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畅以为,芙蓉只是开了个玩笑,哪知次日天刚蒙蒙亮,芙蓉便只身前往怀海衙门。
怀海衙门还是静悄悄的,门口的两个衙役正站着打瞌睡。
芙蓉使了全身的力气敲响鸣冤鼓,吓的两个衙役一下子就醒了:“做什么呢?敲着玩呢?走走走。”
芙蓉却一连敲了三四声,衙役赶紧拦在前头:“我说姑娘,鸣冤鼓都要被你敲破了。你有什么冤屈?”
“我要告一个人,她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的将人家的女儿给送人了,到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芙蓉早就想好了怎么说。这说话的腔调,简直比的过茶楼说书的。
衙役也吃了一惊,在怀海县衙当差这么久,他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案子,怀海城一向风平浪静,来告状的人,不过是东家偷了西家两捆柴,西家摸了东家两个鸡蛋等鸡毛蒜皮之事,偷偷将别人的孩子送人了,那跟人贩子也没多大差别了,顿时来了精神:“你别急,我这就去告诉老爷,好好的给你审一审。”
芙蓉跪倒在县衙。
两排衙役都站好了,个个摩拳擦掌。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老爷来升堂,芙蓉跪的腿酸,干脆坐在公堂上:“来人啊,老爷——民女冤枉,求大老爷做主。”
这台词,芙蓉也背的很熟。
“没瞧见大老爷不在吗?瞎嚎什么呢?省着点嗓子一会儿好好跟大老爷说吧。”师爷坐着记录,等了许久,不见县老爷,便派了个衙役去喻府问问,老爷可有什么事。
衙役回来,一脸无奈:“县老爷病了……正卧床呢,夫人说。芙蓉姑娘要告状,得等老爷病好了再说。”
芙蓉知道,喻夫人只是在拖延时间,便道:“喻老爷的病不知何时才能好,我的事,事关人命,等不得了。”
衙役却管不得那么多,县老爷不来,他们也乐的清闲,便把芙蓉给赶了出来。
芙蓉又欲敲鸣冤鼓。衙役干脆吓唬她:“还不走?都说了老爷病了,若再敲鼓,问你一个刁民罪。”
芙蓉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可最后喻夫人竟然以喻老爷有病给推脱掉了,若是就这样回去了,那春娘不是更伤心了,而且,从此以后。到哪里去找依依的下落呢。
芙蓉鬼使神差的又去了喻府。
下人们受了喻夫人的吩咐,不肯放芙蓉进去,还好陈舅舅在院子里练大刀,挥舞着大刀就冲下人们比划:“谁敢拦芙蓉,脑袋想搬家了?”
下人们吓的缩着脖子便跑。
“听说喻老爷病了?”芙蓉问。
陈舅舅将刀插在腰上道:“什么病?早上还能吃能喝的,油条都吃了三根。说让他给我留一根,硬是都进了他肚子里,他有病。我怎么不知道?”
说话间已到了前厅。
喻夫人远远就瞧见芙蓉来了,十分不待见。
听陈九年这样说,喻夫人便“啪”的打了阿英一巴掌:“不中用的,长了一张嘴,乱嚼舌头。”
阿英被打蒙了。她并没有乱嚼舌头,甚至这几天喻夫人心情不好。她连话也没敢多说,生怕哪里说错了,惹的喻夫人不高兴。
芙蓉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陈舅舅听的,是说陈舅舅不应该多嘴,说喻老爷没病的事。
那不过是喻夫人扯的一个谎话罢了。
陈舅舅是个实诚人,对喻夫人说道:“多大点事,她爱乱嚼舌头,你让她嚼不算了,长嘴不就是说话的,不让说话,不是憋死了。”
陈舅舅是个榆木脑袋,喻夫人的旁敲侧击根本没有用,气的她坐那呼呼喘粗气。
“夫人,我要去告状,为何喻老爷不升堂。”芙蓉质问她。
喻夫人冷冷一笑,拿手帕擦着嘴角:“什么刁民去告状,老爷都要升堂吗?老爷也是凡人,也会生病,都快病死了,哪里还能升堂。”
喻夫人明明就是把喻老爷藏了起来。
芙蓉见不着喻老爷,有些着急。
陈舅舅拿了一块白棉布擦刀,上下擦一遍,又翻过来擦一遍,擦的大刀闪着寒光:“怎么老爷就要病死了,你这不是诅咒人的吗?”
“你知道芙蓉要告谁吗?”喻夫人阴着脸。
陈舅舅转而问芙蓉:“你要告谁?”
