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合买提想着自己的心思,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突然他的袖子被人扯了两下,低头一看却是哈迪。
“老爷!那几个军爷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艾迪向身后指去,艾合买提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军士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为首的头目看到自己便喊道:“莫不是艾合买提先生?”
“不错,正是在下!”艾合买提疑惑的问道:“你们几位是?”
“在下是郝中军的手下!”那头目恭敬的向艾合买提叉手行礼:“中军还有点事要问您,让我请您回去!”
“请我回去?莫不是礼物里出了什么岔子?”
“那在下就不知道了!”那头目笑道:“中军大人只是命我请您回去!”说到这里,他侧过身子,伸出右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好,好!”艾合买提点了点头,跟着那几个军士回到总兵府,只见郝摇旗站在门前,一副等人的样子。艾合买提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唱了个肥喏道:“郝大人,让您旧等了,不知道是什么事?”
“先生请随我来!”郝摇旗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便推门往里面去了,艾合买提赶忙跟上,他的那个仆人艾迪也想进门,却被方才那个小头目伸手拦住了:“请在这里稍待,我家将主只请了先生一人进去!”
艾合买提跟着郝摇旗,一路往府里走去,他看到越走越深,心中不禁生出疑虑来,刘大人受了重伤,那又是谁要见自己呢?莫不是刘大人不在了,有人贪图自己的财物,要把自己诱进府里,谋财害命吧?
“郝大人,敢问一句,不知何人要见在下?”
“自然是总兵大人?”郝摇旗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他手长脚长,艾合买提都有些跟不上了,只得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气喘吁吁的问道:“总兵大人不是被人刺伤,伤势严重,如何能见我?“
郝摇旗也不答话,只是加快脚步,艾合买提即不敢再问,也不敢停下脚步,正当他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到郝摇旗的声音:“大人便在屋子里,先生您进去就明白了!“
艾合买提看了看郝摇旗,平日里总是板着的那张黑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让他心中更增添了三分疑虑,但到了这里也没法回头了,他只得咬紧牙关,推门进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两张椅子,书桌旁站着一个锦袍汉子,正是刘成。艾合买提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指着刘成问道:“刘大人,您不是身受重伤了吗?怎么——”
“那都是哄骗外边人的!”刘成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先生请坐,出去后请务必保密,切勿泄露出去!”
艾合买提打了个寒颤,赶忙拍了拍胸脯,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守口如瓶,今日的事情绝不会对第三人说!”
“嗯,那刘某就多谢先生了!”刘成笑着坐下:“我今日请先生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要求教的。”
“当不起,当不起!”艾合买提赶忙欠了欠身子,他已经完全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显然刘成这么做是有其深意的,如果能够有助于对方的计划,那自己将来必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先生行商各地,想必去过漠北吧?不知这个季节大军应该如何穿越瀚海?前往和林的路线怎么走?“
“瀚海?和林?”艾合买提看了看刘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对于现代人来说,瀚海一词不过是沙漠的别称,但对于古时中国人来说,瀚海一词所代表的便是位于蒙古高原中间地带,东西绵延数千里的那片沙漠与戈壁滩,这片人烟罕至的干旱区域仿佛是上天用于分隔南北的传统中原王朝与外域的界限。即使在汉唐的鼎盛时期,中原王朝能够控制漠南,屯田驻军,匈奴突厥皆为大汉天子臣属,而漠北依旧是那些天之骄子的地盘。尤其是和林,大漠位于其南,杭爱山位于其北,鄂尔浑河流经其东南。北匈奴之汗廷、回纥进入漠南前的建牙所在,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兴起后,这里更是还曾为了世界的中心。对于蒙古高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这里就是千年来的古都,王气所钟。刘成问这个问题,其目的已经不问可知了。
“大人,渡瀚海十人有十人的走法,百人有百人的走法,千人有千人的走法,不知您有多少人马呢?“
“万人!”刘成沉声道:“算上驮马牲畜,至少有数万人马!”
“大人,那您可以走的路可就不多了!”艾合买提答道:“过瀚海无非有东西中三条路,东出博洛河屯,沿克鲁伦河向西;中路由独石口、宣化府出边过瀚海,西路则是出归化城,渡瀚海,抵达推河。沿途在有井水处设置驿站,以供往来军士使用。瀚海中虽然干旱,但只要沿着山岗而行,于山脚处凿井便能出水,郁尔草亦能供马驼食用,只要分路进兵,节次而进,渡过瀚海倒也不难。“
“看先生如此熟稔,想必是走过不少趟了?”刘成笑道。
“年轻时倒是时常走,这些年年纪大了,吃不得这般苦楚,倒是走的少了!”
“哦,那途中可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艾合买提见刘成语气和蔼,自己的心态也渐渐放松起来,苦笑道:“这瀚海之中苦楚甚多,哪里有什么趣事,我记得第一次跟商队去漠北时我才二十一岁,路上遇到一种小飞虫,大小不过点墨,若非注意便看不到。我当时年少,不知道轻重,没有如领队的叮嘱用纱障蒙脸,结果被小虫飞入眼里,不一会儿便红肿了起来,双目几乎失明!”
刘成闻言吃了一惊,赶忙问道:“那你如何治好的呢?”
“幸好同行的是个老把头,他立即杀了一只羊,将羊肉烤热后敷在我的眼睛上,不一会儿那些小虫所生的蛆虫便尽数出来了,又敷上药膏,过了几日才恢复了。”说到这里,艾合买提指着自己的眼睛:“大人您请看,我两只眼睛旁边些疤痕便是那羊肉烫伤的!”刘成按照艾合买提手指的细看,果然对方双眼旁边都一圈细细的疤痕,若非仔细看不出来。
“想不到这瀚海竟然有这么多险阻!”刘成叹了口气:“若非有了先生,这趟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要吃苦头。这样吧,艾合买提先生,你便对外间说下一趟要去土谢图部,招募向导、采购必须的物品,所需耗费尽皆由公家支出,不过千万不能让外间知道是我让你办的!”
