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彪、蔡邕商量完政事,刘协回到寝殿,王妃伏寿迎了上来,一见刘协的脸色,眼神不由得一黯,轻声道:“又遇到麻烦了?”
刘协没有回答,眼神四下扫了扫:“今天有人来过吗?”
“吕姑娘刚刚来坐了一会,说了几句话。”
刘协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却什么也没说。他走到内室,端坐在案前,伏寿亲自端了一杯水,放在刘协面前,示意亲信宫女们站得远些,这才掩上门,跪坐在刘协面前:“殿下,出了什么事?”
刘协拿起水,看了看,苦笑一声:“我皇兄虽在千里之外,却是神目如电,不仅有鹰在天上飞,而且有鼠在地下跑,无孔不入啊。你看,即使是在我自己的房里,我也不敢放肆。”
伏寿黛眉轻挑,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陛下不准殿下喝酒,也是为殿下身体着想。太早饮酒之人,的确容易养成贪杯的毛病。殿下思虑缜密,与禁酒有一定的关系。”
“你也这么想?”刘协嘴角一撇,斜睨着伏寿,带着几分质疑,几分戏谑。伏寿是他的王妃,两人一个十岁,一个九岁,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玩伴,但是他们两人都有点早熟,即使开玩笑,也不像普通孩子那样粗俗幼稚。
伏寿点点头:“殿下一定要这么想,而不能口是心非是,否则,你迟早会被人看出破绽。假的真不了。只有真的才假不了。”
刘协无声的一笑,呷了一口水,把蔡琰传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他看着伏寿的眼睛,淡淡的说道:“阿寿,你帮我参谋参谋,为什么皇兄不直接对我说,而是由蔡琰回来传话,又经过司徒之口。”
伏寿眉头紧蹙。思索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陛下用意深远。臣妾也猜不透。不过,陛下在关中借着王允之事大开杀戒,几乎将关中的显赫世家清除掉一半,他不会让世家重新崛起。也许。他是在考验殿下的智慧,看看殿下对世家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又是考验?”刘协苦恼的抓抓头:“我都快被逼疯了,这种猜谜的日子,我过够了。我现在终于知道戾太子为什么要反了,我不想做这个没名没份的皇储了,我还做我的陈留王。”
“殿下!”伏寿沉下了脸,厉声喝道:“你是真的不想做,还是赌气?如果是真的不想做,就立刻上奏陛下。请陛下另择贤者。朝廷虽然衰微,宗室却还大有人在。如果是赌气,你就辜负了无数人的心血。在拿人命开玩笑,非智者所当为。”
刘协一怔,愣了半晌,重新坐直了身子,面带愧色:“如之奈何?”
“不能让杨彪一人独掌大权。”伏寿脸色稍霁:“唐珍虽然不做司空了,可他是皇后的亲叔叔。随时都有可能重任三公。殿下去向皇后请示一下,请唐珍一起斟酌吧。既能向皇后示好,也能制衡杨彪。当然了,卢司空擅离职守,他这个司空之位大概是保不住了,殿下如果能主动请旨拜唐珍为司空,皇后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刘协点点头。
……
濯龙池,密室。
唐瑛斜靠在锦榻上,拥被而卧,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不明显,眉宇间的笑意看起来也有些暖意。
万年公主坐在一旁,手搭在锦榻上,握着唐瑛的手,笑盈盈的看着谈笑风生的蔡琰。
吕绮玲坐在一边,双手托腮,眼皮却有些打架,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控制不住的向下沉。对蔡琰讲的这些奇闻逸事,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最感兴趣的是狼骑的故事,对于董白拥有一头巨大的雪狼做本命兽,她艳羡不已。可惜蔡琰对这个没兴趣,三言两语一带而过,让她好生乏味。
唐瑛捏了捏万年公主的手,万年公主会意,笑道:“草原一行,陛下的寒毒算是解了么?”
蔡琰摇摇头:“华佗说了,陛下的寒意并非寒毒,而是水性。弹汗山神庙之后,陛下初明帝道,已经初窥玄妙之门,这寒意应该已经无恙。”
“是么?那可太好了。”万年公主又道:“陛下身边除了你和那个貂蝉、乳母卞氏,董太尉的孙子董白,还有哪些女子?他对谁最怜惜?”
