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围着椅子转了几圈,他朝思暮想的主意,如果赵副将能得手,那大元帅就没有挣脱的机会,怎么到了芙蓉这儿,竟然说主意不好?皇上不死心:“你给朕说一说,这主意哪里不好,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朕要了你的脑袋。”
芙蓉差点把茶喷出来。
皇上甚少在她面前严肃。
皇上自己也笑了:“朕都说顺嘴了,平时说要谁脑袋,都是吓唬那帮官员的,你放心说吧,说的不对,朕也不要你的脑袋。”
“皇上想着下圣旨给大元帅,大元帅接了,就得回京,死路。大元帅不接,忤逆旨意,死路。皇上可否想过,大元帅接了旨,随便找一个借口,便能不回京呢?”
“什么借口?”皇上心里一紧。
“比如,大元帅可以说,身子不爽,得了重疾,或者,得了传染病……这些都不利于进京,即便养好病进京,这中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大元帅与齐国人为伍,皇上的意图,大元帅不是不懂,他征战多年,什么不懂,皇上下圣旨,便是逼着大元帅谋反了,虽然,平时他还装作顺从的样子。”
皇上的拳头握到了一处,是啊,大元帅随随便便找一个借口,便可以拖延行程,他就有大把的时间逃脱,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如此,倒是芙蓉心细。
“即便大元帅被捆住,又能如何,边疆将士多半是大元帅的人,想来大元帅与齐国暗通款曲,他的属下不是不知,知而不报,便是同伙,到时候捆住大元帅,那些同伙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赵副将未必就能押大元帅进京,大元帅无事,赵副将可能就先死了。”
芙蓉的话。不是危言耸听,皇上懂军事,也懂人心,只是有时候也会欠考虑,如此经芙蓉提醒,倒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依你这样说,朕的这个主意,非但惩治不了大元帅,反而会把赵副将置于危险的境地。到时候。朕会白白损失一员大将。而且,大元帅大张旗鼓的谋反,朕也会拿他没有办法,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芙蓉点点头:“皇上还算不笨。”
皇上背着手在养心殿里走来走去。
阳光照在他的龙袍上,龙袍上的暗纹折射出斑斑驳驳的光影。
他的手细腻而宽广,他轻轻握着手,又扭头望着芙蓉:“还好你提醒朕,不然,朕白白失了赵副将。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我还有一个更聪明的主意。”芙蓉浅笑。
皇上蹲坐在养心殿的台阶处望着芙蓉发呆,芙蓉的谋略,又让他高看了一分,以前偶尔会觉得她疯疯傻傻。偶尔又严肃的吓人,没想到她这颗小脑袋里,还有无穷无尽的主意。
皇上托腮,笑望着芙蓉道:“你还有什么更聪明的主意?不要朕夸了你,你就狐狸尾巴翘起来了。”
“我有一个主意。可以一举两得,可以一箭双雕,可以不……..”
“说,是什么主意?”
“我想着,大元帅不是暗通齐国吗?咱们何不借刀杀人?”
“什么意思?”
“可以找个齐国人把大元帅杀了。”芙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皇上不禁苦笑:“你想的倒容易,大元帅暗通齐国,跟齐国是一伙的,齐国人怎么会杀他?”
“齐国人杀不杀大元帅,齐国人说了没用,到时候大元帅死了,他也不会说话,说话的一方,自然是咱们的人,咱们的人说齐国人杀了大元帅,便是杀了。”
皇上直摆手:“不妥不妥,大元帅这么厉害的人物,是先帝时的武状元,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杀,连赵副将都拿他没办法,也不是他的对手……朕不能让他冒险,冒险不成,打草惊蛇。再说,大元帅一直提防着赵副将,他是没有办法动手的。”
这事让皇上头疼。
斑驳的阳光洒进他的眼睛里,眼睛生疼,他低头揉揉,又叹了口气:“如今,能用的武将,毕竟…….”
“我觉得苏侍卫就挺好。”芙蓉想了想,说出了这句话,她自己也觉得诧异,自己不是一直反对苏畅去边疆么?自己不是想了千百个主意阻挠他去边疆么?怎么如今皇上还没开口,她竟然举荐起苏畅来?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皇上盯着她:“你来找朕,其实是想为苏侍卫谋一个前程吧,你对他,果然很好。”
“皇上——”芙蓉道:“我之所以举荐苏侍卫,并不是出于私心。其一,赵副将无法打退大元帅。其二,皇上当下没有可用的武将。苏侍卫他,我也算了解。其一,忠心耿耿。其二,他的武功虽不是天下第一,可跟赵副将不相上下,如此,万一能胜任呢?”
