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苏老爷还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儿,还好,他是平安的。
安慕白一颗乱跳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婆子已经带了家丁跟了上来,家丁手里甚至还握着棍子,一个个警惕的冲进屋里,嘴上还喊着:“大奶奶又来害老爷了吗?她人呢,她有剪刀,我们拿棍子对付她。”
“她没有来害老爷。”安慕白松了口气,把卧房的门关上,领着下人们悄悄的退了出来。
下人们也松了一口气,纷纷扔了木棍,一个家丁笑着道:“看来是咱们想多了,大奶奶毕竟疯疯癫癫的,虽然以前她试图对老爷不利,如今她都那样了,估计不会找老爷寻仇了。这会儿啊,她八成在府里闲逛呢。倒叫咱们虚惊一场。”
“是啊是啊。”一个婆子附和着:“大奶奶根本分不清咱们谁是谁,八成啊,她也认不得谁是老爷了,先前还当我们是小菊呢,还叫少奶奶为老爷,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安慕白的心猛然一紧,他突然想起来,他曾亲口听到他娘叫芙蓉为“老爷”,此时苏老爷安然无恙,那芙蓉呢?
安慕白顾不得跟下人们说什么,便快步往芙蓉的房里而来。他步履匆匆,因太过紧张的缘故,一颗心像要跳出嗓子眼似的,他觉得喉咙里很干燥,干燥的像这夏日沉闷的天气,他甚至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太阳落到了苏府围墙外,被阳光蒸腾了一整天,整个苏府都是无精打采的。唯有树丛里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吱吱吱”一直叫着,这“吱吱”的叫唤声尖细而敏感。穿过层层叠叠油绿色的枝叶跟燥热的空气,刺激着人的耳膜,让人更加急躁。
芙蓉房里的门也是关着的。安慕白特意敲敲门,房里没有反应,他叫了一声:“少奶奶?”
房里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芙蓉跟孩子不在房里?”安慕白抬头看看天色,用衣袖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站在芙蓉房间门口有些迟疑。
赶来的丫鬟道:“安管事。少奶奶正在里头午睡呢。还有俩孩子,也睡着的。”
“可这都……什么时辰了?”安慕白似乎不大相信。
“我伺候少奶奶她们睡下,这才去歇着的。房门也是我关的,我故意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安管事请看。”丫鬟指着两扇门中间的缝隙道:“这缝隙不是还在的吗?少奶奶肯定在午睡。”
安慕白略略皱眉,他想不明白。若芙蓉还在午睡,为何叫了几声房里却没有回应?芙蓉可是一个机警的人。听到安慕白叫她,她不可能不答话。
安慕白又试着叫了几声:“少奶奶?少奶奶你在吗?”
“呜呜……呜呜……娘,捉小鸡,捉小鸡……”小馒头啼哭起来。
“娘不能捉小鸡……不捉小鸡……”旺仔也哭起来。
两个孩子长长短短的哭。哭的让人揪心。
安慕白不方便进去,便让丫鬟推开门先去瞧瞧,丫鬟跑进去。抱了两个孩子哄着,又告诉安慕白:“奇怪的很。旺仔跟小馒头都在,少奶奶怎么不在呢?少奶奶去了哪里?平时她不会单留两个孩子在房里的,即使留孩子们在房里,也会嘱咐我们小心看着的。”
“或许少奶奶回了白家呢,说不准一会儿就回来了。”家丁附和着。
小馒头趴在丫鬟胸口,手里握着一块年糕舔起来,不再哭了,只是挂着鼻涕泡,旺仔由丫鬟抱着出来,他似乎不大乐意似的,不要年糕,也不要果子,只是伸手朝着房里乱抓:“娘……娘……捉小鸡。”
“你娘一会儿就回来了,旺仔听话。”丫鬟轻轻拍着旺仔的背,平时还算听话的旺仔,此时却一直伸着手乱抓:“娘……小鸡。”
“呜呜……要娘……娘……”小馒头见旺仔伸着脖子乱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无心吃什么年糕了,扔下年糕,又高一声低一声的啼哭起来:“娘……呜呜呜……”
“少奶奶这是去哪里了,瞧把俩孩子急的。”丫鬟叹气:“少奶奶给老爷送药了吗?”丫鬟又摇头:“我们刚从老爷卧房出来,并没有看见少奶奶呀,真是奇怪。”
安慕白顺着旺仔手指的方向,看着跟平日并无大区别的房间,圆桌上依然悬着鹅黄色的桌布,包着绸缎软布的凳子围着圆桌排开,圆桌上放着金花瓷的茶壶跟茶碗,还有一个针线篓子,里头放着几件未做成的衣裳。
