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反正这里很暖和,我也没有什么事,楼下的厨子们炒菜,我倒闲出来了,正好看你睡觉……”杨波说出这话,又觉得不合适,脸涨红,赶紧改口:“我是说……想看看你有什么事。”
“刚才小巧说,你回家找东西了?可找到了?”
杨波摇头:“是一张酒单子,上头写着几个酒家的地址,前一次送酒的小贩给我的,我本来想按着地址去看看的,只是不小心把酒单忘在家里了…….所以回去找找,不过没找到,也不知道掉进哪个角落里了,回头我细找找,或许能找到。芙蓉,你有什么事吗?”
“我…….”芙蓉本来铁了心的来找杨波借银子,可杨波问及,她又觉难以张口。
“你说吧,没事的。”杨波笑望着她。这么些天没见,杨波依然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这不禁让芙蓉想起当年在石米镇时的情景,那时候杨波还很穷,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傻傻的帮着他爹放羊,回家还要被他大嫂折磨一顿。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乡下小子,见到生人拔腿就跑,如今,他带着爹娘在京城里安了家,而且,娶了媳妇,还把酒楼做的门庭若市。
“芙蓉,你在想什么?”杨波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是你最爱喝的,喝了茶再说吧。”
“我在想……”芙蓉笑笑:“想当年你在石米镇的样子,做梦也没想到,你能有今天。”
“我能有今天,还不是全靠你,当初一品楼做不下去了,我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了,没想到来了京城之后。有你帮忙,我还能挣下这份家业。”
“你挣的家业,都是你辛苦换来的,我可不敢居功。”芙蓉笑笑。喝光了茶。
杨波一直盯着她。
芙蓉回过神来,正好撞上杨波的目光。二人赶紧各自看向别处。
“芙蓉,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只要你不把我当外人。”杨波很是诚恳。
芙蓉喝了茶,心里暖暖的,张口问他:“杨波,如今酒楼一年能挣下多少银子?”
这本是各个酒楼的*,没有哪个掌柜肯讲出来。可杨波没有把芙蓉当成外人,还是一五一十回答了她的话:“酒楼,一年下来,能挣七八万两银子,除去买菜的钱。铺子的租金,还有厨子小二的工钱,另外一些损耗,一年能挣六万多两。”
“那,如果有人问你借银子,你可借?”芙蓉试探着。
杨波顿时明白过来,二话没说。“蹬蹬”的下楼去,拿了两张黄纸过来,摊在芙蓉面前,芙蓉一看,两张黄纸,是两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五百两,两张共一千两。
一千两银子,够一个三口之家一辈子的开销了。杨波如此大手笔,倒让芙蓉心里酸涩,一时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杨波先开了口:“芙蓉。我知道,茶茶虽是进了宫,可也需要银子的,而且,前阵子听说你们把家里的银子细软都捐了出去,想来一时无法接济,这一千两银子,你不要嫌少,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咱们这么熟了,以前,你也总帮衬我的,你就收下这一千两先过日子吧,若是不够,我再给你拿。而且,这银子,你不用还的。”
芙蓉却没接那银票。
杨波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茶也凉了,窗外又扬起小雪,芙蓉的脸色也更严肃了:“杨波,你能给我拿一千两银票,我真的很感激。只是…….若我为了生计,断然不会求到你门上,我这次来,是想多借一点。”
“多少?”杨波望着她:“两千两够吗?”
芙蓉摇头。
“那,五千两呢?”
芙蓉摇头。
“那,一万两呢?”
芙蓉还是摇头:“需要三十万两。”
杨波听到这个数字,彻底呆住了,手甚至有些颤抖。
芙蓉不好意思的道:“杨波,我也知道,三十万两,是一个天文数字,那些个在朝廷里当官的大人,每年得的银子,不过才一二百两。平常人家,能拿出一千两,便是大富之家,三十万两,够买下几座城池了……..刚才你也说了,你们一年挣下六万两,这三十万两,你们得辛辛苦苦挣够五年,而且,这中间起早贪黑,还不能出一点点差错……..”
“应该不是你借三十万两吧?”杨波轻咬着嘴唇:“芙蓉,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我说真话,你愿意听吗?”
杨波点头。
“这三十万两银子,自然不是我为自己借的,我何德何能,这一辈子就是使劲儿挥霍,我也花不了三十万两去。这三十万两银子,便是王爷府里,也未必出的起。”
“那是?”
