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宋王殿下的绸缪
要知道此刻城内的百姓除了本地人以外几乎都是从其他县迁来的明民。
而其他的两城作为这场战役中军民伤亡最严峻的两地，可想而知这些明民对后金人的憎恨与仇视。
此时若朱慈烺将那几十几万后金国平民拆散留一部分安置在这个地方，那么一旦他的大军离开这里一带，城内的明人与后金人们势必会相互厮杀起来。
想来这种事还是尽量能避免就避免为妙。
“那下官这就放心了。”
听闻朱慈烺的宽慰让县令暗自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声说道：“也得亏是宋王殿下，要是换做旁人下令叫我部分出米粮，熬粥发放给那些后金人，这恐怕城内的军民早就暴动了……”
这倒是实情，毕竟这个地方是最靠近大明和后金两国边境的，因此朱慈烺这些日子以来的大捷，早已传遍这一带，因此这一带的明国百姓对这位将他们从万恶的后金军手中解救出来，他们挥军重创了后金国的宋王殿下，他们普遍都报以尊敬与感激。
如此也就默许了代县令拿城内的米粮熬粥发放给城外那些后金国平民，否则恐怕城内那些极度仇视后金人的明人们早就杀出来了。
朱慈烺闻言一愣惊诧问道：“城内军民仇视后金人很普遍吗？”
县令苦笑着点了点头：“宋王殿下也应该要理解，并非所有国人都分得知道后金军与后金民的区别，在他们看来他们的亲人皆是被后金人所杀害，因此宋王殿下……”
“唔。”朱慈烺微微点了点头，旋即吩咐道：“本王此番到这里并不停留，现在城内大小事务都要劳烦大人了。”
“宋王言重了，下官愧难担当。”说着县令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宋王殿下能否在辽南屯扎一支军队？……宋王殿下想来也听说了这一带贼寇众多，下官担心那里的贼人会趁火打劫。”
朱慈烺闻言思忖了片刻，点头说道：“这样吧，本王让辽宁军的将军率一万辽宁军屯扎于辽南。”
“如此甚好！”县令闻言心中大喜。
要知道辽宁军的将领原本就是县令在担任县令时的校尉，而其余二将亦是曾经共同在辽宁一带抗击多铎大军的同僚，他们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想了想县令又试探着问道：“宋王殿下，那前方县……”
“咱们不急。”朱慈烺显然是猜到了这个县令的心思，他摆摆手说道：“百姓畏惧后金兵，因此我们迁往辽南，若我们强迫其回归原地，这样的话恐失民心……咱们这样吧，你可拆分辽宁军，可使辽宁军三位将军其中之一率一些兵力屯辽东，以免辽东被的贼寇所扰，剩下的咱们就慢慢来吧。”
“宋王殿下现在下官明白了。”县令拱了拱手应道。
“对了，这本王曾经在辽水大营时，曾许诺要为此战中牺牲的我大明军民立碑，就从辽南城开始……命你查清此战所牺牲的辽南军民，以原辽南县令和校尉你们二位居首，你们于城内中县府外立碑供万民瞻仰供奉，另外再以城墙为碑将所有英勇战死于城墙之上的辽南军民，以手掌大的拓字刻于这城墙内侧……使他们能化为英灵继续守护这座城池守护我大明城内的至亲！”
县令闻言面色一正，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宋王殿下放心，现在下官当谨慎查询，绝不遗落任何一名我大明忠烈之士！”
“很好！……所需花费你可上报朝廷，我大明朝廷会将这笔钱，连同着发放给辽南的抚恤一同运至。”
“是的。”县令拱了拱手。
吩咐完毕的朱慈烺果然没有在辽南县停留许久，他招来辽宁军三将，宋王殿下命令他们三人率领麾下一万辽宁军入驻于辽南，随后便与金铁、金平等将领率领三万平定军士卒径直向东朝辽宁县而去。
至于几万京营军朱慈烺则拜托京营大将军洪承畴，继续护送这多达几十几万的后金民继续往北朝辽宁县迁移。
前往辽宁县可以说是朱慈烺临时改变了行程，原因在于辽宁县是一座地理位置相当特殊的城池，它与辽南县相仿，它位居辽地河畔，是辽地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更关键的是沿着这段辽地往下游而去，百余里外便是这二地。
而这二地恰恰便是多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这辽宁县蒙受了类似其他县的遭遇，成为了当初十三万后金军第一波攻势下的牺牲，这让它们早早地便沦陷了城池。
而眼下早已在收复失地之后又收复了辽宁县，但无奈的是辽宁县的明国百姓也像其他县的百姓那样，十分畏惧后金军是否会再次攻打这座城池，因此他们这些百姓们一个个纷纷北迁，逃亡至更接近大明腹地的其他两地使得辽宁县俨然也几近变成一座空城。
两日后，朱慈烺与金铁等人抵达辽宁县，守将皆在城外迎候宋王殿下。
