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被抓起来了,吴家放在北京的银子也都被顺军劫掠一空的消息几乎是和吴襄写给吴三桂的劝降信前后脚的送到了吴三桂这里。
给吴三桂带来了吴家被洗劫了的消息的是吴家的一个家人,这人是吴家在京师中的一处店铺的掌柜,吴襄被抓,吴家被洗劫,却都是他亲眼看到的。在吴襄被抓起来之后,他便出了城,然后一路向北,赶到了山海关。吴三桂刚刚从他口中知道自己家里被李自成抢了的消息,便接到了顺军派人送来的,由他老爹吴襄亲笔写的劝降信。
吴三桂不动声『色』的看完了信件,这封信显然是他老爹在李自成的胁迫下写的,内容无非是劝他投降顺军而已。除了这封信件之外,顺军的那个信使还带来了另外的一封信,这封信却是李自成亲笔写给吴三桂的招降信。
放下信,吴三桂却冷着脸向顺军的信使道:“我听说你们的皇帝把我家给抄了,把我爹都抓走了?有这么一回事么?”
“吴将军怕是误听谣言,误会我们了。”那个信使笑了起来道,“我军进入北京后秋毫无犯,哪里会抄了将军的家?只不过如今城中宵小之徒颇多,每每趁着夜间或是我军一时不到之处,『骚』扰士绅。我们皇上怕这些宵小之徒冲撞了将军家人,便专门派人,在皇城中清理出了一处院落,让将军家人住到里头,以策万全罢了。”
吴三桂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贵军进入京师这么久了,怎么城中还是没有安定下来么?”
那个信使听了却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吴三桂问道:“本总兵还想知道我大明天子和太子以及诸王的消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本总兵说说。”
那个信使定了定神道:“崇祯天子已经归天了……”
“什么!”吴三桂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戟指喝骂道,“尔等这些匪类,竟敢弑君!吴某世受国恩,岂能与尔等为伍,来人……”
一边骂,吴三桂一遍就做势要抽出腰间的宝剑,只是这宝剑似乎是『插』得紧了点,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
“将军,将军且听我一言。我等本来也不过是百姓而已,哪敢弑君?崇祯天子实在是『自杀』身亡的。并不是我们弑君?”
吴三桂听了,便停下了 拔剑的动作,只是手还是握在剑柄上,瞪大了眼睛盯着信使道:“天子真的不是尔等弑杀的?”
那个信使又赶忙道:“千真万确,崇祯天子乃是自己在煤山自缢而死的,我军并未弑君!将军可知道我家皇上曾发书崇祯天子,欲求招安。我家皇上本来也是良民,不过是被那些贪官污吏『逼』迫得活不下去了,才兴军而起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要清君侧,并不是要造反。哪有弑君的道理?”
“哼!”吴三桂哼了一声,却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崇祯天子的遗体如今何在?太子和诸位皇子如今何在?”吴三桂又问道。
“崇祯天子的遗体我家皇上善为收敛,如今已经合葬在田妃墓中。太子和诸位皇子自然都安好。”那个信使回答道。
“你们若是只是想要清君侧,如今为何不立太子为帝?”吴三桂道。
那个信使却只是笑了笑道:“过去我家皇上写信给崇祯天子,欲求招安,这是上天想要让大明和平安乐。然而崇祯天子却背离天意,至有今日。这就是所谓的‘天予不取,必受其殃’。上天如今将天命归于我家皇上,我家皇上又怎么敢悖逆天意呢?”
吴三桂听了,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贵使远来辛苦,且先下去歇息一下吧。”
送走了李自成的信使,吴三桂便拿着那两封信转身进了客厅后面的一个小房间。一个人正坐在一张官帽椅上,等着吴三桂。
“却是让孔先生久等了。”吴三桂走进屋子,向那人拱手道。那人也站起身来,向吴三桂道:“却是某打扰吴帅了。不知闯贼送来的信件中说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想要劝降本官罢了。”吴三桂摇头道,“某世受国恩,岂能降贼?只是那闯贼的使者说太子殿下,还有几位皇子都落入了他们手中,却让某很是担忧。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中外无主,天下惶然。某的麾下虽然有些人马,但闯贼势大,再加上中外无主,某军中的军心也不太稳,如今面对闯贼,若是只靠着我这点兵马,便是自保,也有些困难。至于克复北京,便更是难了。不知道郑总兵的大军何时能够到达?另外,福王殿下如今情况如何?”
