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不如你陪我去京城里逛逛,我身上啊,还有一些银子,总想花出去,不然,带在身上沉甸甸的。”七公子笑。
“上次不是说,你所带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吗?”田青仁抬腿就走:“就剩下那么一点儿银子你还要花掉?京城里开销那么大,若没有银子,何以为继?”
“哎呀。”七公子伸出折扇挡住田青仁:“你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没趣了。”
田青仁默然。
“好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你没趣,你这个人没趣起来,倒也与众不同。”七公子先笑了。
田青仁本想严肃,可见七公子笑了,他也笑了一声:“哎,如今你也中了进士,算是声名远扬了,也算是玩够了,也应该收收心,又不能总住在那个酒楼里,再说,一直呆在京城,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不如,你回去吧。”
“我就知道你想让我回去。”七公子撇嘴:“我还没有玩够呢,我早说过,中不中进士,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如今我还想进宫看看呢,至少看一看,这京城,这皇宫,有什么好的,让你流连忘返的,说,是不是喜欢上了宫里的哪个姑娘?告诉本公子,本公子替你做主。”
“你…….不要乱说。”田青仁的脸又红了:“我之所以呆在这里,是因为遇见的都是好人,我觉得如今的生活挺好的,所以才决定留下来,断然不是因为什么姑娘的缘故,你不要瞎想,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别在酒楼逗留了。”
田青仁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一溜烟小跑着去了。渐渐的,他的背影消失在七公子面前。
七公子呆呆的站着,手里的折扇就那么轻轻的摇晃着。直到田青仁消失不见了,他才低下头,恨恨的踩死了地上的一只蚂蚁,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你总想让我走,让我走,哼,我偏不走。看你奈我何。”
白府里,葫芦一块一块的吃着糕点,直吃的嘴角沾了白色的糖粉,像长了一圈白胡子。
芙蓉把糕点端了起来。
葫芦站起身,又捏了一块。
芙蓉便走远些,端着盘子吃了两块糕点。
“大姐,你也有年纪了。怎么抢我的东西吃?”葫芦显的有些不高兴。拍拍手,手上的糖粉掉了一地。
“谁规定有年纪的人不能吃糕点了?”芙蓉白了葫芦一眼,又吃了一块糕点:“你等着吃菱角好了,那些菱角,可都新鲜的很。”
葫芦抢了几回糕点。没抢着,一副失魂落魄郁结于心的模样,惆怅的叹了一回气,又拍拍手:“我哪里还有心情吃菱角啊大姐,我想着皇榜的事,就伤心死了。”
“我不信。”芙蓉抹抹嘴:“刚才还见你吃那么些糕点,狼吞虎咽的。怎么会伤心?再说,落榜的事,不是过去好些天了么,你还念念不忘?”
“当然念念不忘了,那可是我的耻辱,当初我告诉青儿我会中进士的。后来,哼…….没中,我怎么会不伤心呢?对了大姐。”葫芦眼睛一转,搂着芙蓉的胳膊,探头望望院子里。
院子里凉风习习。除了风声。格外安静。
“大姐,我怎么觉得,七公子,他跟田青仁好像认识似的?刚才进来的时候,七公子还帮田青仁整理衣裳呢,而且七公子说他喜欢吃菱角,可田青仁走了以后,七公子也追着走了,分明忘了菱角的事了。田青仁不是从齐国来的吗?七公子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吗?他们怎么会认识?”
“葫芦,你吃撑了?”
“没有啊。”
“那——你不为落榜的事伤心了?”
“伤心啊。”
“那你还八卦这些?”芙蓉眼睛一白。
葫芦夹着腿去了。
次日,太阳升到房顶上,葫芦依然没起。
芙蓉忙着给京城里的夫人们送做好的衣裳,倒也忘了催促他,芙蓉送完衣裳回来,葫芦依然蜷缩在床上睡着,想来进宫的时辰早已过了,只得做罢。
次日,太阳刚照到廊下,芙蓉便赶紧叩葫芦房间的窗户:“葫芦,是时候起来了,昨日就没进宫习学,师傅会不高兴的。”
“恩。”葫芦一声闷哼。听到床上有动静。芙蓉便离开了。等她洗了一盆衣裳,却还是不见葫芦的影子。
春娘已给菩萨上了香,她抹抹手笑着道:“芙蓉,你莫催他,让他多睡一会儿。我瞧着,葫芦他困的很。”
芙蓉只得点头,一面趁着春娘不注意,她又溜到葫芦窗外,先是伸手叩了叩杨木窗子,见没动静,便压着声音道:“葫芦,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
屋里依然没动静。
“葫芦?”芙蓉声音高了一分:“我知道你在里面,昨儿就没进宫习学,今儿无论如何躲不掉了。”她装出严肃的样子来,心里却是纳闷,以前在石米镇的时候,葫芦贪玩又调皮,总不想去学堂,后来进了京,入宫习学,刚开始时,有懒惰,也有不适应,也有过厌学,可后来,不是习惯过来了吗?怎么这两日又不想进宫去了?
