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又有斥候追上大军,汇报道:“大论,我军在丘林大败,葛将军和所有将士都被唐人杀死了。”
悉婆忙问:“是不是那五千唐军后面又来了两万多主力?”
斥候愣了一下,道:“我军是被那支五千唐军所击败,后面是否还有唐军,就不知道了。”
弥加怒道:“放屁,他们五千人,葛仁也是五千人,而且他们打的伏击战,怎么可能这么快被唐军消灭?”
斥候脸色有些白,说:“那些唐人太强大了,领头的唐军将领一回合就杀死了葛将军。半个时辰不到,大军就溃败了,不少士兵投降,也还是被唐人给杀死了。”
弥加听到葛仁一回合被杀,心中终于开始感到畏惧,暗想:“葛人能与我打上三十多回合,却被薛仁贵一回杀了,他真那么厉害吗?”
论钦陵沉默半晌,冷静道:“传令,每人只带五日口粮和饮水,丢弃所有军需辎重,轻装急行。”
如此行了三日,又有斥候来报,唐军从后面追来,距离不到五十里了。
此时距离昆仑山关隘只有两日路程,论钦陵当即立断,领一万人马殿后,令大军护送火炮,尽快返回昆仑关口。
然而薛仁贵那五千骑兵,在距离论钦陵殿后的人马十里外,便停住了,并不立刻交战。
休整三个时辰后,薛仁贵才带领大军前行,两军在一片荒芜的平地对峙着。
论钦陵驱马上前,凝望了一会对面的唐军统帅,道:“阁下便是薛仁贵将军吗?”
薛仁贵手持一把方天画戟,也拍马迎了过去,面无表情道:“我是薛仁贵,你便是吐蕃主将?”
论钦陵点了点头,沉声道:“阁下也是天下闻名的将领,为何要杀死手无寸铁的无辜民夫?”
薛仁贵一挥长戟,冷冷道:“他们入侵我朝领土,那便不是无辜。我给过他们选择,既然不愿投降,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你也是一样!”
论钦陵怒声道:“那你又为何不接受战败的士兵投降,如此肆意滥杀,你等有何脸面自居天朝上国?”
薛仁贵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漠然道:“论钦陵,你两次不宣而战,偷袭我朝领土,全无半点礼义廉耻,对待你们这样的人,薛某一向杀之而后快!”
论钦陵冷笑道:“你们难道就没有入侵别国领土吗?”
薛仁贵淡淡道:“自然有过,不过都是别国先犯我朝领土在先,继而被我朝灭国。你们吐蕃便是下一个。”
论钦陵冷冷道:“那你们可以试试看。”
两人再无言语,各自回阵,而后领军冲杀。
薛仁贵与论钦陵很有默契的向对方冲去,两人戟来矛往,很快厮杀在一起。
论钦陵虽天生神力,但并不与薛仁贵正面硬碰,一边闪躲着薛仁贵的攻击,一边或刺或挑,矛尖闪着寒光,每次出击皆迅如闪电。
薛仁贵一杆方天画戟包罗万象,既能像枪矛一样突刺,也能像斩马刀一样劈砍。
五十回合之内,两人还攻守相当,但五十合之后,论钦陵攻势渐缓,守多攻少,渐渐被薛仁贵压制。
又斗了一百回合后,论钦陵只守不攻,被打的无还手之力,动作也越来越僵硬,似乎已没了力气。
幸而两人相斗时,各有对方士兵干扰,吐蕃人多,相助论钦陵的士兵更多一些,虽大部分士兵皆一合便被薛仁贵刺死,却也为论钦陵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薛仁贵突然避过一名吐蕃骑兵的背刺,方天画戟在空中抡了半圈,从侧面斜向上一挥。
论钦陵长矛横挡。
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响起,论钦陵闷哼一声,长矛脱手,人也落下马。
薛仁贵驱马绕过去,想用方天画戟将他挑起活捉,谁知绕过去时,却不见论钦陵人影。
便在这时,马腹之下突然窜出一人,一刀向薛仁贵刺来,正是论钦陵。
薛仁贵大吃一惊,招架已来不及,只得弃了方天画戟,用双手抓住刀刃。
待的一缓,急忙向侧面滚下马,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方才半跪起身,双手尽是鲜血。
论钦陵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提刀砍来,每一刀皆势大力沉,又不失迅捷,哪里还有半分力竭之象?