蔡琰有些扭捏:“卞氏留在定襄,还没有回来。董白去了狼骑之后,就很少回中军了,我只负责陛下的文书,这些事只有贴身服侍的貂蝉才知道。不过,就我所知,陛下对此并不怎么在意,要不然不会这么久了,貂蝉还是完璧。”
万年公主和唐瑛互相看了一眼,唐瑛有些担忧起来:“陛下的身体是不是尚未康复,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如此清冷?”
“我也不知道。”蔡琰歪着脑袋,眼珠一转,又咯咯的笑起来:“也许,陛下是等皇后?”
“咄,乱说。”唐瑛脸一红:“我可没有专宠的意思,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说皇后意图专宠,只是陛下对貂蝉视若未见,自然是心里只有皇后一人。”蔡琰感慨的叹了一声:“陛下对皇后的心意,足为天下楷模,令人心向往之。”
“哼,你这小才女,少在我的面前遮掩。”唐瑛心中欢喜,红着脸反击道:“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陛下现在没收了你,只是因为你年幼,再过几年,你还不一样是陛下的女人。你敢说,你和陛下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蔡琰语塞,随即又反驳道:“既然皇后也知道陛下怜惜年幼之人,我和陛下之间能发生什么呢?难道授受之间的偶然接触,也算是有什么不成?”
“只怕不是偶然,而是有意呢。”唐瑛一眼就识破了蔡琰的掩饰,不免好笑。正待再说,有宫女来报,陈留王求见。唐瑛诧异的看看万年公主:“他怎么来了?”
万年公主松开唐瑛的手:“你是皇后,后宫之主,他是代陛下理政的洛阳留守,见你,自然是有事,不管什么事,见见再说吧。”
唐瑛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又示意蔡琰、吕绮玲等人暂避,这才沉声道:“有请陈留王。”
……
昆明池原本是汉武帝用来操练水军而建,建成之后却不仅仅用来操练水军,更多的用于游乐。昆明池中有建章台,台上有宫殿,台下还有一条石刻的大鱼,长三丈有余。在天旱的时候常在此求雨,据说很灵验,甚至有人说,求雨的时候,如果石鱼的须尾摇动,就可以下雨,摇动的幅度越大,雨越猛,时间越长,雨越多。
不过,刘辩不相信这个石鱼会动,看到这个石鱼,他想到的却是玄冥海的那头龙。
因为这头石鱼就有点像龙,虽然不像巨龙,却有点像鲸鱼,也就是传说中的鱼龙。
在汉人的心目中,龙并不是只有一种形态,只要体型巨大,能在水中生活的动物,都可以叫龙,所以身高八尺的马也可称为龙马,水里的鱼就更不用说了,像这种长达三四丈的大鱼都可以称为龙。
鱼龙据说是一种水陆两栖的神兽,在陆为猞猁,入水为鱼龙,这一点有些神奇,但究竟是不是真的,恐怕谁也说不准,口耳相传的故事可能会变形,就算是记在书里的东西也未必就一定是真相。当然了,没记载的也未必就不存在。
驻兵昆明池之后,刘辩就把建章台当成了自己的宫室,除了处理必要的政务之外,就是潜心修炼,时刻保持与玄冥海巨龙的联系。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的有些不安起来。巨龙在玄冥海的修行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预料,每一次在意念中相会,都让他有强烈的紧迫感。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玄冥海,也不知道哪一天巨龙的境界超过了他,会再次失控。不知道如何立约,他与巨龙之间的联系始终处于一个不稳定状态。
除了巨龙本身之外,冰原上的那个微弱心跳也让他不安。心跳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响,渐渐的不需要凝神细听都能感觉得到。这个心跳声让巨龙不安,也让刘辩不安。他不知道这个心跳声从何而来,是敌是友。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被冰封在冰原上的戏志才。但是他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又不是很大,戏志才毕竟是血肉之躯,境界虽然不错,应该还没有到被封在那么冷的地方,不吃不喝这么多天依然能活下来的地步。如此缓慢的心跳,也不太像人的心跳,与其说是戏志才,不如说是未知的远古生物可能性更大。
“陛下,我阿爹也是龙,他能像陛下一样入水不溺吗?”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身边响起,刘辩回头一看,见曹丕抱着一个卷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曹彰在卞氏怀里挣扎着,向他伸出双臂,嘴角流着涎水,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刘辩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陛下,臣妾刚刚从定襄赶回来。”卞氏欠身施礼,脸色微红:“一起回来的还有杜夫人,她已经去狼骑营找关将军了。陛下,别无来恙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