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呜呜咽咽。芙蓉此时倒有些羡慕水里的乌龟,一遇冷或敌情还可以把头缩到壳里去。集市白天虽迎来送往很是热闹,但到了下午便冷清了一些,到了晚上,除了灯火通明的妓院在不停的往里捉男人,酒楼旁边另有一些喝的东倒西歪的醉鬼在扶着木栏杆吐着。便人迹罕至了。
眼看拐下去土坡便到家了,芙蓉用手搓了搓冻僵的耳朵,想着葫芦会不会正在家里盯着鸡做俯卧撑呢,一想起葫芦傻乎乎的样,芙蓉便欲笑出声。
正走着,感觉脚下不对,因为天黑,又看不真切,芙蓉拔拔脚,才发现好像有个人在地上抱住自己不放。那感觉就好像一对恋爱的男女,女的说咱俩分手吧。男的说,就不分手,抱住你不放,看你往哪跑。只是这缠绵的故意放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倒有几分渗人。莫不是刚赶走了刘天心,又来了一个刘天心二号?而且这个更过分,竟然躺地上直接搂腿?越想越怕,脚下用力,就是挣不脱,无耐只好用另一只脚踢了几下,见那人不动,又踢了几下,躺着的人才松开了手,慢慢坐起来,从怀里摸出一个草做的管子打着了火,然后在自己脸前面晃了晃道:“芙蓉姑娘,你想踢死我呢?”
芙蓉借着光一看,这人肯定不是刘天心二号,因为长的离刘天心差远了,如果刘天心是猥琐的人长个正经样的话,那他就是正经人长了个猥琐样。只是这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左右想想,不就是上次在街上抢了杨波她大嫂荷包的那个小贼,叫什么苏狗儿么?自己刚才竟然真踢着了他,此时他脸上乌黑,鼻孔流身,前衣襟子都红了一片,芙蓉不禁心里暗暗叫苦,听说现代大街上碰瓷的,躺你车前不走,都要赔个三五千的,这回自己把苏狗儿踢的跟死狗一样,怕是把葫芦赔给他都不够了。
“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以为你是......哎呀,你没事吧。”芙蓉蹲下身去查看。
苏狗儿借着颤巍巍的火苗,用脏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又吐了口唾沫道:“不是你踢的,是今天为一个钱包,被打的,快死了。”
“你还不改呢,上回不是说你了,别说遇见个男的,就是遇见何秀花那样的女流氓,你都招架不住。”芙蓉以为他又去偷别人的钱包,所以挨了打,心里有点气这小孩子不争气。
“是别人偷的,那人以前跟我是伙计,一起偷东西的,如今我说我不偷了,你都不相信,见他去偷一个老人家,我就去帮老人家追,我那伙计骂我狗不吃屎改性子了,找了几个人把我给揍了,说以后绝交。都是你,教我做什么好人,好人要挨打,我以前拉帮结派摸钱包也没挨过这么重的。”苏狗儿说着,又吐了一口血。
二人说了阵子话,苏狗儿疼的吃呀咧嘴,芙蓉算是明白了,自从上回自己给了他几个铜钱,他很受感动,以前从没有人把他当人,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应该活的有个人样出来,所以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没想到差点光荣牺牲,天越晚,便越冷,因挨着山又临着水,多多少少雾气升腾上来,他一个人躺在这怕是要出事的,问他住哪儿,苏狗儿便说镇东头二里地的尼姑庵里,见芙蓉目瞪口呆,便解释说那尼姑庵早没了尼姑,虽破旧,但总是个睡的地方,芙蓉见他一身的伤,有几处还在流血,这么晚怎么可能一个人走那么远路回尼姑庵里去,就是回去,没药没饭的,这一夜也难熬,于是让他今天先跟自己回家。吃了饭明天再说。
苏狗儿道了谢,便一瘸一拐的跟着回去了。芙蓉怕他有事,吃过晚饭后,去赵老四家带了赵老四来,上次葫芦病了,便是他看的,这次赵老四见了苏狗儿,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看,问了后才知道,上回赵老四去隔壁镇给人看病,正遇下雨,见有个尼姑庵可以躲下,便提着药箱进去了,没想到正遇上苏狗儿,苏狗儿说那是他的地盘,硬是把赵老四赶了出来,因出来的急,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还摔了他一个跟头,屁股疼了五六天没敢下床。想起来这事便恨,今天没想到又见了苏狗儿,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把他做成砂锅狗肉的心都有了,哪里还有心情给他看病。
苏狗儿见赵老四不愿看,便小声嘟囔着:“落水狗。”
赵老四知道他在说自己,便回敬一句:“棒打狗。”
“摇尾巴狗”
“死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骂的很是起劲,芙蓉好不容易给二人打住了,扯过苏狗儿道:“你是不是真想变成死狗呢,这孩子嘴真硬。”然后给二人开导了一会,苏狗儿知道自己错了,又赔了不是,赵老四本不是个狠心的人,见苏狗儿血淋淋的,也不会真不救他。于是让芙蓉去烧了热水来,自己先给他上下擦擦。又涂了点消炎的药粉,把大的伤口贴住,又包了几包子草药,嘱咐他按时煎着吃。苏狗儿没钱,芙蓉从家里的木匣子里拿了二十文给了赵老四,赵老四不愿意接,芙蓉硬是塞给了他,一来自己家里现在好了一些。二是第一次他不收钱,那是人家客气,怜悯,若自己把这当成应该,那便太不应该了。俗称,脸皮厚。
赵老四走后,芙蓉去把门关上,把案子清到西屋去,下面铺了双被子,上面又放一双,让苏狗儿躺西屋先睡一晚上,明天再回去,葫芦见家里来了个生人,很是兴奋,正又蹦又跳间,有只鸡从东屋的床下面钻了出来,又穿过了葫芦的裤裆,飞奔走了,葫芦用手指着喊:“追,鸡......”
芙蓉听茶茶讲才明白,原来是白天葫芦把鸡放出来散养,晚上总有一只找不着,没想到跑床下藏着去了。这时候跑出来,把葫芦也吓了一跳。
苏狗儿脸上上了药,好了一些,便笑着告诉葫芦:“用一根绳栓个网子,用棍提着,然后把鸡盖下面,捉住,三天不喂食,等鸡空了腹部,包着泥巴放火里烤,那味道......”
芙蓉盯着苏狗儿道:“打我家鸡主意那.......想变死狗?”
苏狗儿尴尬一笑,回西屋呆着去了。葫芦听苏狗儿说的有趣,便嚷着要跟苏狗儿睡,芙蓉便给他脱了棉衣,把他塞到了苏狗儿的被窝。
两个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会又是哈哈大笑,芙蓉真想不明白这二三岁的葫芦跟十几岁的苏狗儿有什么好交流,交流小时候尿床的经验么?果不其然,睡到半夜,正是做好梦的时候,听到西屋一阵叫喊:“啊......葫芦尿我手上了。”
芙蓉躺被窝里憋不住,笑了出来,自己这个弟弟,果然今天晚上发挥正常,又尿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