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宋王殿下的题目
在坐下后朱慈烺好奇地询问邻席的这位公子,毕竟后者方才放低姿态主动向他行礼让朱慈烺对他好感颇深。
“我现在暂时在翰林府担任抄录文书的书令史。”他略有些腼腆地回答道。
“只不过是一个书令史?”朱慈烺愣了愣,疑惑问道:“堂堂新科第三位屈居书令史之职?”
这何谓抄录文书的令史,说白了就是抄书的衙门的皂吏,这几无权职可言。
按理说像孙老嫡孙这样出色的新科士子,最起码自己也是二十八司小官手下的令史,要是他自己再通一通关系,随随便便塞上小官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谁能想到他竟只是一个书令史。
要知道翰林府隶下可是有上百名负责抄录的书令史,虽然他这官在官制体系之内,但不得不说实在是不怎么样,只是微末的衙门的皂吏。
“家祖与家父皆希望我在书令史这个职位上先做两年,不希望我走的太快。”孙老嫡孙委婉地解释道。
朱慈烺恍然大悟,正要说话却见三皇弟挤过来眨眨眼笑道:“其实这人就是不服气,他有意在书令史上先呆着,这待三年后的会试再重新考。”
被三皇子一言戳破心思,孙老嫡孙微微有些脸红,自己满脸讪讪之色。
在大明是允许在仕的官员重新参加会试的,有时候不过一般会这么做的,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毕竟这是整整三年光阴,就拿孙老嫡孙来说,若是他有心的话自己足够爬到小官的位置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重新考呢?哪怕考得状元充其量也不过是小官,这些有何区别?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荣誉感、他的自尊心作祟,不惜这半仕半学也要夺到一次状元的殊荣罢了。
一想到状元朱慈烺不由地就想到了那位新科勇夺状元的寒门士子李元。
“那名叫李元的士子……他现在也在翰林府么?”
孙老嫡孙摇了摇头说道:“那位李元士子是新科状元,起初就是小官候补的位置,不过他似乎更倾向于外调,据我所知他希望朝廷委任他为太原某地的县令候补……由此可见这位大人是一位满腔抱负的俊杰啊。”
朱慈烺不由有些哑然,据他所知天底下大部分的士子都挖空心思想在大明的北京仕官,这谁愿意去当一个地方县令?毕竟在北京仕官升迁的机会要远比在地方仕官高得多,他们一旦遇到贵人扶持那就立马飞黄腾达,而那些新科状元却主动要求到地方担任县令,正如孙老嫡孙所称赞的那样,这人的确是一位满腔抱负,他由衷希望大明能日渐强盛的务实之人。
忽然朱慈烺心中想到一事低声问道:“你说说这新科的第二名投了,这怎么回事?”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孙老嫡孙低声说道:“宋王说的是那位榜眼士子?此事我有所耳闻……其实最开始招揽的是李元,可惜李元执意希望外调为县令,于是二皇子转而招揽榜眼,于是榜眼便辞了小官候补,调至为二皇子伴臣……我与此人稍有接触,这人当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士子。”说到这里他忽然见朱慈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我说这位公子,你不会是因为这两位都辞了小官候补,所以你这时候也辞了吧?”朱慈烺调侃道。
孙老嫡孙一听顿时就脸红,看来是被朱慈烺给说中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大明王朝这堂堂新科的状元和榜眼都相继推掉了小官候补的高位,这一个外调为县令,一个内调为二皇子伴臣,既如此第三名的孙老嫡孙又怎么好意思领小官候补呢?自己索性就当一个书令史,在翰林府老老实实地抄录,等三年之后再重新考,自己以后夺回状元殊荣。
说说笑笑间,朱慈烺与孙老嫡孙也逐渐熟络起来,毕竟孙老嫡孙是中书令何相叙的孙子,而那孙传庭那可是朱慈烺的“老相识”了,因此朱慈烺对他客气,这并不意外。
然而朱慈烺只顾着与孙老嫡孙交谈,却是冷落了殿内其余的年少士子。
或有一名士子带着几分不满开口道:“宋王殿下莫非是看不起我等么?”
这……
朱慈烺皱眉瞧了一眼对方。
“宋王殿下莫非是瞧不起我等么?”
这一句不满中略带指责的话,打断了朱慈烺与孙老嫡孙正在交流有关于新科会试的对话。
“你现在为何这么说?”
