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芙蓉的目光往远处看,远处飘来一朵火红的云,他眯着眼睛细看,哪里是火红色的云,分明是一位妙龄女郎,她穿着火红色的襦裙,满面春风,正含笑朝这里走来。
芙蓉一哆嗦,缩着脖子就往府里跑,像做贼似的。跑出几步,她又小声冲葫芦喊:“有人问我,你就说不认识我。”
“啊?”
“我是说,我是说有人问我,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里。”
“知道了。”葫芦还在纳闷:“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人哪,把我大姐吓的跟没命的老鼠一样。”
葫芦站在原地,直等那女子走上前来,她火红色的襦裙随着风飘啊摇啊,她软绵绵的来到了葫芦跟前。
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这时候盯着人家看,一定是不礼貌的,葫芦怕女子害羞,等她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故意低下了头,没料到那女子先跟他说话了,甚至还扶了扶他的下巴:“哟,这不是葫芦少爷吗?大白天站这儿做什么?怎么一脸害羞的模样?”
关月秀翩翩而至,她在戏台上唱的虽是旦角,但她白脸红脸都能扮,更不是轻易害羞的人,如今调戏起葫芦,也是手到擒来。
葫芦听出是关月秀的声音,笑着抬起头来:“原来是月秀姑娘来了,我还当是牛魔王家的红孩儿呢,瞧瞧你的衣裳,可真红啊,怪不得你唱戏那么红。”
“哟,葫芦的嘴可真甜。”关月秀又摸了摸葫芦的下巴。
葫芦也算是老江湖了,被关月秀这样摸来摸去的,他怪不自在的。生平头一次猥琐的缩到槐树后面躲着:“说话就说话么,月秀姑娘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月秀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来找你大姐苏府少奶奶啊。”
“找我大姐啊。”葫芦咧嘴笑起来:“我大姐啊?我大姐在府里呢,刚才才跑回去,这会儿肯定在哪猫着喘气呢,你去府里,一找一个准儿。”
他的嘴,果然是靠不住的。自小到大都是这样。刚才芙蓉交待他的话。他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关月秀笑笑,提着火红色的裙摆,一双精致的粉紫绣花鞋踩在红色的纸屑上。她涂了红色的胭脂,她笑起来,葫芦真担心她的牙也会变成红色。
府里人本想拦着关月秀,可关月秀很快在苏老爷那里把芙蓉给堵住了。
“月秀姑娘来了啊?”芙蓉有些讪讪的。她已经明白,她那个好弟弟又一次把她出卖了。
“少奶奶又给苏老爷喂药啊。这些活下人也可以做的,少奶奶那么繁忙,这些小事也面面俱到,真是不简单啊。”
若在平时。关月秀这样奉承她,芙蓉一定高兴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可如今她却高兴不起来。而是顺着关月秀的话道:“是,是。月秀姑娘说的很是,府里事多,我这忙的呀,我忙的都晕头转向了,我就不陪月秀姑娘了,我得去花园里看看,看看那些新栽的花成活了没有……”
“少奶奶急什么呀。”关月秀笑着拉住她的手:“那些花自然有下人打理的,少奶奶也不问问我来做什么的,有没有事。”
“那……”芙蓉咽了口唾沫:“月秀姑娘来,是做什么呀?有事?”
“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来,是想说说安慕白做小妾的事啊。”
“嘘——”芙蓉头皮一阵发麻,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关月秀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她来,定然是说安慕白的事,所以芙蓉才拔开腿就跑,本想躲着她,没想到还是被她给捉住了。关月秀倒是开门见山,芙蓉指了指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苏老爷:“月秀姑娘,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什么小妾不小妾的,再把我爹给吓醒了……”
两个人坐在花坛石基上说话,花坛上落了一层月季花瓣,粉红色的月季花瓣又香又软,风掀起的漩涡把这些花瓣卷夹起来,这些花瓣上下飞舞,一时落在灌木丛上,又落在二人身上,或是落在二人脚下,满眼的粉红色,闭上眼睛,空气都是香喷喷的,甜腻腻的。
“这次来,我瞧着门口放了很多鞭炮呢,府里有喜事啊?”关月秀摇着手帕:“苏府难得有喜事,难道是少奶奶你有喜了?”
