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话,王紫秀才把银子收下了,只是又给芙蓉行礼:“夫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莫说是做衣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也不皱一下的。”
芙蓉点点头。
一时芙蓉离开了长街,王老爹抬头闻闻空气,对王紫秀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我听你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王紫秀听她爹的话,赶紧收拾了小板凳并一个小包袱,然后把小瓦盆里的铜钱倒进包袱里,把十两银子塞到王老爹的手中,她提着小板凳,背着包袱,一手拿着那把破旧的二胡,一手搀扶着王老爹,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那十两银子沉甸甸的握在王老爹手中,对于无处谋生生活艰难的人来说,每一枚铜钱都是珍贵的,都关系着性命,更何况是白花花的银子呢。王老爹把冰凉的银子握在手心里,紧紧的握着,他不放心似的,把银子把在嘴边咬了咬,然后点点头,叹了口气。
“爹,难道你还怀疑苏夫人的为人吗?苏夫人怎么会骗咱们呢,不会给假银子的,苏夫人是真心实意为咱们好的,难道你忘了,这已经不是苏夫人头一次帮衬咱们了?爹的药钱都是苏夫人付的,不然爹恐怕连药也喝不上呢。”
“爹自然知道那位苏夫人是好心人。爹虽是乡下人,可也分的清人之好坏。这位苏夫人,不图回报,给了咱们这么些银子,都够咱们一年的花销了。爹心里总想着,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大善人么?爹害怕是在做梦,咬一咬银子。发现是真的,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苏夫人这样的大善人。”
“爹说的很是。”提及芙蓉,王紫秀一脸的崇拜跟感激:“若有朝一日我也成为苏夫人那样的贵妇人,我也一定会慷慨解囊,救助那些流落街头的人。”
本来跟王紫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王紫秀说完这话以后。王老爹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去,就像阴沉的没有一点阳光的天空似的,让人觉得压抑。王老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不高兴:“爹不是说了,你没有贵妇命,也别想着去做什么贵妇,咱们虽然穷。却有气节,有脸面。”
“爹……我只是随便说说。爹你不要生气。”
“爹并不是生气,爹只是为你着想。并不是每个贵妇都像苏夫人那样善良,咱们的经历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她……她跟苏夫人一样,也是贵妇。可那又怎么样呢?”提及那个“她”,王老爹的胸口就不经意的起伏起来,他面色微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也一晃一晃的。
王紫秀赶紧帮他抚着胸口:“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提什么贵妇的事。苏夫人帮咱们,是因为苏夫人好心,跟她是不是贵妇没有关系,以后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爹……你就不要提……”
“好了好了,咱们不提那个亲戚,就只当没有那个亲戚好了。不提她,不提她……”王老爹停下脚步,拉着王紫秀的衣袖道:“苏夫人好心,咱们也不能不作报答,不然爹心里也不安。以后苏夫人有什么活计要做,或是需要咱们干什么,咱们一定要跑在前头,明白吗?”
“爹,我明白。爹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
“好孩子。”王老爹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一路上旺仔都在学着王紫秀说话:“莫说是……做衣裳,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也不皱一下的。”他搂着芙蓉的脖子问:“娘,娘,什么是眉头?”
芙蓉便指指他的眉毛。
“娘,娘,什么是眉头也不皱一下?”