朱慈烺微笑着回道。
只见那名士子皱眉说道:“高阁诗会不论家门,这里只注重文采与品德,这里没有所谓的前来与后到……在下等人敬宋王殿下乃皇子方才起身恭迎,而宋王殿下自进殿之后却毫无表示,连对我等说一句话都欠奉,宋王殿下这岂非是瞧不起我等么?”
朱慈烺皱眉想了想,说实话他现在觉得对方还说得有些道理,毕竟他方才因为好奇新科会试的前三名的名头了,自己的确只顾着与孙老嫡孙交谈,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因此这名士子所说的也没有错。
但是这种兴师问罪的口吻让朱慈烺十分不喜。
“你叫什么?”朱慈烺淡笑着问道。
三皇子微微皱了皱眉,毕竟你叫什么这可不是一句礼貌的问话,按照常理宋王朱慈烺应当说请问足下尊姓大名这类尊重对方的修辞,而不是你叫什么这种上位者的口吻。
这不现在,那名士子眼中亦露出了几许恼怒之色愤愤说道:“在下刘同。”
孙老嫡孙多半是从他祖父口中听说过朱慈烺和自己老爹的丰功伟绩,连忙低声提醒道:“此子乃吏部尚书大人之孙,秉性并不坏,宋王殿下你……”
朱慈烺善意地冲着孙老嫡孙点了点头,旋即笑着对那贺崧笑着说道:“好的,哈哈哈……公子是希望我就方才的事向你们道歉么?”
那人愣了愣,他就是不满朱慈烺只顾着与孙老嫡孙闲聊而冷落了他们,倒也没想过要朱慈烺向他们道歉,毕竟再怎么说朱慈烺那也是皇子。
“宋王殿下道歉就不必了……”他为之气势一泄。
“既然如此……”朱慈烺点了点头,竟又头转向了孙老嫡孙笑着说道:“公子咱们继续聊。”
在孙老嫡孙目瞪口呆之余,那人现在简直气炸了,指着朱慈烺气地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苦笑着揉了揉额头,虽然他就知道他大哥慈烺是一个性情乖僻之人,不过这会儿他还真有些头疼。
“宋王殿下欺人太甚!”他深深吸了口气,愤慨地说道。
朱慈烺一听就乐了,故作不解地说道:“公子不是说不准备让我道歉么?那不就成了么?你们聊你们的,我们聊我们的。”说到这里他眼神微微一冷淡淡说道:“本王我和谁聊那是本殿下的自由,谁也没有规定本殿下就必须和你聊!你说的是不是。”
不好……
要出事了。
三皇子当即皱了皱眉,他已经大致摸透了自己这个大哥的性情,知道一旦朱慈烺用本殿下而不是我来自称,就意味着这位大哥已经相当看对方不爽了。
早知如此,自己应当先代为介绍的。
不禁有些后悔,毕竟他方才正是瞧见朱慈烺与孙老嫡孙聊起了新科会试前两名士子的事,因此出于礼数就没有打断,没想到坏了事。
“慈烺哥,慈烺哥。”
他连忙用眼神频频示意自己的大哥,毕竟他很清楚他这位大哥一旦厌恶某人存心报复,这个人绝对会有人遭殃,二皇子就是前车之鉴。
唉……
望了一眼三皇弟朱慈烺轻哼一声,自己现在不再说话了,权当是自己卖这位三皇弟一个面子。
而那个家伙似乎是被朱慈烺最后那一记眼神给震慑住了,虽然他的脸上满是恼怒之色,现在却也没有发作。
见此三皇子连忙打着圆场说道:“其实是本王我考虑不周,这诸位莫要在意……高阁诗会的初衷本是为交流学术,是为了学乐并举,现在诸位莫要坏了兴致。”说着他频频向席位中几位关系不错的年少士子使眼色。
其中有一名士子会意,他马上笑着岔开话题道:“殿下说的是……说起来宋王殿下今日来我高阁诗会,实在让我等大明士人颇感惊讶,方才宋王殿下与孙兄交谈,我等插不上嘴,这诚为可惜……回想端阳日大殿时,宋王殿下的壮举实在是令我辈叹为观止。”
朱慈烺知道这名士子会这样圆场,那是看在他三皇弟的面子上,并不代表他方才那样冷落对方对方心底就真的不在意。
想到这里朱慈烺亦拱了拱手,自己客气地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那名士子愣了愣,自己连忙回礼道:“可当不起宋王殿下一声兄台,在下钱宝。”
“兄可莫要怪我方才失礼啊。”朱慈烺笑着说道。
那士子见朱慈烺对他这么礼待,哪怕心中稍有怨隙,现在这也早已烟消云散,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要怪就怪孙兄,这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你你,这怎么能怪我?”孙老嫡孙故作愕然地张大了嘴,现在看得众人哈哈一笑。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席间众人你客气来我客气去的,这方才的少许冷寂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甚至觉得这位宋王殿下其实也挺好相处的。
要说席中唯一闷闷不乐的,恐怕就只有刚才和宋王顶的人了,这个出头鸟非但没有得到他希望的礼遇与重视,似乎就连他的同伴们也渐渐不再支持他方才的举动。
妒从心起的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席间同伴等人对朱慈烺的追捧,现在他冷笑道:“宋王殿下盏茶工夫背下一本书?哼!这可笑!”
