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小太监果然不是盖的,说起奉承的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送走太监,芙蓉把明黄色的圣旨拿到门口,正着看看,又反着看看,不敢相信似的,又摸摸上头的朱砂字,然后又低头闻了闻。
苏畅笑她:“白氏,你在闻什么?难不成圣旨还会变馊?”
“那倒不是,只是轻易不见圣旨,不免细看看。”
“忠烈侯接旨……”又有尖尖的声音响起。
苏畅赶紧提袍子跪下,芙蓉紧张的握紧了圣旨跪在苏畅一侧。
“忠烈侯接旨。”尖尖的声音隔墙传过来,可只闻声音,却不见其人。
“坏了,难道皇上刚封你做忠烈侯,转眼就反悔了,要把这名号给收回去?”芙蓉心里直打鼓。
“放心好了。”苏畅悄声安慰:“皇上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再说,皇上一言,驷马难追,皇上说出来的话,哪有说收就收的道理,你当是下雨了收衣服呢。或许是皇上还有别的旨意要下吧。”
“忠烈侯接旨。”
芙蓉的心一哆嗦,这尖尖的声音,太让人焦躁了。
关键是光有声音,还不见人。
芙蓉实在忍不住,猫着腰悄悄探出头去,想看看传旨的小太监为何不进来,刚探头,就见葫芦鬼鬼祟祟的捂着嘴在笑,芙蓉三下五除二揪着葫芦的耳朵就把他揪了进来,拿着明黄色的圣旨在他屁股上来了一下:“学谁不好,学太监。吓谁不好,吓我跟你姐夫,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芙蓉这种不会怜香惜玉的人。手上一用劲儿,葫芦的耳朵酸疼酸疼的,他咧着嘴喊道:“大姐,我不过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吧,你想把你亲弟弟的耳朵给揪掉啊。”
“这种玩笑也是随便开的?亏你在宫中行走,就没学点规矩。”
葫芦挣脱芙蓉的手。闪身坐在太师椅上。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啃着:“恭喜姐夫,恭喜大姐,今儿你们终于拨开什么见什么……我也忘了。反正就是恭喜你们苏府以后改名叫忠烈侯府了,这在京城,可是人人羡慕的好事。不过——大姐你也太泼了,这刚刚做上忠烈侯夫人就发了威。对你弟弟下如此狠手,以后我姐夫再升了官。你还不得要了我的命啊。”
“油嘴滑舌。”芙蓉笑:“谁让你没个轻重的。不过你的消息倒很灵通,小太监刚来传旨,你就知道这事了。”
“小太监没来传旨我就知道了。先前我不是跟大姐你说过嘛,说皇上在宫里已经拟好了圣旨了。也就这几天,就会有人把圣旨递过来。”
芙蓉低头一想,倒也是。葫芦是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一时大意。竟然给忘记了。她拍拍自己的额头:“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对,贵人多忘事。”
“咦……”葫芦跟苏畅鄙视了她一回。
“哎呀。”芙蓉跳起来。像蚂蚱似的,一惊一乍。
葫芦手里的半个苹果都差点儿吓掉了:“大姐,你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苹果了。”
“我想起来刚才小太监说的……三日内,让我们进宫去谢恩呢。”
“这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吗?”苏畅倒是坦然:“皇上下了这样一道圣旨,于情于理都应该进宫谢恩的,这是规矩。”
“哎呀。”
“又怎么了?”