此时的辽宁县城内就只有三员平定军将领以及麾下平定军士卒屯扎，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万从多铎治下封邑里迁移出来的百姓，这里几乎已没有多少明人。
“宋王殿下为何派人命我等延缓这边的后金国平民入明？”
当与朱慈烺说起这件事时，其他的将领不觉有些纳闷，毕竟若非是朱慈烺临时改变主意派人送达宋王的命令过来，他们这边早已启程前往辽宁一带了。
“哦，这是这样的，本王打算叫你们驻扎在辽宁。”
“这……”似金铁金平等平定军将领听闻此言无不面露吃惊之色。
要知道辽宁亦是大明后金边境重城地方，平定军将领们很难想象朱慈烺竟然打算让他们这支后金人出身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宋王殿下的意思是并不打算撤销我平定军的番号与编制？”金铁试探着问道。
听闻此言后，平定军的诸位降将们纷纷翘首以待，他们这些人等待着朱慈烺的答复。
“平定军的番号当然要撤……”朱慈烺故意吊了吊诸将胃口，宋王殿下待等众将皆有些失望时，这才笑着说出了宋王殿下他心中早已想好的打算：“多尔衮已与我大明言和，再叫这个番号咱们不是很妥当，因此平定军要变更番号，另外本王现在准备将这座城池交予你等。”
听闻此言似金铁金金平等诸位平定军将领们无不露出惊喜之色。
而在朱慈烺身旁护卫和牛头等人却是面色微变。
要知道宋王殿下派军驻防某座城池这种事，按理来说这样的事情应当由大明朝廷兵部下达命令，似朱慈烺这般私下委任属于僭越之举，更别说宋王殿下他将辽宁县这座至关重要的明后金边境重城交给金铁金平等一干原后金人出身的将领，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因此护卫牛头将军忍不住小声对朱慈烺说道：“宋王殿下，此举恐怕惹人非议啊。”
“放心吧，这本王自有分寸。”
朱慈烺挥挥手打断了牛头将军的话。
的确这对于如何安置平定军，朱慈烺这些日子可谓是想了又想。
按理来说这支全然由后金人组成的军队，大将军理当在战后撤销，然后将军中士卒打散，安插到那些前往明国的后金国平民当中去。
但是这样的安排，在朱慈烺看来未免有些太可惜了，毕竟再怎么说平定军那也是原多铎军与原多尔衮军士卒组成，那都是经历过战场阵仗磨练的后金士卒，只是不管战斗力怎样，他们的意志力显然要比明国一些地方上从未踏足过战场的卫戎军好得多，这加以训练俨然便是一支正规军。
贸贸然将其撤销打散未免也太可惜了。
但反过来说，倘若想保留这支军队，驻军的位置，又是一个难题。
然而碰巧的是，眼下大明就有一座空城，一座决不能轻易放弃的空座辽宁！
从地理位置来看，辽宁城非但是辽地水运的重要枢纽之一，它的东面沿着辽地再往下游，便恰恰就是多铎的一部分地方。
因此辽宁县必须驻扎重兵。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朱慈烺留平定军驻扎在辽宁也是为了预留退路。
是什么退路？
与多尔衮私下合作交易的退路！
记得前一阵子多尔衮已私下对朱慈烺言及过交易一事，尽管当时多尔衮并没有细说，但这一种交易其实很容易猜，无非就是朱慈烺给多尔衮粮食和军备，而多尔衮则以更多的后金国特产作为报酬。
虽然当时朱慈烺并没有一口答应，但是在心底他显然还是趋向于暗中支持多尔衮比较多，毕竟眼下多尔衮经历一场打败，此人在后金国内即将失势，而一旦多尔衮失势，此消彼长之下后金其他的公子们便会得势。
其他的王子还好说，毕竟无论是多尔衮还是金铁金平等人都觉得他们只是一个有着爱新觉罗一族崇高贵族地位的草包而已，问题在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与其让这些人在后金国一方势大，不如暗中支持定城君多尔衮，现在让叫两虎夺食，这才是对明国最有利的局面。
而若是要暗中支持多尔衮，那么朱慈烺就必须掌握辽宁县。
因为只有掌握了辽宁县，朱慈烺才有种种借以掩人耳目的理由，名义上是将大批物资运往辽宁，实则是沿着辽地继续往下游径直运往多铎所掌控的地方。
反过来若是负责治理辽宁县的官员并非朱慈烺的心腹，那么这种决不可传扬的私下交易，或有可能被人察觉，被当成把柄利用。
出于这种考虑，因此朱慈烺打算将辽宁县打造成一座军事边防重城，并且只让平定军士卒以及这些士卒们的家眷居住。
似宋王殿下这样的安排有种种好处：其一可以避免明人和后金人混居，以免他们出现不必要的纷争；其二宋王殿下可以保留平定军，并加以妥善安置；其三辽宁县的重兵可以有效地遏制多铎以及多尔衮，虽然似眼下的情况那兄弟应该不至于再对明国起兵；至于其四那就是方便朱慈烺日后与多尔衮的私下贸易。
想来想去唯一存在顾虑的也就只有平定军的忠诚问题了，比如现在这支军队会不会再次被后金国策反。
