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将摘来的野蘑菇跟松茸平摊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的剔除上面沾的杂草跟枯叶,然后将韭菜好好的择洗了一番,不管去城里卖什么,要先讲求一个卖相,看着干净,别人买回去也好打理。只是野蘑菇跟松茸,如果跟洗韭菜一样,那水分浸入蘑菇内部,蘑菇更重,虽能多卖一点银子,但这种骗人的事,芙蓉不愿意做,穷人也有穷人的气节,没有节操的事,芙蓉不干。
但没有节操的事,葫芦最爱干,而且干的得心应手,就拿他抢人家的书来说,芙蓉最坏的打算都做了,或是赔人家银子,或是另买一本新的给人家,可葫芦却跟没事的人一样,死皮赖脸的蹲在一堆蘑菇中间,掐一掐这个,捏一捏那个,然后仰脸笑着:“大姐,蘑菇很软唉,跟我的屁股一样软唉。”
芙蓉直接无视他,理好了蘑菇,便坐椅子上道:“葫芦,你过来。”
“过去做啥?你说话我听的见呢。”葫芦扭头笑。
“过来。”芙蓉严肃起来。
葫芦似乎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磨磨蹭蹭的从地上起来,将手背在身后,一扭一扭的来到芙蓉面前,不等芙蓉说话,便把手伸了出来:“姐,好看不,你看这个蘑菇,长的多小。”
芙蓉气的倒憋气,不是说好了讲严肃话题的么,这家伙竟然还有心情挑选蘑菇?
“葫芦,你抢别人的书,是不对的,你明不明白?”芙蓉故做严厉,或许看情况不对,鞋子都能脱下来准备着。
葫芦倒是很配合:“明白。”
“那你以后还干不干这事了?”
“不干了。”葫芦轻声轻气的,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这个回答倒让芙蓉满意。本以为他会抵抗,说一说别的小朋友不好,至少讲两句赵乐的坏话,没想到他还能一人做事一人当,还算是好样的,于是心里的气消了三分,拉过葫芦坐在自己腿上道:“那以后,若是你再欺负别人,别人又找上门来怎么办?”
葫芦低头想了想,又看看门口的茶茶。然后低下头去,搓着自己的手指头道:“那……那我就把他打跑。”
果然不改本色,芙蓉腿一晃。将葫芦从腿上给抖了下去。
葫芦撅着嘴跑到茶茶身边小声道:“二姐,你说认了错,大姐就不凶了,你看看大姐的脸……”葫芦回头用手指着芙蓉,见芙蓉怒视着自己。吓的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塞在嘴里。
一直到晚上睡觉,葫芦都不敢跟芙蓉说话,这天晚上照例是他睡西屋,芙蓉跟茶茶睡东屋,刚一上床,葫芦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恩……大姐…….明天你去城里卖蘑菇吗?”
“恩。“
“那你去城里卖韭菜吗?“葫芦睁着眼躺床上。又开始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恩。“
“那你去城里卖小狗吗?”
芙蓉正坐在床上喝红枣茶,听到这个问题,噗的一声给茶喷了出来:“我还卖你呢。”
半天无话。
芙蓉本以为葫芦睡着了。没想到他又吭哧吭哧的道:“大姐,你去城里,带上我么?”
原来他扯了半天的闲片儿,目的就是想让芙蓉带他进城,莫说现在天还冷。就是天不冷了,城里人多车多。车水马龙的,芙蓉卖篮子蘑菇,一面要称重,一面要收银子,根本没有时间看住他,万一丢了,那事就大了,于是直接给他拒绝了:“你在家看小狗,跟你二姐玩,不带你。”
葫芦很失望的“噢”了一声,翻个身不说话了。
这一晚他倒是乖很多,只是睡到半夜,葫芦又开始嘟囔起来:“大姐,有人上咱家来了。”
芙蓉正睡的香,冷不丁听到这话,吓的一个哆嗦,半夜三更,自己家的门都锁上了,哪里有人能来?难道是葫芦说梦话?于是支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
“大姐,有人上咱家来了。”葫芦又重复了一遍。
芙蓉不知有没有人,只是听到鸡窝边“呼啦呼啦”乱响,白天只忙着弄蘑菇,倒把一窝鸡给忘记了,原先每到晚上,鸡笼子就会提进屋里来,这天晚上,鸡全部在院子里受冻呢。难道是有人偷鸡?
没想到葫芦一个小孩,这会儿竟然比自己还机灵。
芙蓉点着蜡烛,披上衣裳,隔着纸糊的窗户往外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偷偷将窗户纸捅个窟窿,再凑近点,还是看不清楚,只听见那些鸡咕咕咕的乱窜。
芙蓉摸着一个圆木棍,这木棍本是冬天顶门用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偷偷开了门,顺着零星的光一看,哪有什么人,原来是一只兔子一样的东西在围着笼子蹦跶,好像兔子并不吃鸡,那想吃鸡的是?黄鼠狼。
这算是芙蓉第一次见黄鼠狼,个头比兔子大,且全身毛也比兔子的长,闻着一股子怪味,凑近一看,已有一只鸡被隔着笼子咬断了脖子,鸡血流了一地,芙蓉恨从心生,养大这些鸡容易吗?还指着它们下蛋的,一晚上不弄屋里去,就被黄鼠狼给惦记上了,且这黄鼠狼也太胆大了,竟然见了人还不跑,这是要逆天吗?
