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站在原处观察了一会儿,虽然来赴宴的人,各式各样都有,却不见脸上有黑痣的人,也就是说,并没有华良的出现。
芙蓉叫住一个急匆匆欲去赴宴的人问他:“请问……你是到周府参加宴席的吗?”
“当然是了。”那人扬扬手里的贺礼。
“这么些人到周府参加宴席……不知……周府有什么喜事呢?”
“这你都不知道?”那人笑着道:“这城郊谁人不知,周掌柜家底殷实,唯一的遗憾是周夫人一直以来不孕,听说周掌柜放下生意,跟周夫人成日去拜佛烧香,佛主保佑,如今他们生下了一位千金,这不,把周掌柜高兴坏了,半月前就已通知亲朋好友,让大伙来吃酒席。”
那人提着贺礼,急匆匆去了。
芙蓉心下明白几分,便亲自提了贺礼往周府去。
周掌柜忙着招呼来的朋友,倒并没有留意芙蓉,直到芙蓉出现在他面前,周掌柜才吃惊:“苏夫人?你怎么?”
“听说周掌柜得了千金,特来贺喜。”芙蓉把贺礼递上,一面在人群中打量着,看有没有一个脸上有黑痣的人。
周掌柜见她目光漂浮,又深知她来定有目的,便拱手笑道:“苏夫人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跟苏夫人非亲非故,苏夫人又是京城的大户,我周某人也高攀不上,所以……这贺礼我们并不敢收,还请苏夫人回去……”
“周掌柜……我只是来贺尊夫人喜得千金,怎么……”
“苏夫人请回……”周掌柜一改之前的热情:“当着明人,我周某人也不说暗话。小春子一事就可瞧出,苏夫人你为人仗义,既然替小春子找到了好差事,想必很是看不惯我周某的为人,今日虽是我周府大喜。不过我并未请苏夫人,苏夫人若是来捣乱的……就免了这个念头好了……不瞒夫人,我们周府虽不如你们苏府财大气粗,但也有些家底,有几个家丁,若一会儿闹的大伙脸上不好看。家丁误伤了夫人,那就不好了……毕竟夫人一个人前来,若传出去,人家会说周某欺负一介女流……”
周掌柜说了一大通,只是拦在芙蓉前头。芙蓉愈加断定他心里有鬼,便笑着大声说道:“周掌柜,虽咱们非亲非故,但我跟杨掌柜的很熟,你们也算半个朋友,如今听说你们府上办酒席,我特意来贺喜,怎么。人跟贺礼都来了,周掌柜要把我拒之门外吗?”
众位来贺喜的人见人群中有这样一位标致的夫人,看穿戴。像是大户人家夫人。看言谈,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如今又是大喜的日子,便有人从中说和道:“周掌柜……既然这位夫人是好心来贺喜,不如让她进去好了……毕竟人家是一番好意,大伙今日来,都是沾沾喜气。恭贺恭贺,周掌柜你说呢?”
众人帮着芙蓉说话。周掌柜虽想坚持,到底不想让众人失了面子。便也只得让家丁接下芙蓉的贺礼,一面交待家丁请芙蓉进去,待芙蓉进了周府,周掌柜便赶紧交待另一个下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乱走动,吃过了酒席,让她赶紧走。”
或许是因为芙蓉在的缘故,周掌柜有些不自在,脸上虽挂着笑,却显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时迎完了宾客,他又穿梭于后堂,花园,厨房,忙的不亦乐乎。
芙蓉处于宴席之间,因被周府家丁看的紧紧的,果然也不能随意走动,就是借口去洗手,也有人专门跟着,寸步不离,如此,想在周府发现什么,倒不能了。
参加宴席的人,芙蓉一个个都细瞧了瞧,虽装作无意,到底瞧的十分清楚,却并没有发现华良的影子。
饭菜过后,周掌柜端着酒壶上前敬酒,他的眼睛常盯着芙蓉,所以芙蓉的小动作他也看在眼中,便倒了杯酒给芙蓉:“苏夫人……如今天冷,苏夫人又是独身前来,一会儿用过宴席就请回吧,不然太晚了……或许会出事的,我们城郊,可不比京城的治安好……”
“谢周掌柜提醒。”芙蓉笑了笑,喝下一杯酒。眼睛却不时像四周瞄着。
可大伙觥筹交错,吃菜的吃菜,划拳的划拳,根本没有华良的影子,看来,此次来捉华良,或许是白费力气了。
而且这个周掌柜,似乎对芙蓉多有防备。
周掌柜见芙蓉眼波流转,便笑了笑,端着酒壶四下望望道:“怎么,苏夫人在找人吗?”