芙蓉便睁大了眼睛,绷起了嘴巴,眼睛不动,眉头便也不动。
旺仔便拍手笑起来:“眉头也不皱一下……好可怕……不美……不美……”
回到府上,旺仔拿出猪八戒泥人给小馒头玩,葫芦要看看,旺仔赶紧拉着小馒头到偏僻的角落里,同时又交待她:“不能让舅舅玩……舅舅会抢走……”
小孩子也知道葫芦这个舅舅是会见缝插针的。
葫芦探头看看那泥人,见旺仔跟小馒头神神秘秘的,便撇嘴道:“切……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猪八戒泥人吗?都是我玩剩下的东西,不瞒你们说,舅舅我小时候啊,就这些泥人,莫说是猪八戒,就是猪八戒他师傅唐僧我也有的。”
旺仔跟小馒头只是不相信,他们小心翼翼的拿着泥人玩,就是不给葫芦靠近。
玩累了,见苏畅在窗下坐着看书,旺仔便爬到苏畅腿上:“爹,爹……”他搂着苏畅的脖子,断断续续的讲述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爹,我给她一头猪……她不要……又把猪还给我。”
“什么猪?什么她?”苏畅一头雾水。
“爹,爹,我娘给我买了一头猪……我把猪放盆里……她把猪还给我……我娘给钱……”
“你把猪放盆里?你娘给钱?”苏畅摸了摸旺仔的额头,担忧的对芙蓉说道:“你儿子的头也不热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是不是你带他去了趟京城他太累了,所以……”
芙蓉把泥人拿出来给苏畅看,又把京城里发生的事简单的讲给苏畅听。
苏畅笑着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旺仔说胡话呢,只是白氏,你对自己的儿女如此小气,瞧瞧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几年前的款式了,每次跟你说弄几身新衣裳穿,你都说,穿那么帅气做什么,想去勾搭无知少女吗?可如今你面对陌生人,倒是很大方的嘛。十两银子,都够买好几头猪了,以后,你没事别去京城瞎溜达了。”
“苏畅,你不会这么没有同情心吧?你是没有看见,他们真的很可怜……顶风冒雪的,身子又不好……哎,稍微有点办法的,谁会……当时我带了二十两银子,想了想,就给了他们十两,你不会是怪我吧?”
“当然怪你了。”
“就知道你没有同情心。”
“我是怪你给的太少了。既然觉得他们可怜,他们又不是行骗,实在是日子难以为继才……你怎么不把二十两银子都给他们呢。”
“败家子。”
“败家子也罢,不管怎样,别人有难,帮一把也算是积德行善。”苏畅叹气道;“安逸日子过久了,倒不知世间还有这么凄惨的人家。这么冷的天,小动物尚且寻个窝冬眠,他们在街头……该多心酸哪。”
“是啊姐夫。”葫芦抢过旺仔手中的泥人在手里转着:“姐夫你是不知道,我还去他们住的破庙看过呢,真是八面漏风,简直连燕子筑的巢也不如,破庙里风呼呼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睡的着了,吃饭呢,就是白米粥,还得给那老爷子熬药,听说他们家本在乡下,过不下去才来京城里投奔亲人,可惜……亲人投奔不着,为了生计……”
“我把猪给她……她不要。”旺仔撅着小嘴:“她不要我的猪。”
“她当然不要你的猪了。”葫芦把猪八戒泥人转的呼呼生风:“你这猪能顶什么用?是能吃还是能跑?也就你当宝贝。”
旺仔夺过泥人抱在怀里,再也不拿出来给葫芦看了。
“好心人啊——有好报啊——家丁兴旺——满园春光啊——”有人尖着嗓子唱着。
“谁在念经吗?”苏畅放下手中的书,竖着耳朵听了听,果然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好心人啊——有好报啊——家丁兴旺——满园春光啊——”
“没听过念经念成这样的,这声音有点耳熟呢。”芙蓉皱眉。
果然,这声音是熟悉的。
这声音出现没多久,便见苏府下人领了一个穿灰棉袍的老头进来,老头抱着一把二胡,嗓子里呜呜咽咽的唱着他那些固定不变的台词,老头的眼睛是看不见的,眯成一条缝,走到二门口的时候,他踮脚越过门槛,伸手扶着房门,小心翼翼的站在门槛旁边,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
王紫秀站在他身后虚扶着他。
这老头自然是王老爹了。
“好心人啊——有好报啊——家丁兴旺——满园春光啊——”王老爹又呜呜咽咽的唱,台词也没有换一下,倒是声情并茂的,很带感*彩。
苏畅愣住了,他招招手让芙蓉上前,小声对她说道:“白氏,你还请了戏班子到府里来唱戏?这是唱的哪一出?”
芙蓉也觉得莫名其妙。
葫芦拍着手笑道:“王老爹,你怎么不拉二胡了,不是我说,你拉二胡不太好听,你唱的曲儿……也够难听的了。唱的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葫芦,别胡说。”芙蓉白了他一眼。
“刚才那位,我觉着,一定是葫芦公子了吧?葫芦公子说话直接,我喜欢。”王老爹扶着门,一双眼睛往前探着,却是白白的,有点吓人,旺仔看一看他几乎没有黑眼珠的眼睛,吓的直往苏畅怀里钻:“爹……害怕……”
“莫怕,孩子,我不吃人的。”王老爹笑笑,拿过二胡,试着拉了两下,就像有人拿刀子划玻璃似的,这声音尖细的,一般人的耳朵都受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