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三年,正月,天子大朝,宴群臣,同时宣布了三件大事。
第一,天子得子,一直悬而未决的子嗣问题不再成为难题。
第二,为振兴大汉,天子欲与天下贤良共商大计,征召各地的贤良俊杰入朝议政,路途遥远,或身体不便的,也可以奏疏形式上奏。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废人,但有只言片语可以采纳者,必有酬赏。哪怕有所偏颇,也不以言治罪。此次会议,天子不是最后决策人,将以三位辅政大臣为首,组建博学能臣数人,组成评审团,对各方献策进行汇总评定,聚其精华。
第三,天子将亲征山东,平定袁氏叛乱。在出师之前,各地叛军有向朝廷认罪的,可以从轻处罚,负隅顽抗,抱有幻想的,严惩不怠。
这三件事立刻在朝臣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随即又以诏书的形势发往全国各州郡,将震动传播到帝国的第一个角落。一时间,洛阳城里议论纷纷,奔走相告,稳重的人还在揣摩圣意,心急的人已经开始研墨铺纸,奋笔急书,希望能在这场大会中脱颖而出。
……
郭嘉急冲冲的进了曹操的内室,将正在和丁氏说话的曹操拽了起来,拖着就走。
曹操连鞋都没穿好,就被拖出了内室。
“嘿!嘿!嘿!奉孝,你等等,你等等。”曹操一边叫着,一边挣扎着。他可不想就这么被郭嘉拖出去。也太丢人了。
“将军,情况紧急,等不得。恕嘉无礼了。”郭嘉一口气将曹操拽到大堂上,这才松开曹操。曹操一边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被郭嘉拽松的衣服,一边苦笑道:“奉孝,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这么失态?有什么事不能在屋里说吗,夫人又不是外人。”
“这件事,必须避着夫人。”郭嘉压低了声音。掏出一张纸,递到曹操面前。曹操狐疑的接过。没看内容,先看了一眼郭嘉的脸色。郭嘉刚才奔得太急,用力过猛,苍白的脸有些潮红。但更让曹操心惊肉跳的是他的眼神。
郭嘉的眼神有些慌乱,又有些兴奋。
曹操不解,却也没有多问。他知道能让郭嘉这么失态的事肯定是大事。
纸上抄的是一份朝廷诏书,内容并不多,也就是三件事。可是这三件事中的任何一件都足以引起重视,更何况是三件事同时发布。
看完之后,曹操明白郭嘉为什么说这件事必须瞒着丁夫人了。
天子刘辩从弹汗山归来,挟雷霆之势,即将席卷全国。以他的实力。即使在短时间内不能完全平定天下,在正面战场上击败袁氏兄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夹在袁氏兄弟之间,担负着阻隔二袁联系的重任。不管是袁绍还是刘辩,都会将注意力放在这里,迫使他立刻做出决定。
继续支持袁绍还是倒向朝廷?对曹操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难题。结果是可以想象的,麻烦只在于细节,不能被袁绍知道他的心思。先咬他一口。袁绍对付不了刘辩,要收拾他却是很轻松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不能让丁夫人知道也就非常重要了。丁冲死在朝廷的手中,如果他想倒向朝廷,难保丁夫人会有想法。也许她不是故意的,但以她那冲动倔犟的性格,只要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就会被袁绍安排在这里的暗椿得知,引起袁绍的注意。
“奉孝,该当如何?”
郭嘉盯着曹操的眼睛:“将军觉得袁绍有取胜的机会吗?”
曹操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刘辩不在的时候,袁绍都没什么机会,现在刘辩回来了,他哪还有半点机会。除非刘辩突然暴毙,那袁绍还有点希望。可是看看刘辩刚刚生了儿子,正是生命力旺盛的时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暴毙的人啊。
“将军自己呢?有没有可能趁乱而起,割据一方?”