“我告喻夫人。”
陈舅舅一个哆嗦,知道面前的两个女人都不好惹,一溜烟的跑走了。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依依的下落,你去告状,也是没有用的。”喻夫人的脸阴的就像七八月的暴雨天,随时都可能砸下雨点:“芙蓉,你来告状,是不是又是春娘出的主意,她这个人我最了解,得寸进尺,喻老爷毕竟在怀海县当县老爷,你去状告他夫人,你不是要拉他的脸面吗?你让老爷怎么审?你不是逼县老爷吗?况且,白白让那帮衙役看笑话,若是传了出去,喻府还会有好吗?你们小门小户的,自然不知道我们大户的艰难。”
喻夫人话锋一转,又把她自己说的十分可怜。
“我只是想知道依依在哪里。”芙蓉还是坚持着。
喻夫人一拍手,帐房先生便端了个茶托出来,掀开上面盖的红布,茶托上整整齐齐放着十锭银子,一共是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实在不是小数目。
按杨波现在的工钱来说,忙里忙外一个月四两,已是天价。
芙蓉卖豆腐,所得的都是零零星星的小钱。一百两,够买多少豆腐,芙蓉都不敢想象。
“芙蓉姑娘,这可是真金白银,不信,你可以咬咬。”帐房先生捡起一块银子递给芙蓉。
喻夫人瞪了他一眼:“那么些闲话!”
帐房先全便灰溜溜的跑走了。
其实帐房先生也在奇怪,喻夫人一直都是铁公鸡,想从她手里拿一两银子,难如登天,怎么这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了。
银子就在桌子上。
喻夫人拿了一锭在手里,对着那银子吹了口气,银子便发出清脆的声音。
“芙蓉,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这些银子,你挣两年,三年,也未必挣的到,你若偃旗息鼓,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银子,便是你的了。你家的房子,你也知道,破成什么样子了,你要吃穿吧,你妹妹要吃穿吧?还有你那个疯弟弟,有了这银子,一来,你们有了房子。二来,你们也不愁吃穿,你卖那点菜,那点豆腐,一文一文的攒钱,要攒到什么时候?”
“喻夫人是什么意思?”芙蓉习惯了喻夫人如机关枪似的跟自己说话,此时喻夫人显的苦口婆心,替芙蓉一家绸缪,芙蓉倒觉得脚底升起一阵阵的寒气,全身都哆嗦起来:“明人不说暗话,喻夫人直说吧。”
喻夫人强挤出笑脸来,把银子放手心里掂量了一番:“唉,其实,春娘跟老爷,春娘跟我,这些恩怨,都是旧年的恩怨,就是算出谁对谁错,又有何意思?如今她过她的,我也有了喻只初,可你跟春娘是什么关系呢?我听说,是你出了几两银子买下了春娘的卖身契,你既然做了一件好事,为什么还要掺和她孩子的事呢?春娘所说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词。”
芙蓉问喻夫人:“可见过依依?”
喻夫人哄了芙蓉半天,没想到芙蓉还是惦记着依依的事,便有些不高兴:“见过是见过,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谁又记的清楚。春娘说我把她的孩子送人了,她又有何证据,她就是看老爷如今有权有势,家里又有银子,她呢,又恨当年老爷抛弃了她,所以她就想方设法的让我们没有好日子过,你不过是一个姑娘家,何苦掺和这样的事?”
喻夫人说了这一番话,累的唾沫星直飞。
继而,又指指桌上的银子道:“这些都给你了。”
芙蓉知道喻夫人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反正这一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春娘来说,却是雪中送炭,于是将红布一折,把十锭银子倒进去包好,十锭银子果然沉甸甸的。
喻夫人见芙蓉收了银子,这才高兴起来:“我就知道,芙蓉你呢,是个一个聪明人,既然我送你家的银子,你也收下了,那接下来怎么做,你也应该明白。”
芙蓉转身就走。
喻夫人追了出来:“芙蓉,你明白了,对吧?”
芙蓉闷声问:“明白什么?”
“依依的事啊。”喻夫人急着提醒。
芙蓉疾步往前走:“哦,反正如夫人说的,我家里很穷,到县衙告状,每次来回都要雇马车,也是开销,加上县老爷的病不知何时才能好,恐怕依依的事,我还得多跑几回衙门,谢谢夫人给车钱了。”
喻夫人才明白自己上当了,恨的牙痒痒,冲阿英道:“快把银子给我抢回来,收了银子还要告我,没门。”
阿英哪有芙蓉跑的快。
喻只初刚从外面回来,差点撞上芙蓉。
喻夫人一见儿子,又喊开了:“只初,把芙蓉手里的银子给我弄回来!”
喻只初还没摸清状况,见芙蓉怀里搂着一个包袱,隐隐约约像是银子,便问:“芙蓉,这是?”
“我抢了你家的银子。”芙蓉倒是干脆利索。
喻只初赶紧推芙蓉出门:“快跑,我拦住我娘,不让她追你。”
喻夫人气的头晕:“你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