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苦艾酒,这苦艾酒像是一根针一样,时刻挑动着芙蓉的神经。它又像一根线,牵扯着芙蓉与华良,还有那两个孩子。除此之外,芙蓉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让华良现身,还有什么方法,她可以找到华良。
苦艾酒,她对苦艾酒抱了很大的希望。
芙蓉刚抬脚进明春坊,便见一个穿蓝绸面衣裳系深蓝布腰带的人打着哈哈走了出来:“原来是杨掌柜来了,真是有失远迎,今儿怎么有空到我们这里来呢?想要什么酒?门口这些糯米酒刚刚酿好,颜色清亮,味道极好,不如杨掌柜的带一坛回去试试?”
“周掌柜。”杨波拱手道:“今日来找你,并不是为了糯米酒的事。”
“那是?”明春坊的周掌柜一双皎洁的小眼转了转,便看到了芙蓉,于是便笑笑道:“不知这位夫人是?好像杨掌柜,这并不是尊夫人吧?”
杨波脸一红:“这是……我的朋友苏夫人。”
“我想请问……”芙蓉刚欲张口,便有些语塞,应该怎么说呢,她跟这个周掌柜不熟,先前那个下人的事,她也不太清楚,心里又着急,一时半会儿的,倒结巴起来。
杨波了解芙蓉的心意,他冲周掌柜笑了笑,继而小声道:“我听你们明春坊的小春子说,今日有个男人来打酒,好像身上有奶味儿?”
周掌柜笑起来:“杨掌柜真是太开玩笑了,男人身上怎么会有奶味儿呢?肯定是小春子瞎说的,小春子那张嘴,早晚我得拿针给他缝起来。”
“周掌柜。你我生意往来,一向合作还愉快,不会连这一点点小小的事都不肯透漏吧?”杨波皱眉,盯着周掌柜道:“听说那男人来你这里买了一些苦艾酒,我知道。这酒的味道怪异,平时喝这酒的人是极少的,所以想问问,那个男人是谁。”
周掌柜眼睛一翻,苦笑道:“杨掌柜,你是开酒楼的。做的是大生意,何必为难我呢?”
“周掌柜什么意思?”
“这明春坊,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里,已有三代。平日里也就是酿酒为生,除了这个,我也不懂别的,如今有人到我这里买酒,便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自然都记得,我跟杨掌柜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杨掌柜到我这里寻人。可最近,我并没有酿多少苦艾酒,也没有人买。也没见过什么身上有奶味儿的男人,杨掌柜一直让我说那男人是谁,可不就是为难我么?”
杨波无话可说了。
芙蓉向前一步,略微颔首道:“周掌柜,咱们萍水相逢,本不应该来打扰。只是……我府中丢了两个孩儿,如今大约是被一个男人给偷去了。所以……才会慌不择路,四处打听。如果有冒犯周掌柜的地方,还请周掌柜的见谅,若周掌柜知道些什么,还请告诉我们才好,在此,我多谢了。”芙蓉环顾四周,明春坊里,挤挤扛扛的放着几口大缸,除此之外,有一面靠墙的木柜子,两间狭小的房了,中间能站人的地方,就更有限了。怪不得刚才在明春坊门口,这铺面里的东西,就能一览无余。
周掌柜在夹缝里站着,听了芙蓉的话,他的耳朵有些红了,转而仰脸道:“苏夫人丢了孩子,真是遗憾,只是,我们只是做酒的地方,实在帮不上苏夫人的忙,还请苏夫人……”
芙蓉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里头装着二十来两银子,她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便把钱袋放到了周掌柜的手心里:“掌柜的,这里是二十两,你们是生意人,当然,你们的消息也是值银子的,我不会让你白忙……”
周掌柜却将钱袋扔给芙蓉,就像在扔一条蛇,同时,他把手缩了回去,面色尴尬:“苏夫人这就是在骂我了,我跟杨掌柜有生意往来,你又是杨掌柜的朋友,我怎么会收你的银子,而且,我确实也不知道什么有奶味儿的男人……”
“可是小春子……”
“小春子——”周掌柜见芙蓉不肯死心,便扯着嗓子往后院里喊了一声,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灰色衣裳,十四五岁的下人便小跑着出来,一面在围裙上抹稻皮,一面仰脸道:“周掌柜,什么事?”
