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体面,芙蓉只得按捺住性子坐了下来,从篓子里拿出一根针来穿针引线。不做衣裳的时候,各种精力充沛,一旦要做衣裳了,她的瞌睡劲儿又上来了,头一高一低的,眼睛眯着,像困极了的鸟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又半天快要过去了,芙蓉心里着急,交待苏畅:“你如果看到我要睡觉,就拍我一下……”
“啪。”
“啪。”
“啪。”
苏畅拍芙蓉的肩膀,拍的他手都要酸了,可过一阵儿,芙蓉又打瞌睡,苏畅无法了:“白氏,再这样拍下去,我的手废掉不要紧,你的脑袋都要被拍到肚子里去了。”
“哎,看我这样,估计只能头悬梁锥刺股了。”芙蓉苦笑:“听说那样最有用,不过我又没那个志气。”
“大姐,大事不好了。”葫芦风风火火跑进来,“咕噜噜”喝了一通茶,俯身夺走芙蓉手中的针线:“都什么时候了,我姐夫眼看就要没了,你还有功夫做针线活呢。”
“你姐夫要没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葫芦抬头,看到苏畅在窗下坐着擦剑,脸一红,尴尬道:“原来我姐夫……在啊。”
“他那么一个大活人,你没有看见吗?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葫芦拉着芙蓉的手,一直把她拉到回廊里:“我见有位美貌的姑娘在苏府门口站着呢,好像是要进来找人。因下人们一直拦着,她才没能进来,我看那姑娘姿色上乘,虽衣裳单薄破旧。可嘴唇像樱桃,眼神如秋波,一看就是美人坯子……这种美人,一个顶大姐三个。”
“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姐——你是不是做针线活做傻了?”葫芦小声提醒道:“关月秀的事你忘了?”
“这又关关月秀什么事?”
“关月秀不是有心勾搭我姐夫嘛,还好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说,稍有姿色的女子,大姐你都要防备着点。不要给别人可乘之机。这男人哪。没几个好东西。”见芙蓉瞪着他,葫芦只得改口:“好吧,我姐夫是好东西行了吧。但好东西也怕别人惦记啊。门口那女人,我瞧着她哭哭啼啼的一直想进来找人,八成是要找我姐夫……难不成我姐夫他……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胡说,你姐夫哪是那样的人。”芙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底,现如今古代的女子也很奔放。诸如关月秀之流,她也见识过的,所以听了葫芦的话,她便径直去了大门口。
门口的石狮子被雪给掩埋了。看不出原来的形态,倒像是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有个穿淡紫色小袄深紫色杏花纹罗裙的女子恭恭敬敬的站在雪地里。她梳着侧髻,一头青丝松散的垂在耳后。发间没什么贵重的首饰,唯有一支白色的珠钗映着雪色发出寒光。她戴了一对儿乌紫的耳环,风吹动耳环,耳环发出叮当的脆响,像房檐下的风铃一般。
她的嘴唇并不像樱桃,或许是衣衫单薄,她嘴唇发白,是东方鱼肚白的那种惨白,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眼睛倒是通透明亮的,像闪闪的星子,目若秋波,睫毛长长,倒是一双会勾魂儿的眼睛,只是眼神怯怯的,有点儿小家子气。
紫衣女子就站在石狮子旁边,脚上穿的一双白色棉鞋湿透了,或许很冷,她的腿不经意的打颤儿,她却规规矩矩的立在哪儿,不轻易动一下,她的手冻的发红,甚至有点红肿,像过了水的红皮萝卜。
苏府下人立于台阶之下拦着她。
她只是重复着:“我真的认识你家夫人……我想谢恩的,不然于心不安,还请你们通融通融,我进去说几句话就出来还不行吗?”
“听闻那天有人拦车要银子,一要就是十两,想来就是你了。”一个下人道:“当初我们少奶奶可怜你,给了你银子,你该知足的,怎么又找上门来了?或许不是来道谢的,又来要银子也说不准呢,怎么如今的人这么贪心起来?”
又有人说道:“瞧她长的倒也水灵,怕不是来找少爷的?你们忘了关月秀的事了?给少奶奶惹了多大的麻烦啊,少奶奶多伤心啊,依我说,只要是长的好的女的,都不应该放进来。”
紫衣女子显的很无助,她搓了搓衣襟,红着脸低下头去:“我真不是来找你们少爷的……我并不认识你们少爷,我也不是来要银子的,我只是来道谢的。”
“原来是你。”芙蓉认出她来,这不是那个端小瓦盆的姑娘吗?