“你……”高风堂内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尴尬起来。
这回不止三皇子有些不渝,就连席间的其他人和孙老嫡孙等年少士子都不由地用不满的眼神望了一眼他。
想想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将诗会的气氛拉回来,本希望方才的事揭过不提,没想到被贺崧给破坏了,如何不恼?
“贺兄,宋王殿下在文德殿背下一本立言之书,这可是我等眼见之事,岂能有假?”孙老嫡孙不满地说道。
“哼,你们方才聊得那么好,你自然会为他说话。”他现在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那我呢?”那个被朱慈烺成为兄台皱眉说道:“我也亲眼所见,可以为此事作证!”
你……
他懊恼地望了一眼平日里与他关系不错的兄弟,心中愈发地嫉恨冷冷说道:“反正我没瞧见我不信!……除非宋王殿下再背一回!有本事就来啊!”
你自己什么身份,你为什么叫宋王为你再背一回?
席间众士子表情古怪地望着他,有摇头者,现在这些人里面有冷笑者,这些人不一而足。
在此刻他们心中看来,虽说宋王朱慈烺最初进殿时对他们的确有所冷落,可人家在三皇子的提醒后已经纠正了,宋王殿下现在与他们也聊得挺投机,毕竟人家是战功赫赫的宋王,现在这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而且还得理不饶人呢?
眼瞅着这家伙从身边拿起一本书摆在案几上,似他挑衅般与朱慈烺对视着,他们这些人现在心中暗暗摇头。
“怎么样?”目视着朱慈烺他挑衅般地说道:“若是宋王殿下你能背下来,我自己便承认宋王殿下博闻强记天下无双!”
你的认可有什么价值么?
你算什么东西。
“呵呵,你算什么东西。”朱慈烺闻言乐了,他感觉有些好笑。
他摇摇头淡淡说道:“我从未说过我能背下一本书,从头到尾我都说是汇编的新书窃取了先人无名氏所作而已,你说什么呢!哈哈哈。”
“看罢。”听闻此言他自己得意地望了一眼席间的伙伴们。
只可惜孙老嫡孙等人毫无表示。
这窃文欺君?
在他们看来这位宋王殿下的说辞也就是骗骗不明究竟的人罢了。
堂堂二皇子有必要为了立言做出这种一旦泄露就会遭到诟病的事来?
他不可能怎么干的。
显而易见,这所谓的窃文无非就是宋王殿下为了掩饰自己过目不忘的惊人天赋,并反制二皇子的说辞罢了。
尤其是当日坐在三皇子陪席的孙老嫡孙等人,那是亲眼目睹二皇子责难宋王朱慈烺的事的,自然明白这位宋王殿下为何会丢出这样的说辞。
可笑这人还以为抓到了宋王的把柄,一个人在那沾沾自喜。
“看来眼见为实也未必是真,皇子将宋王殿下邀至高阁诗会一事颇感诧异。”这家伙现在得理不饶人地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颇感诧异,言下之意就是指朱慈烺并没有资格参与高阁诗会。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朱慈烺好笑地问道。
贺崧闻言说道:“不才斗胆,自己想试试宋王殿下的文采!”
三皇子与孙老嫡孙等人本想阻拦,不过一听他这么说,他们不禁有些心动了,因为他们也十分好奇素来在文学上藏得严严实实的宋王朱慈烺,自己其实是否是饱腹经纶之才。
毕竟他虽然为人心傲,但这家伙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然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朱慈烺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样不好。”
此言一出,这席间众人不禁有些诧异:宋王殿下竟认怂了?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这时候却只见朱慈烺继续说道:“你们问来问去也无非就是吟诗作答,这东西实在是毫无新意,现在这样吧,我问你几道题,你自己若是能答出来,就算本王我输,你说说怎么样?”