“万一不能胜任,他就是死路一条,你可想过?”皇上盯着芙蓉道:“朕知道你们情谊深重,只是去边疆非同小可,若苏畅此举不成,自然被大元帅诛杀,想跑都跑不掉,到时候,白芙蓉你,就会永远的失去这个姓苏的小子。你可愿意?”
“我——”芙蓉语塞。
她真的愿意失去苏畅这个小子吗?她自然不愿意,可是大敌当前,苏畅空有报国之心。她不能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拖累了他,她想他实现抱负。可她毕竟没有那么伟大,没有那么无私,提及苏畅,她还是百般不舍。
“你是想苏畅去边疆,至少大元帅不像防赵副将那样防着他,这样,他还有施展的余地…….你的意思,朕听明白了,只是,国家大事,岂是儿戏,你且回去吧,容…….朕想一想。”
芙蓉出宫而去。独留皇上一人站在养心殿廊下望着悬于半空的太阳发愣,他愈发觉得芙蓉这个姑娘不同于常人,若是别家的姑娘,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去边疆杀敌,要以身犯险,自然是百般阻挠,哭哭啼啼,可芙蓉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举荐苏畅,这让皇上诧异不已。她有怎样的心胸,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芙蓉本以为,皇上会把她的话当成儿戏。
她只是不知道,她的每一句话,皇上都听在耳里,细细斟酌。
皇上叫了苏畅进宫,另叫了赵副将并三十个武将,这些武将都是皇上的护卫,武功自然了得,平时明刀暗枪也都会使。
三十个武将对苏畅一人,而且,苏畅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全好。
“苏畅,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敌人可不管你胳膊是不是伤着,你们不要客气。拿出真本事来。”
打的天昏地暗,皇宫里乌烟瘴气,那些武将无论是轻功,还是手段,都比寻常人要好上千倍,皇上本以为苏畅会败的很惨,没想到,苏畅拖着他那受伤的胳膊,躲躲闪闪,分外伶俐,不到半个时辰,三十个武将抱头的抱头,抱脚的抱脚,躺在地上唧唧歪歪,再不能起身。
苏畅大获全胜。
赵副将脸上也有喜悦之色:“皇上,我说的没错吧,苏畅他是真材实料,做朝阳门的守卫,确实大材小用,我想带他去边疆历练。”
皇上不置可否。
当晚,把赵副将跟苏畅留在宫里说话,一直到三更天。
他所说的,不过是收回当初的计划,一切都按照芙蓉的计划来。
只是,他略去了芙蓉的名字。
赵副将连连道:“皇上果然英明,这个主意,虽说有些耍赖,可是大元帅与齐国耍赖在先,咱们这样对他,也是应该,只是不知道,苏畅是不是有把握?”
苏畅点头道:“我会尽力的。”
赵副将先行离开。
皇上与苏畅站在夜幕里,养心殿廊下的灯火照在二人袍子上,火红的一片。
远处三三两两的灯火,一直蜿蜒而去,皇宫气派的立于苍穹之下,皇上与苏畅的背影显的格外渺小。
守夜的侍卫拿着长矛,来来回回的游走于养心殿大门口。
长矛与黑色盔甲产生碰撞,发出“哗哗”的金属声。这些声音浅浅的从养心殿流过,又向别处去了。
“当初,朕是不同意你去边疆的。”皇上并没有看苏畅,而是看着廊下一排红灯:“可是…….芙蓉进宫……说你武功了得,朕今日一试,你果然是个人才,只是边疆的事,非同小可,你真的有把握吗?”
“我会尽力的。”苏畅还是那句话。
“换一句话来听听。”
“我……一定会尽力的。”苏畅神色凝重。
“一定要尽力有什么用呢。”皇上缓缓道:“朕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朕想听的,是你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边疆虽危险,大元帅还是当年的武状元,你虽有一些功夫,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也是朕不想你去边疆的原因,如今要去,那便需要好好活着,即使你不成事,只要活着回来,朕也算给了白芙蓉一个交待,若你有个万一,朕不能给芙蓉一个交待,朕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要知道,朕不想芙蓉她流眼泪。一滴眼泪也不行。”
苏畅默然,许久,他才张口道:“我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厚望。”
这是二人的约定。
为了芙蓉的一个约定,并无他人知晓,甚至,赵副将也无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