孔璋笑了笑拱手回答道:“郑大帅手中的军队已经在做准备了,但是吴帅自然也知道,这上万大军浮海千里而来,国朝史上还从没有过,组织起来却也需要时日。只怕吴帅还要和李闯再虚与委蛇一些日子。至于福王,如今应该已经快到了凤阳附近了。只是我听说下一步去哪里,福王殿下还有些犹豫。”
“不知道福王殿下还在犹豫什么?”吴三桂问道。
“福王殿下不知道是应该南下南京,还是北上静海。”孔璋答道,“吴帅你也知道,诸多藩王之中,与天子最为亲近的便是福藩。如今天子殉国,诸位皇子又有可能落入了贼手,吉凶难料。如今之计,最好便是让福王殿下先行监国,重摄朝政。若是能救回皇子,自然好说,若是救不回,依照礼法,也应当是让福王殿下登基,继承大统。只是……”
“只是怎么?”吴三桂问道。
孔璋却叹了口气道:“若是正常,福王殿下自然应该去南京监国。只是,吴帅可能也知道,这南京,却是东林党人的地盘,而东林的人和福藩却有很多的恩怨……”
听到这里,吴三桂也点了点头。东林和福藩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当年万历皇帝的时候,宠爱老福王朱常洵,一度想要立他为太子。而东林党人则坚定地站在皇长子朱常洛这边,发起了“争国本”的运动,甚至弄出了晚明三大案中的梃击案。最终东林党获得了胜利,朱常洛登基为君,而朱常洵则被封为福王,就藩洛阳。在东林党看来,“争国本”的胜利是他们最为辉煌的政治资本之一。如今让被他们整下去的朱常洵的儿子来监国,甚至可能进一步登基为君,这显然是东林党人不愿意看到的。若是福王直接去了南京,谁知道东林党人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情出来?
孔璋继续道:“南京那边,都在传说福王殿下不孝,说他在逃离洛阳的时候,抛弃父母。南京兵部的史尚书甚至写信给凤阳马总督,说福王殿下有‘七不可立’,乃是‘贪婪、荒『淫』、酗酒、不孝、暴虐、不学无术、干预官吏’。进而提出潞王贤明,要立潞王为君。如此,福王殿下怎么敢轻易去南京?”
“洛阳城破之时,兵荒马『乱』,福王父子乃是趁着晚上出逃的。这逃难的时候,又是晚上,这父子失散,难道不是常事吗?怎么能说这是福王殿下不孝呢?”吴三桂道,“至于什么贪暴之类,某觉得只怕也是欲加之罪而已。潞王与天子关系更远,不立福王,却要舍近求远的立潞王,这道理上怕是也不太好说。”吴三桂摇摇头道。
“所以,如今福王殿下有了另外的打算。他想要北上静海,以监国身份监军,若是能收复京师,以此大功,便是登基为帝,天下又有谁还能说什么呢?”孔璋抬起眼睛来望着吴三桂道。
吴三桂知道,如今便是押宝下注的时候了。显然,郑家的人已经在福王身上下注了。如今就看他吴三桂愿不愿意和郑家站到一起了。
相比那些文官,这个时候的武将们对于郑家的情况倒是要更了解一些。因为他们和郑家之间有着更多的交易,尤其是武器交易。吴三桂知道郑家控制着整个的海贸,手里非常有钱。哪怕是当年关宁军全盛的时候,只怕在财富上也没法和郑家相比。而且他还知道,郑家在海外占据了大片的土地,手中控制的移民怕是多达百万。再考虑到他们制造武器的能力,吴三桂知道,郑家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下注到福王身上似乎也不错。福王和江南那边的东林不和,如今他要想要当上皇帝,就必须得到正真有实力的军头的支持。而自己的根基在北方,如果跑到南方去,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继续留在北方的话,又有可能陷入被李闯和建胬两面夹击的困境。在原本的历史上,吴三桂倒向满清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就他个人的利益而言,到向满清几乎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过,如今他有了更多的选择,那就是和郑家结盟,共同将福王扶起来,来实现自己的利益的最大化。
“我想要知道……”吴三桂望着孔璋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们这样支持福王殿下,他答应了你们什么?”
“列土封王,永镇一方。”孔璋很认真的说,他注意到,听到这话,吴三桂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