薛仁贵这才知对方刚才故意示弱,就是让自己大意,好趁机偷袭。
他征战一生,战斗经验何等丰富,虽惊不乱,在闪躲过程中,从地面抄起一把钢刀,一刀迎向论钦陵的刀势。
两刀重重撞在一起,各自蹦开一道缺口。
薛仁贵毫无半分退让,每一刀都与论钦陵硬碰硬,全然不顾手上血流如注。
两人从马斗变成地面相斗,又斗了几十回合后,论钦陵虎口也被震出鲜血。
他双眼如灼火般明亮,闪过薛仁贵一刀后,身子转了一圈,转身一记猛砍。
薛仁贵挥刀迎击,嘭的一声,薛仁贵手中刀断了。
论钦陵大喝一声,一刀向薛仁贵正面砍下,薛仁贵退无可退,抬起左手,用手甲斜面挡住这一刀。
咣当一声,薛仁贵手臂遭受重击,虽将这一刀挡开,却软软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他在挡开的同时,向论钦陵欺近,右手紧握成拳,重重一拳打在论钦陵脸上。
论钦陵倒飞出五丈多远,倒地后还在地上滚行了两丈远。
薛仁贵又捡起一把刀,正要上前追击,但两人相距太远,过去时遇到吐蕃士兵阻隔。
待杀到论钦陵身边时,他已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他鼻子微微塌陷,嘴边尽是鲜血,但一双眼睛中闪着不屈的斗志。
两人一言不发,又斗在一起,薛仁贵少了一条胳膊,论钦陵动作僵硬不少,两人一时又陷入僵持。
薛仁贵手中捡的刀毕竟比不上论钦陵的佩刀,五十回合后,刀又断了。
论钦陵这次却不敢再抢攻,后退两步,缓缓道:“今日到此为止,你我改日再战吧。”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军队撤走了。
在两人相斗时,两军的交战同样激烈,唐军虽少,但战力更强,继续斗下去,胜负未知。
而且对方后面很可能还有援军,故而论钦陵选择后撤。
撤退之时,论钦陵回头看了一眼,见唐军并未追赶,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是薛仁贵,这时候一定会紧咬着不放。
为何他不追?莫非他后面并无援军?又或者他有其他打算?
论钦陵心中充满疑问,这时,他身边一名吐蕃将领关切道:“大论,您没事吧?”
论钦陵擦了擦鼻血,淡淡道:“一点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那吐蕃将领面露忧色道:“大论,这名唐人好厉害,连您都受了伤……”
论钦陵微微一惊,他手下这名将领一向骁勇善战,从未对任何敌人露出惧色,今日这种表情实属少见。
再向其他将领看去,人人皆面露惧色。
他心中一叹:“他们一定是看到我刚才被薛仁贵打飞的情景,却不知我也在薛仁贵手上砍了一刀,以为我不如他,故而心生惧意。”
两军交战,士气最为重要,眼瞧着己方士气低沉,他心中大为忧虑。
这种对唐军的恐惧绝非平日训练能够消除,将来吐蕃与唐军势必还有大战,这将让吐蕃军陷入不利局面。
……
昆仑山隘口。
两座高达几百米的山壁之间,一座近十丈高的关口横阻前方,只要瞧见这关口,便令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弥加和悉婆带着大军来到关口。
弥加骂骂喋喋道:“麴莽布支那狗娘养的,要不是他丢了拔换城,我们怎么会像狗一样被唐人追赶?”
悉婆沉着脸道:“麴莽官职在你我之上,大论回来之前你不可乱来!”
弥加怒道:“他那是靠舔赤都王子的屁眼才坐上这位子,老子怕他个蛋!”
悉婆冷冷道:“不管他如何上位,总归官职比你我高,你若是打了他,到时候赞普怪罪下来,还不是要大论帮你擦屁股?”
