阔天空。孩子、位份、尊荣,一样也少不了。

要是赌输了,也不过是输了而已。反正她做的这些事,真认真计较起来,未必就比死了轻松。

元春看见林雨桐眼里的了然,然后笑了笑:“我输了,但是我不后悔。从十四岁进宫到今天,不是一步步筹谋,我走不到今日。只是人到底是算不过天的!天命如此,我便不强求了。若是方便,你告诉太太,她生养我一场,我也尽了能力给她想要的……可是,没用的,抗不过命。叫她擅自保养,不要悲切的太过了……”

“我去求皇后再派太医,我们在外面也帮着找『药』,未必就……”林雨桐话没说完,元春就摇头:“我死了,圣上念着我最后这一搏,还搭上了命,说不得能留贾家人的命。若是我活着,他们便死定了……如今,我求的不过是一死罢了!”

果然,元春死了。贾家人活命了!

爵位被夺了,府邸被没收了。贾赦邢夫人带着贾琮,投奔了贾琏和王熙凤。贾政被夺了官,自觉没脸在京城呆着,下了江南,据说是投奔周姨娘和贾环去了。

府里只剩下王夫人带着周姨娘,还有李纨带着兰哥儿。

王夫人把钱财攥着,只打发去一趟一趟的找宝玉。李纨掌了家事,家里却是个空架子。便三不五时的去告诉王夫人梦见贾珠了,贾珠说宝玉在哪里哪里之类的话。然后王夫人打发些银子叫李纨派人去找。每次总有找不着的或是错过的理由,天南海北的,好似到处都是宝玉的消息,但却无人见到此人。

这不停的给于希望又不断的叫人绝望的消息,三年时间,将王夫人折磨的心力交瘁。她是先失了长子,又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女儿,连最宝贝的儿子也失踪了。丧子之痛,痛彻心扉。直到闭上眼的那一刻,王夫人都不知道她这辈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报应她。

三年!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比如,西南禁海慢慢取消了,源源不断的战船入海,那里可以打造出铁桶的海疆。

靖海侯府又一次搬迁了,还迁回去,迁回海边去,驻守海疆。

林彤玉还是给闻天方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林雨桐与看过,是俩个非常正常的孩子。为了生这俩孩子,林彤玉也差点把命给搭进去,这叫闻天方越发的疼她若珍宝。

可这副作用也有了。先是湘云难产而亡,紧跟着林彤玉因为生产差点殒命,这叫黛玉心里怕极。每提说一门亲事,她便忧思乃至了病倒,感念生命无常。三五次之后,林如海便明白了,决口再不提黛玉的亲事。

林雨桐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一样的。黛玉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又因为湘云的死,因为林彤玉差点没救过去,在家里真开始学医,女医!

这次靖海侯全家迁往那边,黛玉随行。一是去见识见识,二是听闻南边来了传道士,他们的『药』和医术也很神奇,她想去看看。

林如海已经致仕了,京城这边有儿子,他跟着两个女儿和外孙走。

林雨桐和四爷去践行,说了好多话把人送上了船。

闻天方站在码头,跟四爷拱手告别,眼里多了几分尊重。这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那一片海域的。他没有能力半到的事,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办到了,那么,不管这人是谁,从哪里来,他都值得尊敬。

正扭身要回船舱,就见小姨子身边的丫头托着一盘极为精致的青梅,这是黛玉怕她姐晕船吧。他觉得好笑,接了过来:“我拿进去就行。”

顺手就捻了一个放进嘴里,紧跟着,他的面『色』马上僵住了,问丫头:“这是哪里来的青梅……”味道如此的特别,特别到叫人想念至今都无法忘怀。

丫头便朝岸边看了一眼:“贾夫人送的,说是晕船吃最好。”

贾夫人?

闻天方朝岸上看去,船已经动了,岸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就跟他跟她见了很多次面,但留在心里的印象依旧是模糊一样。他极力的远眺,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影,他们挨的这么近,近到中间挤不下任何一个人……

“瞧什么呢?”林彤玉出来问了一声。

闻天方愣了愣,拉了妻子冰凉的手。这是因为生产伤了身子,还没调理过来的缘故。

随即,他朝着岸上的方向笑了:是或是不是,重要吗?

不重要了!不管是那个她,还是眼前的她,都过的好,那边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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