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他是我儿子,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宁夫人咧嘴笑起来:“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却处处向着苏家人,我要杀那老头子,他也拦在前头,我不杀他,怎么杀那老头子?他也是咎由自取,他不孝。”
“你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关月秀踢了宁夫人一脚,宁夫人疼的“哎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
“月秀姑娘,你不用跟她动气。”芙蓉望望窗外,已经是黎明时分了,想来很快天就会大亮了。苏府闹腾了半夜,如今又静谧了下来。她强忍着疲倦叮嘱关月秀:“我已经叫人去报官了,今儿府里差点出了人命事,这事,得让官府来解决。”
“差一点出了人命事?”宁夫人狐疑:“你说什么?那老头子没有死?”
“告诉你也没关系。”芙蓉道:“安慕白受了重伤,但已经醒过来了。老爷……虽然昏迷了过去,但好在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下了狠手,我明明用痰盂砸了他的脑袋,而且连砸了两三下……我记得,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裂开的,怎么……”
“都跟你说了,苏老爷没有死,你不必惦记了。”关月秀嘲笑宁夫人:“看样子,苏老爷的脑袋,是不会像西瓜那样裂开了,倒是你,等到了大牢里,你这妖妇的脑袋,说不准会变成裂开的西瓜,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不信……我可能,我明明已经杀死他了……我明明……”宁夫人挣脱关月秀,像一只兔子似的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瞬间,她捡起地上沾血的柴刀。举着柴刀冲出中堂去,动作之快,像一道闪电,让人措手不及。
中堂的门紧紧的关着,她举刀在门上砍了几下,门外的下人听到动静,猛的打开门。试图捉住宁夫人。不料中堂的门一开,宁夫人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我要杀了那老头子,我要杀……”她跑的太快。脚下不稳,“咕噜噜”从台阶上滚落下来。下人跑过去按住她,她动弹不得,手中的柴刀又一次掉到了地上。
宁夫人的头撞在台阶上。这次果然像裂开的西瓜一样,她额头上流了血。一直流到脸上。
芙蓉皱眉望着宁夫人,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不知悔改。
“你还想再去杀人?”关月秀踢了宁夫人一脚:“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黎明已经过去,天大亮了。天边的黑云都散去了,晨起的云挂在天上,被一层火红的光包裹着。
树木葱郁。炊烟四起。空气里有饭食的香气。
官府的衙役来了,手中拿着铁链。问明了情由。衙役把铁链套在宁夫人的脖子上,准备带她去衙门里。
芙蓉料想着,宁夫人肯定会挣扎叫骂。没料到,宁夫人却是出奇的平静。她慢慢的坐起身,自己擦去头上的血,从衣袖里掏出三千两银票来递给衙役:“给你们吧,这草纸多软哪,上茅厕的时候正好用。”
下人们不禁笑起来。
衙役也忍俊不禁。
“这个妖妇又在打什么主意?”关月秀站在芙蓉身后小声道:“她不是把银子看的比命还重吗?怎么这会儿把银票当成了草纸?”
