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贵酋对视了一眼,巴林部的首领大着胆子答道:“扎鲁特部从一开始就没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至于察罕台吉,他那天入阵太深,所部全军覆没,自己也战死了,只有随军的喇嘛被明军放回,带了他和从骑的骨灰回来!”
多尔衮闻言大怒,指着那巴林部的首领骂道:“察罕率军来救援你们,他战死疆场,而你们却好好的活着,天下岂有这等道理,快将那喇嘛叫来,我要好好询问一番!”
众首领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不敢多话。不一会儿,那喇嘛便被叫了来,便将那日察罕结阵而战,被明军围攻,最后箭矢射尽,被十余根长矛刺杀;亲随阿尔罕身被十余创,力尽而亡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这喇嘛含泪叹道:“贼人将斩杀的首级堆积在河边,堆积如山,河道冰面之上更是皆为赤色,实在是惨不忍睹。我本欲与台吉同死以殉之,只是害怕无人为其念经超度,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受无限之苦,才苟活到现在。”说到这里,他不禁痛哭起来。
“上师不必如此,你做得对,若是你在当时死了,谁将察罕的尸骨送回来?”说到这里,多尔衮也不禁泪如雨下,原来与其他蒙古各部不同,科尔沁部早在1612年就与努尔哈赤联姻,两家世代联姻,关系极为密切。察罕之姑姑、姐妹便是皇太极的妃子,多尔衮自己的妻子也是出自科尔沁部落,出发前便派人通知科尔沁部,让其领千人为前驱,督领左翼各部东迁,却不想竟然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怎叫他不悲痛欲绝。
“你们这些狗贼,我要杀了你们为察罕报仇!”多尔衮突然拔出腰刀,便要杀人,幸好一旁的阿巴泰眼疾手快,一把将多尔衮抱住,夺下刀来,喝道:“老十四,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吗?”
“七哥你放开我,若非这些人胆怯怕死,察罕又怎么会死于明军之手?”多尔衮状若疯虎,阿巴泰见状赶忙一边死死把多尔衮抱住,一边对地上的左翼贵酋们喊道:“你们还不退下,跪在这里等刀砍吗?”
“是,是!”贵酋们赶忙退下,见人都走光了,阿巴泰方才放开多尔衮,叹道:“老十四,我也知道察罕死了你很伤心,可这也不能这样呀,这些贵酋会怎么想?”
多尔衮此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便是八哥知道了,也放不过他们!”
“不会!”阿巴泰答道:“大汗不是这种感情用事的人,不错,大汗最喜欢的妃子是庄妃,察罕是庄妃的亲哥哥,可大汗会从大处着眼,我们现在少不了左翼各部的力量,若是大汗在你现在的位置,一定会好生抚慰,而不是像你这样要打要杀的!”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多尔衮毕竟年轻,赶忙问道:“话我都已经说出去了!”
“说就说出去了吧!”阿巴泰苦笑道:“待会我去看看他们,就说你是伤心过度,劝慰一番就是了,他们应该也不会记恨在心的!”
“那就好!”多尔衮松了口气,随即又咬牙切齿的恨道:“这些家伙当真是无用,竟然这么快就被明军打败了!”
“罢了,这应该是刘成军的精锐,上次大汗西征也在那厮手中吃了点亏的,应该是个难缠的角色!”阿巴泰笑道:“这样吧,我去他们那边了,你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嗯,便劳烦七哥了!”
左翼各贵酋出了多尔衮的帐篷,个个神情惊恐,面面相觑。巴林部的贵酋苦笑道:“列位,要不先去我的帐篷里,商议一番找条出路可好?”
“好!”
“嗯,正是要商议一番!”
众人纷纷称是,便一同来到巴林部贵酋的帐篷,将男女奴仆都赶了出去,众人团团坐下。巴林部的贵酋苦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道:“当真是佛祖保佑,方才若不是阿巴泰动作快些,俺这脑袋只怕就不在脖子上了!”
“可不是呀!”旁边那人也是噤若寒蝉的样子:“我刚才就在你旁边,那多尔衮若是砍下去,绝不会只杀一人,估计我也就比你晚死一会儿吧!”
另外一人摇头道:“我看多尔衮方才应该是也是吓我们的,当时的情况大伙都看到了,若是我们留下来也不过是送死而已,察罕是自己冲进敌阵而死,与我等有何干系?”
“光是我们看到没用呀,多尔衮可是没看到呀!”
“看到又如何?科尔沁部与女真人的关系岂是我们能比得上的?那察罕的嫡亲妹妹可是博格达汗最喜欢的妃子呀!”
“对呀,好像多尔衮的福晋也是科尔沁部的,好像与察罕还是远房兄妹!”
“这就不奇怪了,自家的小舅子,还是博格达汗的大舅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换了你也会心疼的吧!”