但是即便如此朱慈烺亦不打算因噎废食：因为认为平定军日后或有被后金国策反的可能，故宋王殿下今朝将其撤销打散。
毕竟在朱慈烺看来似金铁金平等人，他们这些人皆是相当出色的将领，倘若他明国始终只是抱着偏安一隅的念头，那么平定军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大明国就守着国内那几支人数不多的军队，他大明干等其他国家的军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这最终被其余国家灭掉好了。
而倘若他大明国有雄心要在这各国鼎力的乱世中称王称霸当第一，甚至他大明是一统整个天下，那么他们就要尽可能地扩编国内的军队，他大明终归以弱胜强只是颇为罕见的个例而已。
再者宋王殿下使平定军驻扎在辽宁县，也好比是一个类同千金买马骨的讯号，他朱慈烺能够让天下人明白，无论是哪国的人，哪怕是后金国这个明国曾经的敌国出身的人，只要投奔明国忠心于明国，那么宋王殿下也能重用他们。
相信如此一来这天下间各国内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将会陆续投奔明国，而这些人才亦将会促使整个明国变得愈加强大。
总之一句话，倘若明国当真有这宏图大志，那么大明就势必要有能容纳他国人士的胸襟，哪怕是后金人。
当然为了谨慎对待，朱慈烺还是打算将平定军拆分一下：辽宁屯兵两万，守将为金平，更改番号为辽宁军；而金铁麾下则保留三万军队，屯扎于朱慈烺原来的辽水大营，更改番号为辽水军。
朱慈烺知道金铁与金平对彼此不满，因此作出这种安排也是为了相互制约。
而总得来说在辽宁辽水一带留在这五万军队，也可以有效地遏制后金国的军队，以免像多尔衮那样绕过要塞而直接攻打辽宁乃至大明腹地的事再次发生。
次日宋王殿下在将辽宁交付给金平后，朱慈烺便又立马离开了这座城池，带着金铁以及其麾下三万平定军，或者应该称之为新辽水军前往了辽水大营。
而此时那及十几万从辽南城迁移的后金国平民也陆陆续续抵达了辽宁。
如今的辽宁现在也是一座空城，毕竟朱慈烺曾经为了设计多铎曾自己放火将城郭给烧了，他这是将城内的百姓迁往了这个地方。
但反过来说，宋王殿下若是将这片土地荒弃也诚为可惜，毕竟辽宁位靠辽水而是一般位靠河流的城县，这个地方稍加发展都能成为一座殷富的城县，这朱慈烺并不希望这里荒废掉。
因此在户部对西北之地的开发工作尚未部署完毕之前，朱慈烺决定将那几十几万后金国平民安置在辽宁，再加上辽宁北县，这三座城池已足够从后金国迁到明国的民众居住。
至于护援的大明驻军，相信几万辽宁军外加三万辽水军他们现在已足以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定。
当朱慈烺的指使下达以后，那几十几万后金国平民都很庆幸，毕竟长途跋涉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他们这些人自然希望能尽快得到一片能够长久定居下来的土地。
虽然说辽宁城曾被大火焚烧殆尽，几乎只留下四面的城墙与城内的废墟，但即便如此，这几十几万后金国平民仍旧十分满意，毕竟这里临近山丘又临近水源，而且还有大片等待耕种的田地，这是他们已不再奢求更多地方。
于是乎那几十万后金国民众中的妇孺老幼陆续开始在城内收拾废墟残局，而其中男丁外加金铁麾下的三万辽水军则于附近砍伐林木运往城内，他们这些人帮忙建造民居，近几十万人风风火火地投入了辽宁城的再建设工作。
“宋王殿下改变主意是担心这些人支持不到迁移至西北之地？”
时京营的大将军洪承畴望着辽宁城的再建设工程对朱慈烺问道。
事实上洪承畴对此也有些顾虑，毕竟虽然说眼下开春之际天气转暖，但终归西北之地路途遥远，若是强行要将这些后金民迁往该处，势必会有许多人因为劳累等因素倒在途中，宋王殿下似这般考虑，这辽宁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安置之所。
问题在于实在是……
“不知宋王殿下是否注意到，这几十几万后金国民众以妇孺老幼居多？”洪承畴小声地对朱慈烺言道。
是的，这是一个问题。
先前由于多铎以及多尔衮一口气征募了十三万大军用于进攻明国的关系，如今这几十几万后金国民众中十五岁至六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青壮男子相对较少，更多的则是像金平那样的家庭，这寡居的女子带着年幼的儿女，再说了，他们上面还有逐渐老迈的老人，这七口人至九口人为一户的平民中，十三岁以上的男丁恐怕就只占到其中一二，甚至于其中不乏尽是妇孺老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