“难道她疯了?”芙蓉皱眉,一下子也疑惑起来。
关月秀却撇嘴道:“我走南闯北去唱戏,这样子的人我见多了,她得意的时候,比阎王爷都凶,她不如意的时候,又会低头装孙子。她要是疯了,怎么不把银票给你给我?她怎么会把银票给衙役?她明明就想收买衙役,想让衙役放了她,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刚才你也看见了,她趁咱们不备,还想去杀苏老爷呢,真是老天有眼,把她绊了几个跟头。”
“对,对,她肯定是装疯的。”几个下人蹲在宁夫人身边,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没想到宁夫人却把银票递给芙蓉:“你也要上茅厕吧,来,我给你发点草纸。”
芙蓉静静站着没动。
宁夫人又把银票递给关月秀:“你也要上茅厕吧,来,我也给你发点草纸。”
关月秀瞪了宁夫人一眼:“好了,不用做戏了,若说做戏,我可是祖师爷,你是骗不了我的,别以为装疯卖傻就不用去官府了,你犯下这样的事,自然要受惩罚。”
“你们都不上茅厕吗?”宁夫人笑了笑,扬手把一叠银票扔向空中:“哎呀,真是的,这么些草纸,我得用到什么时候啊,我可用不了这么些草纸。”
衙役们拉了拉捆在宁夫人身上的铁链,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宁夫人身子一斜,差一点儿摔倒,她笑眯眯的看着衙役,试图去摸衙役的衣裳,衙役拿刀赶着她走:“快点,别磨蹭。”
“你们来看我了?我就知道,旺仔,小馒头,还有小菊,你们来看我了吧?”宁夫人好像对着衙役说话,又好像对着空气在说话,她眼睛直勾勾的,一时又摇头晃脑的:“做人的时候,我尚且不怕你们,如今你们变成了鬼,我更不会怕你们了,我有一把刀,我把它磨的很锋利,我要杀了你们……”宁夫人张牙舞爪的,见衙役来捉她,她急忙跑到芙蓉身后,着急的拉着芙蓉的衣袖冲芙蓉抛媚眼:“这位大爷……我欠了赌坊不少银子,不如你借我一点儿,等我翻了本就还给你。大爷,你行行好……”
芙蓉勉强挣脱了她。晨起的空气清新而干燥,那些或白或红的光映在宁夫人脸上,她的脸有点肿,她挤着眼睛冲芙蓉笑:“大爷,你帮我还了银子,我可以以身相许……”
芙蓉拿她没办法,以往的宁夫人是最在意外表的。比如每次出门前,不管是去京城闲逛还是去买东西,她都要坐在铜镜前好好的拾掇一番,甚至家里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也描眉画眼穿金戴银的,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若下人敢说她的不好,她一定会生气的,她时时刻刻端着大奶奶的架子,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生怕别人小瞧了她,可如今当着这些人的面,她疯疯癫癫的,一点儿也没有了先前的精明。
三千两银票落在她脚下,下人们捡了起来交给芙蓉。
“物归原主了。”关月秀笑着道:“这银子不能给她,白让她占了便宜。”
芙蓉却把三千两银票塞进宁夫人的衣袖里,告诉她好生收着。
“你这是做什么?”关月秀不解:“干嘛对她这么好?你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了?”
“她做过什么,我自然是不会忘的。”芙蓉笑了笑:“不过,这三千两银子是老爷答应给她的,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既然答应给她三千两,那苏府砸锅卖铁也要给她三千两,就像老爷说的,她不仁,老爷不能不义,毕竟是夫妻一场。”
“可如今她都傻了,要银子还有什么用?”
“那是她的事情,不是我能操心的。”芙蓉叹了口气:“银子给她,她扔了也好,拿着用也好,她是真疯了也好,是假傻也好,她出了苏府以后,她的事,跟苏府再没关系了。”
宁夫人听芙蓉说完这些,不禁拍起手来,嘴里还叫着:“好好……好……说的好。”
“好什么呀,马屁精。”关月秀瞪了宁夫人,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她觉得宁夫人当下的模样一定是装出来的,所以她时时防备着她,见宁夫人一把年纪了站在台阶上欢欣鼓舞的,她便厌恶的对衙役道:“你们快把她捉去审问吧,她犯下那些事,估计牢底都要被坐穿了,她这样的人,关在牢房里,别的人才会安生。你们可千万别放她出来了。”
“好好……好。说的好。”宁会人又鼓掌。
下人们都笑起来。鲜少见到宁夫人这个样子,倒是新奇。
衙役提着铁链一头,手上一用劲儿,拉着宁夫人便走,那些银票鼓鼓的装在宁夫人衣袖里,她回头笑笑,又晃晃那些银票,然后咧嘴露出她的两排黄牙:“我要杀老头子,我有柴刀。”
下人们心里一冷,赶紧后退了一步,生怕宁夫人随时会杀回来。
芙蓉望着宁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苏府,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跟她斗了这么久,没料到,她是这样的下场。
关月秀目送宁夫人远去,不禁又一次提醒芙蓉:“听到了吧,刚才那最后一句话,才是她的肺腑之言,她清醒的很呢,要杀谁她记的清楚着呢,你们可千万要小心。不要被她给骗了。”
芙蓉点了点头。
苏府里发生的事,宫中很快便知道了,苏老爷当初毕竟在朝为官,苏家也算跟朝廷关系不浅,皇上知道了这个消息,特意微服私访来到苏府探望。
芙蓉正在喂苏老爷喝药,苏老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喂进去的药吐出来大半,他额头上的乌青还没有消下去,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