床铺还算整齐,围着粉紫色牡丹花纹的帐子,帐子上有一对金钩,如今帐子对开挂在金钩上,风从门口吹进来,金钩摇曳,粉紫色的帐子也摇曳起来。
垂到地上的帷幕有一对巴掌大的细纱梨花挽着,朱墨山水屏风摆在帷幕一边,屏风前头摆了一张圆架,架上放着铜盆毛巾,还有一瓷盆的冰块,夏日里府中各房摆放冰块,冰块受了热融化,能带走一些燥气,如今瓷盆里的冰,已经融化殆尽了。
丫鬟们极力哄着旺仔跟小馒头。
安慕白移步房内,细心的盯着每一个细节。房里毕竟摆放了冰块,所以比外头稍凉爽一些,安慕白走到里间,突然觉得有些燥热之气直扑人脸,他抬头一看,窗子是大开的,上头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纸片,甚至窗下都落了几张剪碎的红纸,看到这些纸片,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来过。”
下人们听此话,一下子紧张起来。
“她是从窗户爬进来的,没有从门口过。”安慕白喃喃道。
丫鬟吓了一跳,凑过去看到那些剪纸,这才点头:“少奶奶房里很干净的,她也不爱剪纸,这些剪纸,明明就是大奶奶的,我还觉得奇怪,怎么房门关的好好的少奶奶就不见了,原来……原来大奶奶她从窗户溜了进来。”
下人们顿时没有了主意,一个个心惊胆战的望着安慕白。
“你们且去院子里搜一搜,守门人没禀报有人出府,这说明,她们还在府里,你们细心找找。”安慕白交待下人。
下人们点头而去。
安慕白想到旺仔刚才的行为,又看看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总是有种预感,感觉芙蓉就在房里,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他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抱了旺仔来,说是带他玩捉小鸡,让他找娘,旺仔虽小,可他跟芙蓉亲昵,安慕白的话,他也能听懂七八分,听安慕白说要带他找娘,他欢快的拍着小手,然后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柜子,柜子是虚掩着的,有一人多高,一两丈宽,里头放的,是各季的衣裳,还有芙蓉的一些首饰。
安慕白把旺仔交给丫鬟,让她们站的远远的,自己悄悄的走过去,他摸到柜子上的铜锁,试图把柜子打开,不料柜子却被人从里头拉着,他推了几下,一直没动静。
“安管事……你快离开,别过来,危险……咳咳……”芙蓉的声音从柜子里传出来,隔着柜门,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就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一样。
“少奶奶,你果然在柜子里。”安慕白顿时明白了芙蓉的处境,他奋力的推柜门,可柜子却纹丝不动。这柜子是上好的柳木做成,质地坚硬,工艺上乘。他怕芙蓉有危险,转身去取了一根三尺宽胳膊粗的棍子过来,他试图用棍子撬动柜门,不料他还没有动手,柜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衣裳的味道夹杂着一丝香气还有人的汗味儿传了出来。
芙蓉半蹲在衣柜里,被一堆衣裳给包围着,她手上身上都被手指粗的绳子捆着,像一只待宰的小鸡子,或许是在柜子里关久了,她脸色发红,脸颊上的红云像是喝醉了一般。
宁夫人果然也在柜子里,手中握着那把失踪的剪刀,她从窗户那里潜进来,看到芙蓉在睡觉,便偷偷摸摸的用绳子捆了她的双手双脚,芙蓉操持着府里的事,很是困乏,以致被宁夫人捆了还毫不察觉,宁夫人弄好这一切,又把她推到地上,让她自己滚进柜子里藏着,一开始,芙蓉是不愿意的,甚至想求救,但宁夫人把剪刀架在旺仔的脖子上,为了孩子,宁夫人说什么芙蓉都得照做,好在芙蓉进了柜子以后,宁夫人也藏到了柜子里,两个孩子,还算安全。
安慕白第一次叫芙蓉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可惜宁夫人拿剪刀对着她的喉咙不准她说话,她也只好忍着,后来安慕白发觉了她的藏身之处,她怕宁夫人会对安慕白不利,毕竟她手中有一把锋利的剪刀,所以芙蓉才不顾一切的告诫安慕白赶紧离开。
此情此景,他怎么会离她而去。
宁夫人握着剪刀,兴致勃勃的在芙蓉脸上划来划去,锋利的剪刀发出寒冷的光,她的手稍稍用力,芙蓉的脸就会被划破,芙蓉也有些担心:“大奶奶,你别在我脸上划……我虽不靠脸吃饭,还得见人呢,你要是不解恨,不如在我身上刺一下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