“是,总兵大人!”艾合买提点了点头:“小人知道轻重,这件事情放心,别的好说,只是骆驼须得多多购置,市面上只怕没有这么多。”
“嗯,我明白了!”刘成笑道,从腰间结下一枚令牌,递给艾合买提道:“这个给你,如有要紧事,无论何时都可以求见。“
“艾合买提赶忙跪下,双手接过令牌,恭声道:”多谢大人赐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七月中旬了,这些日子里,关于刘成的伤势,总兵府中传出的消息颇有反复,一会儿说大人已经可以下地行走,过几日又说大人还是只能卧床静养。外间的各种流言蜚语更是传的吓人,甚至有人言辞凿凿的说他亲眼看到某天晚上总兵府里送出一副棺材偷偷送到城外的墓地,让躲在府中装病的刘成不由得摇头苦笑,最后不得不坐在轿子里在城楼上转了一圈,以免玩的太过火了,人心动摇。
傍晚时分,总兵府侧门洞开,一队骑兵鱼贯而出,路旁的行人赶忙纷纷闪开,以免冲撞了行列,几个眼尖的已经看清了为首的那人头盔上的黑白相间的纹饰,熟识内情的一个闲汉得意的向同伴炫耀道:“看到没有,那便是郝摇旗郝大人,镇台大人的卫队便是由他统领的!“
“呀!那莫不是镇台大人便在这队人马里?“
“呲!”那闲汉从牙缝里喷出不屑的声音:“镇台大人的伤还没大好呢,这是大人派心腹巡视城里,安定人心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望镇台大人的身子骨早日好,保一方平安!“
“是呀!”
在众人意料之外的时,镇台大人,也就是刘成本人正在这队人马之中,他身上的甲胄服色与身旁的卫士没有什么区别,脸上又被颊甲遮去了半边,又被众卫士簇拥在中间,旁边人的根本认不出来。一行人出了东门一路向北,一直走到亥时方才扎营休息。
夜风掠过银川平原,将面前的篝火刮的呼呼作响,不远处的黄河传来哗哗的水声,西面的连绵的贺兰山在月光下就好像一群巍峨的巨人,顶托着夜空。刘成坐在篝火旁,默然不语,火光给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青铜色的光泽。他下意识的拿起一根树枝,在手里摆弄着,自己这次远征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呢?
“大人,鄂齐尔已经来了!”郝摇旗这几天有点轻微的感冒,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
“嗯,让他过来吧!”刘成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将手中的树枝投入篝火里,火舌****着干枯的树枝,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刘成抬头看了看夜空,相比起这片广袤的夜空,面前的那堆篝火是多么渺小呀!“
“大人!”
“嗯,人马都带来了吗?”刘成看了看鄂齐尔,这个年轻的武士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已经被刘成委任为达鲁花赤,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指挥大汗的斡耳朵,此番刘成出兵不欲让传播甚广,便自己乔装隐藏在卫队出城,其实出征的各部军队几天前已经先后出发了,步队与辎重先走,骑队后走,抵达瀚海南边的时候正好汇合。
“嗯,一千骑兵,一人双马,两千骡子,两千骆驼,还有六千头羊,上面的粮食加上牲口,算来够六千人五个月的军食了。”
“嗯,这次出兵你所领的斡耳朵是我的老营,千万马虎不得!”
“是,大人!”鄂齐尔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盘膝坐下,笑道:“大人,这次要是灭了土谢图汗,也给我封个千把帐吧,也让留在国师那边的兄弟们眼馋眼馋!”
“千把帐?你倒是好大胃口!”刘成笑道:“你知道我帐下谁受封有千帐的吗?”
“格桑,脱脱不花也差不多,您还给他们两人弄了个孛儿只斤家的媳妇,那格桑只是个牧奴的儿子!“
“木华黎的出身如何?格桑替我立下大功,你若想受封千帐,便也立下相同的大功来。我刘成眼里奴隶也好,贵族也罢,都是一般,不论亲疏,只论功过!“
“我是哈撒儿的子孙,你居然那我与格桑那个牧奴之子相比?”鄂齐尔狠狠的盯着刘成,头盔上的鬃毛随着夜风飘荡,就好像一头发怒的熊。刘成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冷笑道:“若不是成吉思汗,又有谁会记得你的祖先?记住,是功绩创造高贵的血脉,而非高贵的血脉创造功绩!”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人马嘶鸣声,鄂齐尔冷哼了一声,看了看警惕的盯着自己的郝摇旗,转身离去。郝摇旗低声问道:“将主,是否将这厮的兵权夺了去?”
“无妨?”刘成摇了摇头:“他一个和硕特部的,手下的部众都是察哈尔人,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先看几天再说。”
“是,将主!”郝摇旗虽然还有些疑虑,不过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这时一名传令兵禀告道:“禀告镇台大人,王副总兵已经到了,在外求见!”
“嗯,请他进来!”刘成从火堆旁站起身来,只见王安世穿过两行卫兵,恭谨的向自己叉手行礼:“末将参见镇台大人!”
“嗯!步队都准备好了吗?“刘成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相比起几个月前击败林丹汗那次大战时,这个王安世胖了少许,原本削瘦的双颊微微的鼓了起来,不过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讨人喜欢的恭谨笑容,在吕伯奇给朝廷的保举奏疏中,他的名字紧跟在刘成之后,也升到了副总兵的位置,官职还在杜家叔侄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