见她瘦弱的身子立于风中,怯怯的眼神也怪可怜的,芙蓉又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是十两银子,都过去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专门跑这一趟?”
“原来是苏夫人……”紫衣女子听到芙蓉的声音,抬起头来,眼圈已经红了,她拘谨的搓着手道:“前一次我……我……真是让苏夫人见笑了……我也不是那没脸面的人,实在是当时……我今儿是专门来给苏夫人磕头的……”紫衣女子说着便要跪下来。
雪地湿滑,她的鞋又湿了,在外头站了那么许久,她的身子几乎不听使唤了,不自觉的就摇摆起来,像摇摇欲坠的叶子。
芙蓉赶紧上前去扶住了:“我看你身子怪弱的,唉,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大姐——”葫芦冲芙蓉使了使眼色:“关……关……”他在提醒芙蓉,不要忘了关月秀的事,引狼入室的事,还是少干的好。
芙蓉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葫芦都变的如此谨慎起来。
“大姐,关……关……”
芙蓉不理他。
紫衣女子小声道:“苏夫人,不知这位公子说的关……是什么?”
“哦……他是告诉我,别忘了关门。”
紫衣女子便不作声了,只是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芙蓉身后。
她的脚步很小,走路的时候,很斯文的样子,如果不是她穿的太过寒酸,眼神还怯怯的,说她是哪家小姐芙蓉也是信的。
芙蓉亲自泡了杯热茶端给她。
紫衣女子感激的接过茶碗,没有喝,先放在桌上,自己撩起裙角跪在芙蓉面前:“苏夫人……苏夫人的大恩大德,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我在这里给苏夫人磕头了……”
“你……别……”芙蓉赶紧搀着她,可紫衣女子坚持要磕头,芙蓉怎么拦也拦不下,她的头碰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再看时,她额头已红了。
“你这是……”芙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虽重生多年,可对古代人动不动就磕头的礼仪,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如今紫衣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磕头为敬,她倒拘谨起来:“不过是十两银子的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专门跑一趟,又专门来磕头……倒让我……你还是先喝茶吧,外头怪冷的,我看你冻的都发抖了……”
“咳咳咳……”苏畅坐在窗下默默的擦剑,一把剑被他擦的油光铮亮的能照出人影来,他还在纳闷,怎么芙蓉出去了一小会儿就带回来一位紫衣姑娘,这姑娘又是磕头又是流泪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衣姑娘发现了苏畅,见苏畅风度翩翩,衣着不凡,器宇轩昂,实在是贵气的很,便赶紧撩起裙角跪在他面前:“想来这位一定是小老爷了……”
“小老爷……噗……”葫芦差一点儿笑出声。
紫衣女子盈盈跪倒,声音婉转的像百灵鸟:“听别人说起,京城苏家苏小老爷,如今是忠烈侯,年轻有为,品貌端庄,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小老爷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紫衣女子恭恭敬敬的磕头,然后伏在地上道:“苏夫人有恩于我,今日上门,特来道谢,愿为奴为婢伺候小老爷,还请小老爷不要嫌弃我粗笨,我是诚心前来的,一分钱工钱也不要。”
“大姐——”葫芦忍不住拉芙蓉到廊下说话:“我说的没错吧,你这次又犯了错了,可不是又把大尾巴狼引进门了?这哪里是来道谢的,这分明是来勾搭我姐夫的吧?这么一小会儿,就跟我姐夫攀上关系了。”
紫衣女子太过恭敬,又突然来这一招,苏畅显然招架不住:“那个……有话你起来说,别一直跪在地上,地上多凉啊。”
“苏畅,出来。”芙蓉隔着窗子叫他。
苏畅手里握着明闪闪的剑来到芙蓉面前,芙蓉揪着他的手腕:“说,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络?”
“天地良心。”苏畅无可奈何了:“这位姑娘我连面也没见过她的,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哪门哪户的姑娘,我怎么跟她熟络呢?白氏,这姑娘不是你领进门的吗?”
“对啊。好像她是我领进门的。”芙蓉一拍额头,却又白了苏畅一眼:“我领进门又没让你跟她搭讪,你那么积极主动做什么?图谋不轨吗?”
“白氏,天地良心……刚才我不过咳嗽了两声,她就……给我磕头……你不是也在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能怎么图谋不轨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