弥加兀自大骂,他若那么容易被劝住,又怎会被人称为“暴熊”。
两人一起来到关隘下方,悉婆忽然皱了皱眉,只见关隘上有许多缺口。
记得出发之前,这里绝没有这些缺口。
弥加早已朝着上方喊道:“快开门,我们回来了!”
谷/span 上方高墙上伸出几颗扎着辫子的脑袋,其中辫子最多的男子叫道:“这不是弥加将军吗?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大论呢?”
弥加怒道:“大论在后面,你他娘的少废话,赶紧给老子开门!”
多辫男子哼道:“你们该不会是把大论独自扔下,自个儿逃回来了吧?”
弥加怒不可遏,大吼:“赞牙,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敢放这种屁,信不信老子等会一拳捶死你!”
名为赞牙的多辫男子冷冷道:“瞧你们这模样,是打了败仗吧。大论总说唐军不足为虑,这次怎么样,将大伙害惨了吧!”
弥加仿佛一头暴怒的公牛,下了马,跺脚道:“你滚下来,滚下来!我要撕了你这张狗嘴!”
悉婆忽然道:“赞牙,为何隘口有那么多缺口,莫非有人来攻打过吗?”
赞牙冷冷道:“你们还好意思问?大论自个儿带着五万精锐走了,说什么拔换城很安全,不会有唐军来袭。
结果他走了才几天,唐军就突袭拔换城。个个都是精锐,我们哪挡得住,只能跟着麴莽将军逃回关口。
唐军一路追赶,幸好只攻打了一会就走了,不然若是被他们打下来,我们哪里还有命在!”
悉婆放下心中疑虑,沉声道:“赞牙,大论就在后面,一会就过来,你先开门放我们进去吧。”
赞牙哼道:“悉婆将军,看在你的脸面上,我帮你去向麴莽将军禀告一声,让不让你们进来,要听麴莽将军的意思!”
弥加大怒:“岂有此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赞牙却不理他,将脑袋伸了回去,看来是汇报去了。
过了好一会,赞牙才再次伸出头来,大声道:“对不住,两位,麴莽将领有令,除非大论回来,才能开门放你们进去!”
这下不仅弥加大怒,连悉婆也憋不住脾气了。
“这是为什么?我等正在被唐军追赶,大论在殿后,倘若过会唐军追着大论过来,如何来得及进关?”
赞牙慢悠悠道:“麴莽将军怀疑你们已经被唐军击败,大论已落入唐军手中,你们过来,是想骗开城门!”
悉婆怒道:“赞牙,你竟敢造谣说大论被唐军打败,好大的胆子!”
赞牙哼了一声,道:“又不是我说的,这是麴莽将军的话,而且麴莽将军只是怀疑,若非如此,为何不见大论人影?”
悉婆厉声道:“我刚才已说过,唐军在后面追赶我们,大论独自殿后,让我们运火炮先行!”
赞牙立刻道:“你说火炮?莫非是唐军那种新武器?在哪?”
悉婆指着运着火炮的马车,道:“这些便是火炮,这是大论击溃两万唐军精锐,好不容易缴获而来的。”
赞牙望着火炮沉默了好久,点头道:“不错,唐军攻打拔换城时,城外确实摆着这种铁管,这铁管能喷出铁球来。”
悉婆心中一惊:“铁管能喷铁球?啊!难怪铁管是空心,原来是为了放铁球,可为何铁球能喷出去呢?”
弥加怒吼道:“既然知道,就快开门!”
赞牙道:“你们等会,我去向麴莽将军通报一声。”
又过了不久,赞牙才回来,冷冷说道:“麴莽将军说了,火炮是唐军秘密武器,哪那么容易缴获,你们很可能投降了唐军,想来骗开关门!”
弥加再也忍耐不住,怒骂一声“狗杂种,老子弄死你”,取了一把弓,对着上方射了一箭。
赞牙缩回脑袋,箭矢射空。
他再次将头伸出,冷冷道:“弥加,你再敢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弥加正要再射箭,悉婆急忙拉住他,沉声道:“行了,你就算射死他也没用。”
弥加怒道:“难道咱们就这样在关外等着?”