“没……有。”
“我还当这帮亲朋里面,有苏夫人的故人呢。”
“没……有……”
“苏夫人一双眼睛睁的又大又圆,不时在我这群亲朋故友里望来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故友犯了事,苏夫人要捉人呢。”周掌柜揶揄。
“周掌柜说笑了。来周府参加宴席的人,我均是头一次见,再说,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即使是捉人,也轮不到我不是吗?”芙蓉笑着扶了扶鬓边的簪子:“听说,周夫人跟周掌柜你们喜得千金,今日大喜,怎么不见尊夫人露面呢?”
“我家夫人……”周掌柜警惕的望了眼芙蓉,手里的酒壶不经意的抖了一下,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她……身子不适,受了风寒,不能出来见客,真是失礼了。”
众人早已听到芙蓉跟周掌柜的谈话,席间一两个宾客道:“既然周夫人受了风寒,不易出来见客,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听说周千金长的极好,虽然很小,可眉眼间已然几分周夫人的模样。不如,周掌柜把孩子抱出来,也好让大伙瞧一瞧。如何?”
“这——”周掌柜为难。
众人开始附和起来:“此次来参加喜宴,不得见周夫人,已是遗憾。怎么,周千金也不能抱出来让大伙见一见么?”
“不是不想让大伙见。今日请大伙来,便是希望大伙一同沾沾喜气了。”周掌柜重新端起酒壶,一一为宾客倒酒致歉:“只是……夫人她身子不适,小女……因为刚出生不久。身子孱弱,一直在屋里养着,如今时气不好……若抱出来……受了寒气,有个万一……那可是要了我夫人的命了……今日还是不见了吧,大伙都是熟人,以后再想见。再登门,我随时欢迎。”
有周掌柜的道歉,又有周掌柜倒酒,众人倒不再纠结此事,又开始新一轮的划拳。
酒席之间。热闹非凡。
芙蓉却觉得有些怪。周掌柜中年得女,本是一件幸事,他在周府大摆宴席,便是极高兴了。很想让身边人知道,她夫人产女这事,按常理,众人来赴宴,既然周夫人身子不适。周掌柜也会抱出爱女,让大伙看一看,以示得意。可为什么众人提及看孩子。他会多加防范,一直都不同意呢?
芙蓉多留了个心眼。
眼见周掌柜敬了一圈酒,又从芙蓉身边经过,要去中堂的时候,芙蓉察觉到他额头上有细汗,并见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芙蓉故意站起身道:“周夫人身子不适,我想去探望一下。不知周掌柜意下如何?”
众人皆望着芙蓉与周掌柜,一时之间。宴席倒是冷了下来。
周掌柜尴尬一笑:“刚才我不是说了,内人身子不适,一则怕传染给苏夫人,伤了苏夫人贵体。二则,内人需要静养,别人不方便打扰。”
周掌柜果然机灵。
芙蓉不慌不忙的道:“既然周掌柜这样说,不能亲自问候周夫人,也只能遗憾了。只是……听闻周家小姐虽幼小,却美貌,刚才周掌柜不肯抱她出来,怕时气不好,受了寒凉,不如……我进房看看小千金如何?”