说时迟,那时快,芙蓉抡起棍子就要往黄鼠狼身上打,呼呼的风声惊着了黄鼠狼,黄鼠狼顺势往芙蓉身上扑,芙蓉第一棍子打在自己身上,生疼生疼的,第二棍子,才抡在黄鼠狼身上,还好那黄鼠狼不经打,才打两棍子,就给它抡晕了,倒是把芙蓉吓的嗷嗷直叫。
“好哎好哎。”芙蓉全神贯注的盯着那黄鼠狼,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这漆黑的夜里,芙蓉不及反应,拿棍子就抡了一下,原来是葫芦跟在芙蓉的身后,刚才他见芙蓉蹑手蹑脚的,便也捂着自己的嘴,光着脚丫子跟出来看热闹了,看到黄鼠狼倒下了,葫芦也高兴的喊出了声,刚喊出声,便被芙蓉给抡翻了。
这下可惹了祸了,茶茶闻声出来,凑近一看,葫芦这是在喷鼻血啊,芙蓉心里顿时自责起来,一个黄鼠狼,吓的自己都乱了分寸了。
葫芦却不喊疼,从地上爬起来,揉揉鼻子,跑过去踩踩那黄鼠狼,还一脸的兴奋,芙蓉拿湿毛巾给他擦擦脸,葫芦借着屋里的亮光,见那毛巾上有血,便问芙蓉:“姐,为啥毛巾变红了。”
“都是姐不好,用棍抡着你了,你才把鼻子摔出血了。”芙蓉很是歉疚。
“是我的鼻子流血了吗?”葫芦仰脸指着自己的鼻子。
“恩。”
“呜呜……你把我打淌血了。”葫芦顿时哭起来,茶茶哄了半天,他还不停,芙蓉偷偷的拉了拉茶茶的袖子道:“不用哄他,他自然不哭了,你一直哄,他一直哭。”
茶茶半信半疑,躺床上假装睡觉,芙蓉便假装在看书,葫芦呜呜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果然不呜呜了,而是凑上去抱住芙蓉的腿道:“大姐,你答应我一个事,我就不哭了。”
“什么事?”
“今儿晚上我跟你们睡吧。”葫芦眼里含着泪,踮脚问芙蓉。
“姐把棍子抡你身上了,是姐不对,不过一码是一码,你还应该去西屋睡。明天姐去城里,可以给你带好吃的。”芙蓉安慰他。
葫芦听说明天会有好吃的,心里才平衡点,一步三回头的回他的西屋去了。
天刚亮,王婶子就系着围裙来了,说是刚升火做饭,就想起来,隐隐约约听到芙蓉家昨晚上好像有什么动静,心里放不下,就进来看看,芙蓉指指鸡窝那边,昨晚上的黄鼠狼不是晕了,而是彻底的死了,不过那些鸡受了惊吓,看到黄鼠狼还是咕咕直叫。
“哟,这黄鼠狼,我以为没有了呢,前些年倒常见,这几年少了,也难怪,吓着了你们,怎么还不扔了?留院子里,鸡看见了,就不好好吃食了。”王婶子交待着。
“我不敢拿手摸它,等我做好饭吧,做好了饭,我用铁锨把他铲走。”芙蓉一脸惧色的看着那躺倒的黄鼠狼。
王婶子却看到了葫芦脸上有一点青肿,便心疼的搂过他,直问芙蓉是怎么回来。听芙蓉说是用棍子把葫芦给抡翻了,便更心疼了,直嚷着要给葫芦炒点肉吃,补一补才好。说到吃肉,王婶子又心酸起来:“唉,你大叔啊,这两天又倒下了,羊也放不了了。”
原来,杨老爷子去后山放羊出了一身的汗,站在风口上吹了一会儿,便受了凉,回来头疼的厉害,喝了赵老四开的两副药,还是不见好,这不,床也起不来了,盖着被子还全身发抖,直嚷着要让杨波回来给他准备后事。
杨波在城里学手艺,当然不是随时都能回来,芙蓉也了解这杨老爷子,动不动就爱说自己要死了,于是便跑过去问他:“杨大叔,我今儿进城咧,你有啥想吃的没有?我给你捎回来点?”
“哎呀,我都要死了,你看看,我这睡被窝里,跟睡在水缸里一样啊。”杨老爷子又开始演苦情戏:“这一辈子啥好的也没穿,啥好的也没吃,唉,死不瞑目啊。”
芙蓉怕王婶子听见,便低着头,脸上带着笑道:“杨大叔,那你吃啥能死的瞑目咧,我一定给你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