“我才想起来,我没有衣服穿哎。”
“哎,大姐,你身上穿的不是衣服吗?”葫芦直摇头。
“你懂什么。”芙蓉白了他一眼:“我身上穿的衣裳是半新的,进宫谢恩,自然得穿新衣裳了,又要干净又要稳妥,不能太穷酸也不可太贵气,反正就是……反正我身上这衣裳肯定不行。衣柜里好像也没几件像样的衣裳了。”她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女人总是这样,平时总添置衣服,可一到关键时刻,又总会觉得没衣服穿。
重生以前,芙蓉有这样的困惑。
没想到重生以后,还有这样的困惑。
看来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穿衣裳的问题,时刻困扰着广大的女性同胞。
在纠结了一天一夜之后,芙蓉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买。
她顶风冒雪的,在京城里逛了好几圈,京城那些衣裳铺子里所卖的衣裳,她几乎看了个遍,半臂,纱衣,棉袍,长褂,斜襟小袄,罗裙,百褶裙,及地长裙,印花的,绣花的,素面的,苏绣的,蜀锦的,棉的,缎的,桃红色的,烟青色的,柳絮白的,柠檬黄的,摸的她手酸,看的她眼花,却没有一件能入眼。
不是款式太老旧,就是衣料不合适,或者,胖瘦不合体。
此次跟苏畅进宫谢恩,彰显的是苏府的形象,如果穿的不像样子,那一定是*份的事。
衣裳没买到,倒有两匹布料不错,一匹是淡桃花红,缎料,一匹是深玫红色,棉料。这两匹布料虽都是红色,但深浅不同,一匹像春天杏花的颜色,一匹像侯府里鲜艳梅花的颜色。淡色的是素面的,深色的上头绣着柳絮白的碎花。
芙蓉让人把两匹布抱到车上。
天色不早了,风雪迷了人的眼睛,近处的房舍都看不清了,变的朦朦胧胧的,像披了一层白纱。
沿街的铺面多数关了门,小二们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翘首盼望,可哪里有什么人呢。
渐渐稀少的行人在街头若隐若现,缩着脑袋或是抱着胳膊,匆匆的来,匆匆的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是形色匆匆的模样。
雪也是行色匆匆的了,似乎等不及明天,这一日就要下个酣畅淋漓。
芙蓉钻进马车里,拍拍衣衫上的雪粒子,她的手冻麻了,嘴唇也麻了,像喝了二斤麻醉剂,想说话,嘴唇都不利索,只得用手搓一搓嘴唇,呵了口热气,让车夫赶紧驾车回去。
她想着,这两匹布料成色倒还不错,搭配在一起做成衣裳也是可行的,如果快马加鞭的赶工,或许还能做成,可看着两匹硬邦邦的衣料,再看看自己肿的像胡萝卜一样的手,她又叹气,毕竟自己已许久不曾做细致的针线活了,偶尔帮着俩孩子做做肚兜,也是一件肚兜能做半个月,如今要做的是进宫觐见穿的衣裳,她手生,一时半会儿怕做不成的,倒白白可惜了这两匹料子了。
平时里翻箱倒柜的,还觉得花花绿绿的衣裳占地方,没想到紧要关头,连一件正经衣裳也找不出了。
“或许春娘能帮忙呢,毕竟她也会些针线活。”芙蓉心里这样想着,却又摇头:“还是算了,春娘已经够忙的了,再让她点灯熬夜的,万一把她累坏了呢?”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车夫扬起马鞭在半空中甩了一下,伴着马匹的嘶鸣,马车硬生生的停了下来,雪地里出现两条深深的车辙印儿。
“你不要命了么?”车夫跳下马车,对躺在地上的女人道:“下这么大的雪,路都看不清了,你从哪里钻出来的?雪天路滑的很,万一马车刹不住,马从你身上踩过去的话,你……”
“求求你行行好吧,求求你了——”
“怎么了?”芙蓉掀开车帘,鹅毛大雪已经将车沿给盖上了,拉车的马鼻子里“呼呼”的喘着白色的气,像旧时灶房里的风箱。
白雪皑皑,四处寂静,有个穿灰色棉裙的女子躺倒在雪地里,她梳着简洁的发髻,发髻间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只有一朵寒酸的珠花,也只有五成新。
女子的小袄太过单薄,衣袖不够长,露着发白的手腕,或许是冻的,她的手腕白生生的,没有一点儿血色,她太瘦了,手腕细的可怕。好像轻轻一折,或是风再大一点儿,就能把手腕吹折一样。
她端着一个小盆,小盆破了个口,里头装着几枚暗黄色方孔铜钱。小瓦盆里也落了雪的,铜钱在雪花里探出头来。
“你们……差一点儿碾死我。”女子挣扎着坐起来,她的脸冻的煞白,或者,是被急弛的马车给吓住了,她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你们……马跑的太快了……我的脚很疼……”她低头揉着脚踝,她穿了一双露着脚趾的破棉鞋,鞋子已经脏的分辨不出颜色了。
“你不会是……专门碰瓷的吧?”芙蓉脱口而出。
“少奶奶,什么是碰瓷?”
“这……我随便说说的。”芙蓉心想着,现代人碰瓷,多半是见了汽车就往上撞,如今自己坐的是马车,说这姑娘碰瓷,倒也不像,不过看地上的女子一直不起来,又柔柔弱弱的嘟囔些什么,手中端着小瓦盆还想要银子的样子,芙蓉也犯了嘀咕,难道碰瓷是古代传下来的?
“我……”女子见芙蓉衣着华贵,一看就是贵妇的模样,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夫人,便赶紧跪倒:“夫人,求求你了——”她把小瓦盆往芙蓉面前一伸:“求夫人可怜可怜我,给点银子吧。”
果然是想要银子。
芙蓉不动声色:“你想要多少银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