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宋祖,秦皇汉武,这四个为后人称道的雄主中,只有汉武帝不是开国之君,也没有在民间生活的经历,他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却出人意料的成长为一个不亚于任何开国之君的千古一帝。在这个意义上,他是一个罕见的奇才。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奇特的龙凤血脉。
不过,水火不融,两种属性完全相反的血脉互相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按照荀彧的说法,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龙与凤可以完美融合?”
“很难。”荀彧摇摇头。“就我所知,孝武皇帝是唯一的一个。即使如此,他也称不上完美。陛下别忘了,他晚年做出的那些事险些提前将大汉推入深渊。”
刘辩没作声,但是他同意荀彧的看法。汉武帝的功绩令人仰视,能和统一天下的秦始皇并称,但是他的残暴同样不逊于秦始皇,某种程度上,他比秦始皇更无情。秦始皇至少没有杀扶苏,而汉武帝却杀了自己的太子。这样的事别说儒门不能接受,就是对儒门颇有微词的刘辩也不能接受。
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
“易卦中有水火既济,现实中又有孝武皇帝这样的实例,儒门有没有龙凤血脉融合这方面做一些研究,寻找其中的秘密?我觉得,也许有一些问题没搞清楚,这才使两种血脉的融合不完美。如果……”
荀彧不假思索的打断了刘辩。“陛下。孝武皇帝虽然不用人祭,可是他的功绩却也是无数白骨堆积起来的。”
刘辩撇了撇嘴:“袁绍叛国难道不是用白骨堆积他的袁氏江山?他是所谓的鸾凤命,这又怎么解释。你总不能又把这个罪状推到龙系血脉的身上吧?”
荀彧哑口无言。
“荀彧,你还是不肯真正放下那些偏见。不放下偏见,怎么能面对真正的问题,又怎么可能得以真正的学问?”刘辩轻声叹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这是夫子四绝,你忘得一干二净。还好意思自称什么儒门领袖,难怪儒门一代不如一代,由君子儒沦为小人儒,由当仁不让。以致天下太平为理念的志士变成苟苟营营的书蠹。”
荀彧面红耳赤,脸上发烧,像是被刘辩狠狠抽了一耳光。在荒原上的时候,他们没有少争论,不过那时候刘辩不以天子自居,荀彧也不怎么把刘辩的讽刺太当回事。现在形势不同了,刘辩已经重新成为九五之尊的天子,而荀彧也不能不考虑儒门的未来。如果无法改变刘辩对儒门的印象,儒门的前途很可能到此为此。错过了刘辩。儒门很难再遇上一个像刘辩这样对皇权的危害有清醒认识,并且愿意做出让步的皇帝。
这也许是儒门最后的一个机会。
“陛下……”荀彧沉思良久,恳切的说道:“胜人易。胜己难,请陛下多给臣一些时间。”
“朕可以给你时间。”刘辩想了想,又说道:“你是打算去长安静思,还是打算随朕出征,增长见闻?”
荀彧本想说回中原静思,可是转念一想。又道:“臣不敏,却已经读万卷书。缺的是行万里路。既然陛下要征伐,臣就随陛下出征,行万里路吧。”
刘辩笑了,挑了挑嘴角,打量了荀彧一眼。荀彧暗自庆幸自己反应还算快,没有按照惯性思维选择回中原,否则他很可能就被刘辩打入另册了。到了这一步还不想改掉既有的习气,他还怎么进步,怎么能让刘辩相信儒门有宽广的胸怀和远大的抱负。
“既然如此,在蔡琰到来之前,你就先帮朕打理一些文书吧。”
“唯!”荀彧大喜。能帮刘辩处理文书,就等于得到了刘辩的信任,不仅可以接触机密事务,而且可以和刘辩朝夕相处了。
……
经过几天的选拔,华雄从一万多鲜卑骑士中挑出了两千三百多骑,独立一营。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鲜卑人未必是真心愿意为汉人效力,可是当他们经过层层选拔,从一万多人中脱颖而出的时候,他们还是觉得非常骄傲,不知不觉的和那些落选者有了距离,以天子亲军自居。
剩下的七八千人领了遣散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曾经的同伴们换上了新装,然后沮丧的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他们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征召,也暗下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苦练武艺,争取下一次征召时能够入选。他们也许可以不在乎能不能为天子效力,但是他们不能无视征战带来的战利品以及天子的赏赐。没有战利品,没有赏赐,他们很难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刘辩随即从龙骑中挑选了三十多名精锐,将他们安排到鲜卑人中担任从百夫长开始的军职。因为之前的较量,龙骑的实力已经得到了鲜卑人的一致的认可,这个安排没有引起任何反弹,鲜卑人平静的接受了这些来自龙骑的上司。