“你不是跟杨掌柜说有人来咱们这里买苦艾酒么?又说那男人身上有奶味儿,如今杨掌柜跟这位苏夫人来咱们明春坊找人来了,你倒是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有这么一个男人到咱们这里来呀?”周掌柜乜斜着小春子,小春子抖抖手上的稻皮,吓的差点站不稳,直接打了个哆嗦:“我……”
“小春子,你知道些什么,看到了什么,还请告诉我们。”芙蓉咬了咬嘴唇,这个明春坊的周掌柜,倒是一问三不知,一副生意人的精明,倒是这个小春子,瞧着还老实一些。
小春子抬头看看杨波,又抬头看看芙蓉,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掌柜,见周掌柜的抽了抽嘴角,他吓的如小虾米一般,腰也直不起来了,话也不利索了:“我……我看见……”
“啪”的一巴掌。周掌柜这一巴掌来的实在突然,小春子几乎被打的伏在酒缸上,好半天都在眼冒金星,一时半会儿之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唯有周掌柜生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个小春子,我是看你老实,才让你往杨掌柜的酒楼里送些酒,你既然是酿酒打杂的下人,就应该守规矩,没事乱说话,惹的杨掌柜跟这位苏夫人车马劳顿白跑一场,这可不是你的罪过?”
“可是……”小春子唯唯诺诺。
“可是什么?”周掌柜的巴掌又扬了起来:“你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想不想在这里干了?”
周掌柜十分凌厉,小春子捂着半边脸,便也不敢吭声了。
芙蓉心知肚明,明春坊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了,这个周掌柜,倒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她朝杨波使了使眼色,杨波会意,便赶紧拉住了周掌柜扬在半空中的手:“周兄又何必动怒呢,或许是我们听错了也说不准,小春子也没有恶意,既然没有那么一个男人,就算了,我们这就回去,周兄也不必跟小春子计较了。”
周掌柜这才抱拳行礼,一面大开了明春坊的门请杨波跟芙蓉上马车。倒是小春子,一脸可怜巴巴的模样,伏在酒缸之上,迟迟不敢起来。
马车缓慢的向前行驶,来明春坊的路上,倒是车马飞快,芙蓉的一颗心,扑扑的像要跳出来一般,可回去的路上,心却跟死了一样,她静静的靠在车厢一角,透过小小的车窗,能看到窗子外面矮小的草,瑟缩在路边,无助的模样,她便想到了小春子:“那个小春子,瞧着也怪可怜的,或许是今天我太唐突了……反倒连累了小春子。”
“这个周掌柜,平时我跟他,倒有生意上的往来,平时瞧着也很和善,很少对下人发脾气的。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扬手打了小春子,小春子也怪可怜的……”杨波叹了口气。
“瞧着小春子倒像知道什么似的,只是周掌柜的在场,一直又盯着他,所以小春子有些惧怕,一时之间的,什么也不敢说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周掌柜的在隐瞒什么,他家是卖酒的……”芙蓉眯眼想了想:“卖酒的作坊,平时迎四面八方客,如果有人去那里买酒,咱们去问消息,他若是知道,为什么讳莫如深,就是不愿意告诉咱们呢?难道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呢。”杨波揉了揉太阳穴,略有歉意的望了芙蓉一眼道:“都是我不好,我听小春子说……那些话,我也没有辨别真假,就胡乱那么一说,如今……不但害了小春子,也让芙蓉你白跑了一趟,这些天,你都已经够辛苦的了。”
“你还不是为了我跟孩子好……”芙蓉咬了咬嘴唇道:“难得你那么记挂,孩子的事,华良的事,即使有一点点儿的线索,我也不会放弃的,你放心好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看一看,我也要尝试,不然,希望都没了,那也就没意思了。”
杨波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颠簸,渐渐的把明春坊甩在了身后。
又是一整日的奔波,芙蓉身上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生硬生疼。
晚间,她靠在桌边,盯着细小的蜡烛,静静的想着白天的事。想着明春坊周掌柜的态度,想着小春子的可怜样儿,可想来想去,两个孩子乖巧的模样又浮现在了眼前,这让她的心又一次酸了起来。
“少奶奶?少奶奶?”有婆子提着灯笼在门口喊了两声。
芙蓉回过神来,揩揩眼角的泪痕,拿剪刀修了修烛火,等待烛火亮堂了一些,她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道:“我在,怎么了?”
“老爷请少奶奶去中堂一趟。”
“我知道了,马上就到。”芙蓉起身,整了整衣裳,又梳了梳头发,铜镜里的她,明显又憔悴了,以往的衣裳,也都大了一圈,衣袖那里,显的空荡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