哎呦喂……
原来宋王殿下是要反客为主……
席间众人心中恍然,对朱慈烺所指的有新意顿时产生了几许期待。
看得出来这家伙的确是一位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信的士子,闻言冷冷说道:“宋王殿下但问无妨,倘若不才答错一题,抱着脑袋从高风堂滚出去,从此这高阁诗会再无我!”
听闻此言朱慈烺的脸上露出了几许莫名的笑意。
“哈哈哈,现在话别说得太满!”
“现在请听第一题。”
朱慈烺嘴里刚说几个字,席间众人的注意力便顿时提起来了,他们十分好奇这位宋王殿下口中的有新意的题目究竟是什么样的。
目视了一眼众人以后的宋王朱慈烺开口出题道:“你们知道我曾经有一位皇妹,假设有一日,我自己点了一下宫内我兄弟姐妹的人数,发现我的兄弟比姐妹多一人,那么现在我皇妹的兄弟比她的姐妹多几人?”
诶?
有意思啊这是!
席间众人闻言一愣,显然他们从未猜过这类题,现在这些人一时间都有些蒙住了。
不过其中也有些人,在听到皇妹两字后就已经愣住了,愕然地瞅着坐在朱慈烺右侧的太平公主,他们的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公……公主?”下面的一个人眼瞅着太平公主结结巴巴地问道。
孙老嫡孙亦是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们一开始都觉得太平公主的举止有些怪异,但这些人现在还真没往这方面猜测,如今听到了朱慈烺的题目他们下意识地联想到了太平公主的身份。
“诸位这是做什么?”朱慈烺哭笑不得地提醒道。
席间众人一听连忙正襟危坐,不过眼神却时不时地撇向太平公主。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未出阁的公主要比他们这些皇子更加罕见,这是天大的机遇才能远远地见到一回公主殿下,哪里机会像这样近距离地观瞧,不过遗憾地是太平脸上带着一块银质的面具,这东西已经遮盖了自颧骨以上的容颜。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凭借这单单半张脸,已经足够不由自主地让这些人遐想连篇。
“咳咳!”三皇子俨然是注意到了众小伙伴现在的小动作,自己现在故作咳嗽了两声。
现在众年少士子们这才收起心思,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朱慈烺所提出的问题中来,他们尴尬地望向朱慈烺,显然他们刚才并没有听清题目。
见此宋王朱慈烺便又重复了一遍。
一时间高风堂内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板着手指计算朱慈烺的题目。
说实话,这题并不难,但是怪就怪在这题需要一定的逻辑思维,只要能理清其中的条理,这题的答案无非也就是1+1-(-1,即三人问题。
然而那家伙现在显然是无法理顺这道题的条理,自己满头大汗地在那板着手指,自己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
因为是朱慈烺与他二人的比试,因此席间众士子并么有贸然插嘴,事实上恐怕他们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毕竟朱慈烺在题中是设有两个文字陷阱的。
“多二人。”足足过了好一会,他咬牙回答道。
在众人的关注下,朱慈烺满脸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错!这是三人!”
说着他便将正确的解题思路向众人解释了一遍,这时候众士子这才恍然大悟。
而从头听到尾的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毕竟他方才夸下海口,自己只要错一题就抱着脑袋从高风堂滚出去,并且日后从高阁诗会除名,而现在自己第一道题他就没有答对。
我这是自作自受啊……
瞧着他现在满脸苍白的样子,众士子暗暗摇头。
可没想到的是朱慈烺却并没有急着要将他逐出去的意思,他瞧着满头冷汗的贺崧淡淡说道:“公子不必心急,我现在还有几题呢。”
他全然没有将他方才的夸口当回事,仿佛权当是一个笑话。
这使众士子心下有些好笑。
“第二题听好了,本王这里假设有四户排列成一行的人家,如今已知甲家在乙家的隔壁,再者甲家与丁家并不相邻,倘若丁家与丙家也不相邻,那么公子,本王请问请问丙家的隔壁是哪一家?”朱慈烺淡定地出了第二题。
听得这道题,这里的众士子简直感觉脑袋跟浆糊似的,他们现在一个个乱糟糟成一团,就连三皇子自己亦露出了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