“月秀姑娘你就别开玩笑了。”芙蓉“咕噜”咽了一口唾沫,关月秀的直来直去真让她没办法,也只有硬着头皮答话:“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如何有喜呢,再说有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我果真有喜了,我家苏畅还不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原来你相公叫苏畅。”关月秀三句话不离本行:“那……安慕白可答应到我那儿去住?他应下了吗?少奶奶怎么也不给我个信儿?”
“我……我……我……他……他……”
“他同意了?”
芙蓉摇摇头。
“他没同意?”
芙蓉点点头。
关月秀的手抖了一下,她把手帕折了折放在手心里,低头看着自己粉紫色的鞋子,又踢了踢鞋面上的花瓣,有些失落的样子:“我的容貌不差吧,甚至姿色要远胜少奶奶你对吧?”
“对,对。”芙蓉附和着:“月秀姑娘长的……比我强多了,我这长相,歪瓜裂枣……”
“我的身材也不差吧,也算错落有致吧?不像少奶奶,前后都一样,对吧?”
“对,对。”芙蓉皱眉,这个关月秀,夸她自己就夸她自己么,为什么句句都要跟她这个少奶奶比呢,唉,芙蓉也只得道:“月秀姑娘的身材错落有致,大珠小珠落玉盘,不像我,前后都一样。”
“我的……”关月秀又要说下去,芙蓉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关月秀再说出什么刺激性的话来,芙蓉真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虽然脸皮厚,但也有自尊的,关月秀的每一句话,都像利刃戳她的屁股一样,芙蓉哪里还能坐的住呢,她试图站起来,却又被关月秀拉着坐了下去。
“少奶奶,你倒是说说,安慕白为何不答应我?他是不是瞧不上我?”
“这……我也不清楚啊。”
“难为我对他一片真心,甚至为了他,我可以接受他那个娘……可他……竟一点儿也不体贴我的真心。”关月秀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她涂了厚厚一层脂粉,那些眼泪把脂粉冲出一条沟壑,就像是蚂蚁爬过一般。
芙蓉叹口气:“月秀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月秀姑娘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又有本事,还能挣银子,你这样的女子,多少男人排着队想追求呢,再说,月秀姑娘不亲口说过嘛,你喜欢上两个男人,除了安慕白,你不是还有一位……嘛,安慕白这条道走不通,你可以去找另外那位呀。”
“另外那位是我后认识的,我还没好意思跟他开口呢。”关月秀抹着眼泪道:“可是安慕白为何不答应?我这就去找他,我要亲口问问他。”
“不用去了。”
“为何?他不肯见我?”
“他肯见你也来不及了。”
“怎么了?他出事了?”
“那倒没有。”
“他到底怎么了?我这就去见他,我要他亲口拒绝我。”关月秀流着泪,却被芙蓉拉住,芙蓉狠了狠心:“月秀姑娘,实话告诉你吧,安管事已经离开苏府了,带着他娘离开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怕你伤心么,所以不想伤害你,不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唉,你节哀吧,安慕白没那个福分了。对了,那个男人呢?你可以向他说明啊,你可以跟他成亲啊,这样,你也算名花有主了。”
“可是……”
“好了月秀姑娘。”芙蓉苦口婆心的劝慰着:“不是我说,这人哪,要知足,安慕白虽好,可你们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何苦呢,就像你爱上了树上挂的大柿子,你站在柿子树下向它表白,它一个柿子又怎么会明白呢?这不是为难它嘛。依我说,你就跟你另外那位心上人好去吧,至少,捞到一个算一个。说真的,安慕白没答应你,对你来说是好事,万一他答应了你,你还打算嫁二夫?哎呀,同时嫁两个男人,那是很麻烦的,就说这晚上睡觉吧,怎么睡呢?你睡中间?万一打起来呢?再说前半月伺候这个,后半月伺候那个,你一个月白辛苦了,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可怜,不如守着一个男人好。”
关月秀的睫毛湿湿的,挂满了细碎的泪花。芙蓉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关月秀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不知过了多久,关月秀站起身,抹了把眼泪,提着她那妖娆的火红的裙角就走:“我想好了。”
“这就对了嘛。”
“我想好了。我回去跟那个男人说明,我就说我喜欢他,这句话我憋了好些天了,本来认识他不太久,我怕吓着他,如今也顾不得了。”
“快去吧。”芙蓉撺掇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