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月色极好。
皎洁的月亮升到了半空,院子里的一切都显的白生生的,格外干净。
安慕白望着那轮明月,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芙蓉。
心里有此想法,他赶紧转了个念头,他不明白脑子里为何会突然浮现出芙蓉的面孔,芙蓉含笑的面孔,芙蓉生气的面孔,芙蓉傻傻的听他念信的面孔。
月亮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去。
安慕白翻了个身,背对着月亮,不敢再往下想,他的指尖已抹了药,药膏十分见效,刚抹上去,便凉到了心窝里,十分舒服。
宁夫人涂了药膏之后,果然见好,才刚刚五天,脸上便结痂,结痂以后,祛除一层死皮,脸上竟然好了,而且,比以前更为滑嫩,果然像小菊说的那样,如刚剥壳的鸡蛋。
苏老爷很是高兴,亲自叫来芙蓉:“你这孩子,我正六神无主呢,你偷偷的从正县弄来了药膏,如今你娘的脸也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让爹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爹,你不用谢我,这也是畅儿的意思。”
“苏畅?难得他为一方县令,如今竟然……如此豁达,当初,唉,我真是错怪他了……不过你娘的脸好了,这是一件大喜事,不如,咱们摆宴席来庆祝。热闹热闹也好,横竖你娘养伤的这阵子,诸多忌讳,饭也不能好好吃。”
“是啊是啊,不如摆摆宴席来庆祝一下。”宁夫人拍手称快,自从脸上的伤好了以后,她说话都带着笑。
她本以为会被华良毁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好了个彻底。
“既然爹想着摆宴席来庆祝一下,娘也正有此意,那我就遵照二老的意思,咱们明儿摆一桌如何?”
苏老爷点头表示赞同:“只是咱们家人少。畅儿又不在府上,怕是不够热闹,对了,把春娘跟葫芦也请来。你把常跟我下棋的张大人请来,还有你的什么朋友们,也请来热闹一下才好。我喜欢跟年轻人坐一块说说笑笑。”
芙蓉应承了下来。
酒席的事,自然不用芙蓉费心。安慕白做这一切得心应手。他亲自吩咐了厨娘,买哪些菜,做哪些菜式,几冷几热,又交待了要打多少酒。
等安慕白忙完了这一切,芙蓉便带上他跟青儿,亲自去了张大人府上。请他隔日赴宴。
一时又去叫了田青仁并七公主,田青仁隔日要在朝阳门当班,没法前来,只有七公主应承下来。
芙蓉又去了杨家一趟,杨波在酒楼里忙的不可开交。自然来不得,小巧跟王婶子要照看孩子,也不得空,唯有杨老爷子抽着烟锅子道:“本来我是想去的,可惜我这几日吃多了,有点闹肚子,即使去你们府上赴宴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倒白瞎了车马钱。”
杨老爷子一向小气,见芙蓉要走,又不忘说她:“芙蓉啊,你眼瞎,就不要胡乱走动了。”
“他爹,你是怎么说话的?”王婶子不禁道:“芙蓉这孩子。只是暂时看不见,不是一直在喝药吗?你怎么能说……”
“好吧。”杨老爷子抖抖烟锅子起了身:“芙蓉啊,你眼睛呢…….你眼睛好吧,你眼睛看不见,你就不要到处走动了。虽你亲自来显的有诚意,万一路上被骡子马撞到,那就倒霉了,快回去吧,你们府上的宴席我去不了,你回去小心些。”
“芙蓉姐,杨大叔说话……”回去的马车上,青儿有些不满的道。
芙蓉摆摆手:“杨大叔说话是这样的,听习惯了就好了。”
见芙蓉这样说,青儿便不多说什么了。
芙蓉跟青儿坐马车,安慕白跟车夫坐在车前面。
芙蓉掀开车帘道:“安管事,咱们好像还有一个人没请。”
“老爷交待下来的,好像就这些了,没别人了。”
“难道你忘了……”芙蓉的话没说完,马车便猛的颠簸了一下,车夫举起长长的鞭子甩了一下,马受了惊,先是扬蹄,然后撞在一棵树上,芙蓉一时没抓稳,直接从车里飞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安慕白也顾不得那么多,伸手便去接她,把她接在怀里,他自己却撞到了树上,树皮粗糙,夏季衣衫单薄,他的手臂磨破了皮,鲜血湿了薄薄的衣袖。
安慕白轻轻的把芙蓉放到地上,甚至没来的及查看伤痕,便欲去扶青儿,还好青儿抓住了车子一边,并没有被甩下来,只是受了惊吓。如今缩在车厢中脸色苍白。
“少奶奶,你没事吧?”安慕白问芙蓉。
芙蓉摇摇头,刚才的一切来的太突然,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周遭的东西都在晃动,她突然之间升到了半空却又突然被人放了下来,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安管事,你的胳膊……”青儿的话没说完,便见安慕白冲她“嘘”了一声。
青儿住了嘴。
安慕白胳膊上的血染红了衣袖。
芙蓉觉察到异样:“安管事?你……你的胳膊怎么了?”
“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少奶奶不必担心。”
“青儿,他真的没事吗?”芙蓉不太相信,便去问青儿。
青儿看看安慕白,又看看一脸焦急的芙蓉,只得吞吞吐吐的道:“安……安……管事……没事。”
车夫制住了惊马,赶紧给芙蓉道歉:“少奶奶,真是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这马,是因为……前面一位姑娘……这姑娘又不知躲避,所以马受了惊,才会……”
车夫所说的姑娘,如今就站在芙蓉等人面前。
车夫驾车途径此处,这姑娘正跟丫鬟一块挑筐子里的李子。背对着马车,她什么也没看见,那马差一点从她身上踩过去,车夫勒住缰绳,才没酿成大祸。
“你这姑娘,好好的路你不走,为何停在路中间买李子?”车夫训斥那女子。
那女子低着头站着,倒也不反驳。她穿一件胭脂红的交领小褂,外衬白纱宽袖罩衣,另穿了一条百褶拖尾双绦纱裙。鬓边环翠叮当,或红或绿的簪子发出幽幽暗暗的光来。
“咱们没事就好,就不要为难一个姑娘家了,她或许也不是有意的。”芙蓉替那姑娘开脱。
那姑娘很是感激,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带着泪痕。
“是你?”青儿脱口而出:“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