“这——”周掌柜眼睛一翻,赶紧拒绝:“小姐她……奶娘刚喂过奶,小姐她……正睡着,小孩子,也没什么可看的。苏夫人的心意,我替小姐领了。”
芙蓉猜的没错,周掌柜很忌讳她看到周夫人跟周家小姐。知道周掌柜不会答应她,她便笑笑,重新坐了回去。
周掌柜走过芙蓉身边,正好遇上周府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她说饿……”
“让她去柴房……呆……”周掌柜压着嗓子。
说话的声音虽小,芙蓉却听的一清二楚。别的宾客吃喝谈笑,芙蓉却把这一切记在心中。
周掌柜敬过酒,一直缩在中堂的窗后观察着一切,说是观察着一切,其实是盯着芙蓉,以免她轻举妄动。知道在周府行动不便,左右都有人监视,芙蓉便起身告辞。
周掌柜亲自送她出来:“苏夫人……今日来,多谢了,慢走,不远送。”
芙蓉点头。刚走下周府台阶,便听到周府的大门“吱呀”一声给关上了,回头时,府内一切,已被关在门后。
芙蓉听到周掌柜交待守门的下人:“以后这个女人……送什么来也不能让她进府,明白吗?”
“明白。”
“傍晚京城月秀班的戏子来府里唱戏,我要陪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块听戏,你们且守好大门,明白吗?”
“明白。”
看门人信誓旦旦,周掌柜才放些心。
芙蓉坐回轿里,安慕白交待回京城,直到离周府有一两里远,安慕白才小声道:“少奶奶此次……可有什么……”
芙蓉摇摇头。掀开轿帘问安慕白:“你可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到周府?”
安慕白摇摇头:“我一直注意着呢,可并不曾见那人到周府赴宴,而且少奶奶你进去周府以后,周府门口冷冷清清的,不见其它人再进去,也不见人出来……所以……并无什么收获。”
“我早应该料到如此……一个机警的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咱们见到?”芙蓉揉了揉太阳穴。
安慕白叹了口气:“看来,此次咱们又白跑了一趟。”
“没白跑。”芙蓉浅浅笑了笑:“我心里自有打算。”
“少奶奶也辛苦了,不如……咱们这就回苏府去吧。”
“不。”芙蓉交待:“咱们暂且不回苏府,去京城里逛一逛。我有别的事。对了,安管事,你知道月秀班吗?”芙蓉问。
“月秀班?”安慕白皱眉,摇头:“我不知道,听名字。像是唱戏的。少奶奶……应该不会去听戏才对。”
“你说的是,我是没有心情听戏。”芙蓉笑了笑:“我只是想去月秀班看一看。”
一行人直接去了京城,安慕白问了路边卖菜的大娘:“可知道月秀班么?”