曹操撇了撇嘴,苦笑道:“我最多是方面之将,逐鹿天下,非我所敢望。”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郭嘉一拍手。“当务之急,是立刻联络朝廷和陶谦、孔融,以免遭袁氏兄弟夹击,有覆巢之祸。”
曹操点点头,随即又担心的说道:“奉孝,你怎么办?如果被天子得知你……”
郭嘉笑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天子连荀彧、戏志才这样的对手都能宽恕,我又怎么会在他的眼中。将军放心吧,不必为我担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天子看到你的能力。”
曹操盯着郭嘉看了一会,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当然最好。”
曹操随即请来了毛玠、陈宫、程昱等人商议。看完那份抄来的诏书之后,毛玠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诏书里面的这三件事实在太震撼了,不仅关系到曹操的未来,也和他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人,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如果曹操成了叛逆,他们就算不陪斩,也会被闲置,整个家族都会受到影响。
叛逆可不是一般的罪过,没有几代人,很难清除这样的影响。
曹操看看这些人的脸色,立刻知道自己的选择机会不多。他对程昱说道:“仲德,你曾经和天子见过面,这次还要麻烦你,再去一趟洛阳。”
程昱躬身领命。
曹操转身又对陈宫说道:“公台,你和陈登父子亲近,就劳烦你去一趟广陵吧。”
陈宫起身,深揖一礼。“喏。”
曹操拍拍凭几,长身而起,目光阴冷。即日起,各军备战,严守各辖区,随时做准备作战,不得有误。”
“喏!”夏侯惇、夏侯渊等人起身,轰然应喏。
众人散去,曹操唯独留下了郭嘉。“奉孝,春天到了,该让我的龙出来活动活动了。”
郭嘉抚着青釭的剑柄,笑着点点头。
……
北海郡。
太史慈匆匆走上了大堂,向孔融抱拳施礼。大过年的,他正在家与亲朋好友宴饮,突然接到孔融的召唤,他非常意外。本来以为是好热闹的孔融要请客,让他来张罗一下,谁知道到太守府一看,府中戒备森严,根本没有一点请客的影子。
“子义,我们的坚持有结果了。”孔融将一份诏书递给太史慈。“你的机会也来了。”
太史慈一愣,连忙接过诏书,看了一遍,顿时屏住了呼吸。孔融说得没错,他们的坚持有结果了,他的机会也来了。天子要亲征袁绍,他终于可以一展才华了。
“朝廷征召各地贤良入朝议政,我准备赶去凑个热闹。北海的安全就要托付给你了。子义,机会来了,就要好好抓住,要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太史慈激动得泪流满面。孔融身为北海郡太守,在此坚守多年,正是他立功的时候,他却要赶往洛阳,看似参加议政,实际上是把立功的机会让给他太史慈。孔融如果不走,就算他坐在太守府里不出门,将来朝廷也会将北海郡的功劳记在孔融的头上,他太史慈要往后排一排。现在孔融离开了,他就成了第一负责人,将来就是首功。
“多谢府君提携,慈亲自护送府君出城。”
“不用了,我身无长物,却有薄名,管亥他们不会伤我,反而会殷勤招待。你安心守好城池就好,袁绍狗急跳墙,天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你小心些。”孔融哈哈一笑:“你也不用感激我,我去洛阳,是因为洛阳有更适合我的事,而且更安全,最合适我这样的书生了。”
太史慈抹着眼泪笑了。他知道孔融这只是想宽慰他,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孔融随即召集了太守府的掾吏,宣布了诏书,说明自己将奉诏入京议政,北海郡的防务由郡都尉太史慈代理,并代理太守的相关事务。他郑重说明了天子亲征的人心所向,希望北海郡的各家各族认清形势,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众人大惊失色,不敢违命,连声应喏。
很快,孔融将印信移交给了太史慈,自己乘着一辆马车出了城。出了城数里,有一个衣衫不整,满身的酒渍年轻人叉着腰站在路中间,拦住了孔融的马车,大笑道:“孔文举,要做逃虏么?”
孔融掀开车帘,笑骂道:“竖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快上车,我们去洛阳骂个痛快。”
年轻人哈哈大笑,爬上车来,伸开两只臭哄哄的脚,几乎杵到孔融的怀里。他抱着头,靠在车壁上,乐不可支。“一想到要与天下人对骂,还是当着天子的面,我祢衡的心里啊就痒痒的,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洛阳去。嘿,我说,有酒么?这么痛快的事,没有酒,多扫兴啊。”
孔融从一旁的小柜中摸出两只酒杯,一壶酒,冲着祢衡亮了亮。“与你这样的妙人相伴,岂能无酒。来,一醉方休。不过,别怪我言之不预,所有人都骂得,天子你可骂不得。”
祢衡夺过酒壶,拧开塞子,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这才斜着眼睛说道:“为何,到了洛阳,不骂天子,那还去干什么?”
孔融嘿嘿一笑:“我怕你自取其辱,他可是骂得袁隗吐血的狠人。”
祢衡一愣,更加精神,用力一拍大腿。“这样的对手千载难逢啊,岂能错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