“你应该知道,前一次我去边疆的事,实不相瞒,当初因为大元帅的事,军营里的将士,甚至连鞋子也穿不起,后来大元帅死了,可军营的亏空一直存在,当初我捐了自己的银子细软,便是为了给军营的将士凑银子,如今皇上那里,已凑足了一百二十万两送去丰城了,可还有三十万两的空缺无法填补,皇上愁的没了法子,我想来想去,若是别人,怕也出不起这些银子,便想到了你。”
“借银子,是皇上的意思?”
芙蓉摇头:“皇上并不知道我问你借银子,而这事,我也没有跟皇上说,我怕万一你不借……其实,我想着,你们也很不容易,如此张口,我觉得很难为情,毕竟,这些银子,是你们起早贪黑才得来的。而且,三十万两,数目实在太过庞大,不是开玩笑的。你若是不借我,也没有什么,生意要紧,再说,你还担负着家人的生活,我…….”
杨波依然是静静的看着她。
刚听到“三十万两”这个数目的时候,杨波手抖的厉害,如今还好,手不抖了。
只是还没有说话,便见杨老爷子窜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窜出来的,简直比老鼠还机敏,他直挺挺的站在桌边望着二人:“芙蓉,你挺悠闲哪。”
芙蓉尴尬:“原来是杨大叔。”
杨老爷子训斥杨波:“小巧在楼下忙的七窍生烟,后厨里那帮厨子,一刻也不敢歇着,杨波,你倒好,坐在这儿看着风景喝起了茶了。”
杨波尴尬。
杨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破旧的纸拍在桌上:“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酒单子?我在你换下的衣裳里找到的,如今不是说要去看酒的吗?快去看吧。”
“爹,我在跟芙蓉说话,你先回避一下。”
“你都有了媳妇了,芙蓉听说也跟苏府的苏公子订了亲事,你俩有什么好说的,狼狈为奸这事在我这儿可不流行。”杨老爷子反背着手,一脸的阴云,正眼不瞧芙蓉一下,只是踩了踩杨波的脚:“你去不去看酒了?”
芙蓉更尴尬,起身要走。
杨波拦下芙蓉:“咱们的正事没有说完呢。”
杨老爷子没好气的道:“芙蓉,你此次来,还带着正事哪?”
借银子的事,自然不能让杨老爷子知道,横竖,芙蓉也不知道先前她跟杨波的对话,杨老爷子听去了多少,如今只得红了脸道:“杨大叔,我…….我…….没有正事,不过是出来走走,走到这里,便上来坐坐。”
“出来有一会儿了吧,我看茶碗里的茶都喝空了,快回家去吧,你娘该叫你吃饭了。”
“恩。”芙蓉答应着下了楼。
杨波无奈,本想出去送一送,杨老爷子却拦在前头,他亲自去送芙蓉,走到酒楼门口,见下雪,便给芙蓉撑了一把油纸伞,他扬头看看飞扬不止的雪,特意嘟囔了几句:“哎呀,光景不好,日子难熬,就说这么大的酒楼吧,一年也挣不上几两银子,就说这油纸伞吧,看着不起眼,可买一把也得几十文钱呢,想当初在石米镇的时候,还有田地,吃什么,只管种上便是,如今在京城里,也没有田地了,吃根葱都得花钱买,可不是日子难熬吗?”
芙蓉听他似乎话里有话,也不便接话,接伞,道谢,离开。
她小小的背影被大雪掩埋,杨波坐在窗口,一直看她走远。直到消失不见了,那小小的油纸伞,也没了踪影。
杨老爷子倒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没有再开口骂杨波一句,只是在柜前跟小巧说了几句话,便回家去了。
杨波始终不放心,凑上去问小巧:“咱爹来了多久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你上楼不久爹就来了。我本想去告诉你的,可爹说柜台少不得人算帐,他自己上去就行了,只说是给你送酒单子,上去好一会儿,就躲在二楼楼梯口,我也…….不敢上去告诉你。”小巧低下头去。
杨波暗叫不好。想来杨老爷子定然是听到了他跟芙蓉的谈话,所以说话才那么难听。
要知道,想从杨老爷子手里抠出一两银子,简直难过登天。如今三十万两银子的事被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发生什么鸡飞狗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