卖菜的大娘点头:“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个。这个月秀班,戏唱的很好。往前走,过了这条街,往右拐就到了。”
果然月秀班的名气不小。
芙蓉的轿子稳稳的停在月秀班门口。
月秀班里。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裳,有花旦的,有老生的,有青衣的,衣料上乘。花花绿绿,甚是好看。
一间屋子里,男男女女,各自坐在镜前,描眉画脸,粉面的花旦,梳着铜钱发髻,老生脸上。悬着极长的白胡须,而一个青衣,正在画眉。各人神情专注。似乎没有注意到芙蓉的到来,直到一个端水的小女孩子从芙蓉身边路过,见芙蓉衣着不凡,门口又站着家丁,便问道:“这位夫人你请一边坐坐……我们班主这会儿在忙……”
果然有些架式。一个戏班能让人等着,想来定然有些功底了。
两盏茶的功夫。太阳已西斜。
淡淡的阳光穿过白色的窗纸,浅浅的投在屋里。
屋子里的一切。犹如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青衣装扮好了,老生也起了身。其它人各自忙碌。有的开始收拾刀棒,有的开始收拾衣裳,唯有那个花旦,不慌不忙,很是镇定。
她的一张粉面,早已勾勒完成,面色极白,鬓边有极厚的胭脂,眉眼浓黑,一个标致的女子。
“月秀姐……要不要我帮忙?”青衣女人子道。
叫月秀的花旦摆摆手:“我自己来便可了。”
“月秀姐,傍晚……咱们可就要到周府去唱戏了,这会儿……”青衣女子抬眼看看窗上的光线倒影:“怕是快到时辰了呢。”
“不急。咱们不去,戏就开不了锣。”
“那……”青衣女子指指芙蓉:“那边有位夫人……好像等了许久了,月秀姐你要不要见一见。”
看到芙蓉,青衣女子便投来艳羡的目光,在古代,唱戏是下九流的行当,戏子,在别人眼中,也是极不入流的,像芙蓉这样的大家夫人,她们自然高看一眼。
只是跟青衣女子不同,那个叫月秀的女子,态度却是极淡薄的,听青衣女人这样说,月秀垂下眉眼,不动声色的道:“还用见么?她不是在镜子里吗?”
“是。”青衣女子不吭声了。
“这位夫人,我化了妆面以后,还得交待今晚唱戏的事,怕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招待夫人,夫人若没有时间,不必在此久侯了。”月秀的声音冷冷的,冷的如她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那脸上敷着极厚的粉。
芙蓉笑了笑:“月秀班主,你慢慢来,我不急。”
“你怎么知道我是班主?”
“这月秀班京城闻名,既然取名月秀班,姑娘你又名月秀,扮相又是花旦,想来唱功不凡。你当班主,也在情理当中。自古有才者居上。”
“这位夫人倒是会说话。”月秀扶了扶发间的各色首饰:“这位夫人跟别人不一样,并不像别的有钱夫人那样,一进我月秀班,就大呼小叫,把我们这帮戏子,不当人看。”
“你们凭唱功吃饭,并未低人一等。我怎能低看姑娘。”芙蓉笑。
虽是你一句我一句。月秀并不回头,只是偶尔在镜中看一看身后远远坐着的芙蓉,而芙蓉也只能通过镜子,偶尔查看月秀的脸色。
“这位夫人。”或许是芙蓉的话让月秀舒服,她扭过身子,理了理衣裳道:“这位夫人来月秀班是何事?要找我们去贵府唱戏吗?半月之内,我们没有时间了,日程排的很满。夫人若有意赏饭吃,那半月后再来吧。”
“月秀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来请你们去府里唱戏的。”
“那你来是?”月秀打量着芙蓉:“奇怪了,不请我们去唱戏,来此是?”
“我来……”芙蓉站起身走到月秀身边,俯身说了几句话,月秀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夫人说笑了吧?我们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周掌柜两个月前已把听戏的银子交过了,如今夫人要这样,不是让我们为难么?夫人难道是要砸了我们月秀班的招牌?”
“月秀姑娘,我瞧着你是一位通情达理的姑娘,我也不是乱来的人,若不是没有法子,不会到此叨扰。”芙蓉略有歉意的道:“我向姑娘保证,不会影响姑娘唱戏。”芙蓉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两锭银子来:“这银子给你,算是打扰。我只想带几个人,跟着月秀班的人混进周府去。还请姑娘帮忙。”
“我虽爱银子,可取之有道。这位夫人想混进周府,谁知道你会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我凭什么带你们混进周府?难道就凭这两锭银子?”月秀呵呵一笑,把芙蓉手里的两锭银子打落在地上。
芙蓉一愣。这个月秀倒是软硬不吃,让人摸不着头脑。
“夫人请回吧,捡上你的银子。天快傍晚了,我们妆扮好了以后,还得去周府里唱戏呢,不能耽误了时辰。恕不招待了。”月秀声音高了几分。
芙蓉站着没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