悉婆沉着脸,冷冷道:“就等着吧,我以前只当麴莽布支与大论不和,没想到他竟敢做到这份上。咱们暂且忍着,等大论来了,再收拾他!”
弥加犹疑道:“大论独自抵挡唐军,只怕唐军会跟着过来,到时候咱们岂不是被堵死在关口?”
悉婆想了想,道:“咱们派斥候将情况告知大论,相信大论会有办法。”
弥加点了点头,一跺脚道:“等我进去了,一定要亲手宰了赞牙!”
两人当即传令,让众军原地扎营,一个时辰后,从北面奔来一名骑兵,是名吐蕃斥候。
悉婆见那人不是己方的人,料知是麴莽布支派出去的斥候,派人拦住那斥候,叫到身边,沉声道:“瞧你满脸惶急的,是出了什么情况?”
那斥候急道:“我有紧急情况要汇报赞牙将军,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为何停在关口外?”
悉婆道:“我们是大论的嫡系部队,我叫悉婆,你应该知道我吧。”
斥候吃了一惊,点头道:“我知道您,听说您打败过吐火罗人,还将他们的公主抓了回来。”
弥加早憋了一肚子火,瞪眼道:“别废话了,到底有什么军情,赶紧说出来,不然我撕了你!”
斥候忙道:“有一支两万人的唐军正朝这边过来,距离关口只有三十里!”
悉婆和弥加皆脸色巨变。
弥加一把将斥候拎起,失声道:“大论呢,你看到大论没有?”
斥候惊慌道:“没、没有,只看见唐军。”
弥加大吼道:“不,这不可能,大论不会输!不会输的!”
还是悉婆要冷静一些,问:“那支唐军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斥候道:“从拔换城而来。”
弥加和悉婆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既然不是从他们那个方向而来,说明唐军并非击溃论钦陵之后追来。
弥加放下斥候,咬着牙道:“怎么又有两万唐军,唐军怎会这么多?”
悉婆沉着脸没有说话,这次作战太过被动,他们完全不清楚唐军到底有多少人。
虽不愿承认,但就算自家大论,这次也判断错误,导致损兵折将。
“先别说这些了,唐军马上过来,咱们必须尽快入关!”
弥加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己方的凶险,他们连日奔波,战力处在最低点,若是现在与唐军交战,必败无疑。
他立刻来到关下,仰头大吼:“赞牙,你快开关门,唐军就要过来了,快放我们进去!”
过了好一会,赞牙的脑袋才慢悠悠出现在高墙后面,他抱着胳膊道:“大论回来了吗?”
悉婆沉声道:“赞牙,唐军真的马上就要来了,不信你可以问他,他是你的斥候,你总该相信吧!”
手指着那名斥候。
赞牙皱了皱眉,向那斥候问:“唐军真要来了吗?”
斥候急忙道:“是的,赞牙将军,唐军出现在关口外三十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过来啦!”
赞牙说了句“你们等着,我去汇报”,人又消失了,正当悉婆和弥加等的有些不耐烦时,他终于回来了。
“麴莽将军说了,唐军只有两万人,你们却有三万多,足以应付唐军。”
弥加气的嗷嗷大叫,拔出弓箭朝着上方不断射去。
悉婆这次没有阻拦弥加,他从未想到,自己人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直等弥加射累了,赞牙才又伸出脑袋,道:“麴莽将军还说了,火炮放在外面不安全,他允许你们运到关隘里面。”
弥加怒道:“混蛋东西,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盘算吗?你们到时候向赞普说,这火炮是你们缴获的,对不对?”
赞牙哼道:“蠢货,关口这么多士兵看到了,我们怎会撒这种谎言,再说了,我们打了败仗,怎么可能缴获火炮?”
弥加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都别想让我们把火炮给你们!”
悉婆忽然道:“弥加,算了吧,大事为重,别意气用事,把火炮运进去吧!”
赞牙点头道:“不愧是悉婆将军,果然明白事理。”
悉婆冷冷道:“赞牙,你们今天做的事我会一字不漏的告诉大论,大论的手段你是清楚的,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赞牙一脸不在意的表情,淡淡道:“别想拿大论来压我,我是麴莽将军的人,只听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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