春娘远远的扫院子,扫一会儿,便停下手里的扫帚看看芙蓉。
芙蓉本想大吼一声,吓葫芦起床的,可瞧着春娘对葫芦的关切劲儿,她也不敢硬来,只得笑着弯身,凑在窗口轻声细雨的道:“葫芦,还不起来吗?太阳很高了。”
屋里没动静。
芙蓉只得咽了口唾沫,笑容也格外勉强:“是不是昨儿晚上睡的太迟,所以今儿不想起来?不如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说蜗牛妈妈带着小蜗牛出了家门,小蜗牛不解地问妈妈,我们这是往哪去啊?蜗牛妈妈说,不是说好带你去相亲吗?小蜗牛说,啊,可我还小呢?!蜗牛妈妈笑着道,等到了那边就差不多了。”
芙蓉讲完了笑话,自己“哈哈哈”的笑起来:“你说,这蜗牛是不是爬的很慢呢,哈哈哈。”她笑了几声,震的房梁下的燕子拍着翅膀飞走了。可葫芦屋里,却没一点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屋里“呕”的一声。像是老母鸡受了惊吓一样。
芙蓉一愣。
屋里又“呕”了一声。
芙蓉又一愣,继而笑着道:“葫芦,你想笑就笑嘛,呕什么,学鸡叫吗?”
“呕呕呕。”屋里一连串的声音响起。
芙蓉错愕。
杨木窗子被推开,葫芦蜡黄着脸,披着一件小衣,一手捂着肚子,脸上汗津津的:“大姐,我肚子疼。”
“葫芦,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我叫了你那么多次,笑话也讲完了,怎么说——”芙蓉龇牙咧嘴的:“怎么说,你也应该进宫去了,不然,师傅可真要生气了。”
“呕呕呕。”葫芦一抬头,吐了出来,不偏不倚,吐在芙蓉的衣襟上。
酸溜溜的味道,芙蓉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小跑着去洗干净,又换了身衣裳,葫芦却还伏在窗口,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用手支着脑袋,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芙蓉换了衣裳,又洒了些香粉,这才好受些:“葫芦,我叫你起床,你即使不满意,也不用吐在我身上吧……”
“呕呕呕。”葫芦伸着脖子。
见此状,芙蓉赶紧往后跳了一步,双手护在胸口,一副惊恐的模样:“你不会又想恩将仇报吐在我身上吧?”
“呕呕呕…….”葫芦的脸越来越黄,甚至,从他打开窗户起,连一句正经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只顾着呕了。
春娘又是摸他脑袋又是摸他脖颈,听着葫芦肚子里“咕噜咕噜”的,脸色也蜡黄,像过季的黄花菜,知道他不是装的,想来是病了,便央着芙蓉去请大夫。
大夫给葫芦把了脉,又开了方子,叮咛几日内不准吃什么太油腻的东西,又说葫芦是吃了不易消化的东西,所以造成积食过重,要忌口。
送走大夫,芙蓉才想起来,那日田青仁送的糕点,糖份极重,而且不易消化,葫芦可是没少吃,想来是那日吃的积食才造成的。
如此,便也不好催促他进宫去习学,只是熬了药端给他喝了,一面安慰他:“刚才你吐我身上,我也不怪你了,好好养着吧,这几剂药喝了,也就好了。”
“呕——”葫芦张嘴想要说话,还没开口,便又要吐出来。
芙蓉赶紧捂着他的嘴:“你好好躺着,不要说话了。”
喝了药,葫芦也没有消停,不到两个时辰,他就跑了四五趟茅厕,一开始,是直着腰去的,后来,猫着腰,再后来,扶着栏杆才能去。
而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渐渐的,眉头紧蹙,嘴角下翻,像是腌久的咸菜,蜷缩成一团。
芙蓉坐在院里,拿着蒲扇给他熬药,风大,烟火飞散,呛的芙蓉直打喷嚏,刚换的衣裳之上,也落满了灰。
有人推门,却是七公公。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芙蓉忙起身相迎,七公公倒也直接:“皇上要葫芦进宫去。”
芙蓉脸色一白:“七公公来一趟不易,先坐屋里喝些茶水吧。”
七公公笑笑,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又不是外人,皇上急着见葫芦,芙蓉,你去传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