一切就绪之后,华雄带领这三千多汉胡精骑开始训练。董卓推荐华雄到刘辩身边来,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力超群,更是因为他出自西凉,长年征战,有高超的骑战能力。刘辩相信董卓的眼光,毫不犹豫的将唐陶龙骑骑督的位置挪了出来,交给华雄。华雄感激莫名,自然要使出浑身的本事,为刘辩训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骑兵,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董卓的忠心。
几天之后,刘辩收到了董卓的消息,他们已经出发了。董卓留下李儒守边,自已亲率一万步骑,直奔和连驻牧的稽落山,而杨凤则率领五千精骑,出鸡鸣塞西行,直扑千里以外的居延。
刘辩立刻明白了董卓的用意,不禁拍案叫绝。董卓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品德不敢恭维,用兵的眼光还是有的。这两路大军一明一暗,看起来目的是稽落山的和连所部,其实目的是居延泽。居延泽有柘木林,向来是匈奴人制箭用的上等箭材来源。当年霍去病西出祁连山,连番恶战,所谓断匈奴右臂,其中就包括这个战略目的。
草原上的民族以骑射为根本,没有了箭材,他们就等于被拔掉了爪牙,威力大减。如果杨凤夺取了居延泽,其杀伤力比全歼和连所部还要大。以董卓的脾气和身份,做出这样的选择,里面少不了李儒的功劳。否则,董卓是不可能把这样的好机会留给杨凤的。他如果不同意,杨凤哪有这么多骑兵可用。
李儒这根钉子埋得很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刘辩随即召华雄、阙居来议事,随后带着三千汉胡精骑,消失在草原上,再次赶往狼居胥山,做出北行狩猎的模样。
……
洛阳,东观兰台。
蔡邕在书架上抽出几只青囊,走回自己那张宽大的书案前,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他的秘密使命结束之后,刘辩罚他在东观整理宫里收藏的典籍,尽可能的去除儒门的篡改,恢复原貌。这个任务并不简单,可是对蔡邕来说,却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不用操心那些烦人的政务,随心所欲的读书,为自己要修的史书做资料准备,哪里是惩罚,简直是最大的恩赐。
因此,他每天都很快乐。
即使他看到戏志才像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他面前。
戏志才依然是一袭青衫,身形瘦削,眼神忽而凌厉,忽然迷茫。他虽然作士子打扮,腰带里却插了一口刀,不免有些不伦不类。汉代战场上的兵器已经基本不包括剑,但是士子通常还是佩剑。剑乃君子之器,无故不离身。刀是杀人利器,通常是武士才会佩带。而武士在汉代——特别是东汉——地位下降,已经被排挤出了士人的行列。士人佩剑,武人佩刀,几乎是一个不成文的习惯。
看到戏志才佩刀,哪怕知道那是三大神兵之一的剖鲧吴刀,蔡邕还是觉得有些不屑。
“你是……”
“在下颍川戏志才。”戏志才的眼神聚拢起来,很随意的拱了拱手。“闻说蔡伯喈是天下通儒,特来请教。”
蔡邕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你有什么问题?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我想知道,儒门尚火,源自何处?”
“这个问题嘛……”蔡邕抚着胡须,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紧不慢的说了起来。“目前还没有定论,就古藉所见,大致有这么几种说法。”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脸色一沉。“咦,我的童子呢?”
戏志才盯着蔡邕的眼睛,见他此时才想起关心他的童子,不禁一笑。“你放心,我没有伤他,只是让他睡一会儿,免得来打扰我们。”
蔡邕狐疑的打量着戏志才,心里却是暗笑。戏志才虽然疯了,还不忘试探他,可是他肯定想不到,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就接到了女儿蔡琰转来的消息,做好了戏志才来的准备,又怎么可能让戏志才这个半疯的家伙看出破绽。他一本正经的咳嗽了一声,开始他准备了很久的长篇大论。
“你想必明白,夫子为凤,而凤是儒门神兽。众人皆知凤是德鸟,却不知凤有火性,能浴火不死,更能于火中重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