帐内众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如果说得罪了多尔衮也许还有活路,可要是得罪了博格达汗的庄妃,那这枕头风吹起来可是要人性命的!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庄妃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看也能在皇太极身边专宠十年,这十年的枕头风吹下来,就算有九条性命也抵挡不住的。想到这里,众人都觉得头痛起来。
这时,外间的护卫前来通报,说阿巴泰贝勒前来探望,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巴林部的首领身上,他咬了咬牙,低声道:“大伙儿待会别乱说话,见机行事便是!”
众人连忙点头,巴林部的首领这才领着众人走出帐外,挤出满脸的笑容道:“恭迎阿巴泰贝勒!”
“罢了,罢了!”阿巴泰的态度倒是爽快得很,他朝众人做了个团揖,笑道:“我倒是来的凑巧了,大伙都在呀!”
听阿巴泰这般说,众人脸色微变,几个胆小的腿肚子都颤抖起来,巴林部的首领反应很快,赶忙笑道:“阿巴泰贝勒,方才和硕摩尔根戴青贝勒(多尔衮的封号)因为我等无能而发怒,我等正在一起反省,想着怎么才能让他老人家息怒呢!你们说,是不是呀?”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对身后的众人说的。
“是,是!”
“正是,我们方才正是商量这件事情呢!”
“是呀,都是我们无能,才害得察罕台吉被害,我们方才正在商量怎么才能赎罪呢!”
看到众人点头如捣蒜一般,阿巴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俺一不是傻子,二没娶一个科尔沁部的福晋,你们就别在俺阿巴泰面前演戏了!”他看到众人神态尴尬,笑道:“怎么了,就不请我进去喝杯奶茶?”
巴林部的首领这才如梦初醒,赶忙伸手延请道:“是,是!我等失礼了,贝勒爷请进!”
众人簇拥着阿巴泰进了帐篷,让他在当中坐下,才在两厢坐下。外间的婢女送了奶茶过来,阿巴泰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诸位,方才我那十四弟行事莽撞,对诸位无礼,请诸位看在他年轻的份上,莫要见怪,我这里给诸位赔不是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向众人做了一个团揖。众人哪里敢受他的礼,纷纷起身还礼,巴林部的首领赶忙应道:“贝勒爷,您这是从何说起呢?察罕台吉之死的确我等都有责任,和硕摩尔根戴青贝勒教训我等也是有道理的!”
阿巴泰摆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辩解,沉声道:“你这话就说的差了,我等都是武人,此身犹箭,唯人所射罢了!察罕台吉他领兵出阵,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死在敌军手下也是应有之义,岂能怪到你们头上来?总不能说他死在那儿,你们也一刀抹了自己脖子吧?”
阿巴泰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众人听了纷纷暗自点头,先前的担心又去了不少。阿巴泰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众人赶忙将他送出营外,方才做罢。
众人回到帐中,心情已是大不一样,有些人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笑容,更是没口子的称赞阿巴泰贝勒为人通情达理,是个宽宏大量的好汉子。倒是巴林部的首领盘腿坐在软垫上,低头不语,倒像是正在考虑什么难以决断之事一般。一开始旁人还没注意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台吉看到他这般,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巴泰贝勒不是已经说了察罕的死不怪罪咱们了吗?你干嘛还是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
巴林部的首领抬头看了看众人,沉声道:“阿巴泰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说的就算数吗?”
“这个——”那人脸色顿时大变,帐篷里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了巴林部首领的脸上,一人用不太肯定的语气答道:“阿巴泰可是天命汗的亲生儿子,年纪比那多尔衮还大许多,他说的应该不会不算数吧?”
“不错,不过多尔衮也是天命汗的亲儿子,而且你们记得他的封号是什么吗?和硕摩尔根戴青贝勒!而阿巴泰呢?只是个贝勒!”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巴林部首领的意思很清楚,虽然多尔衮的年纪要比阿巴泰小很多,但他的爵位封号却比阿巴泰高很多,在后金政权里的地位和权力也远高于阿巴泰,谁的话更算数也是不言而喻了。
一个老者突然说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可阿巴泰来我们这里,多尔衮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众人听了纷纷松了口气,既然多尔衮知道阿巴泰来他们这里,自然表明是不打算再在这件事情上追究了。
“多尔衮应该是知道阿巴泰来我们这儿,可他并没有一起来!”巴林部首领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他看到众人没有说话,才继续说了下去:“阿巴泰刚才过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怕多尔衮把我们都吓到刘成那边去了,这多尔衮也应该明白。可他并没有一起来说明什么?”
“可能是脸皮薄,好面子吧?”一人抱着不肯定的语气答道。
“有可能,不过更可能是他还对我等怀恨在心,阿巴泰怕他这个时候看到我们,又惹出什么事情来,反而弄巧成拙!”
帐篷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过了半响功夫,一人低声道:“现在他还在气头上,想必过段时间,这件事情就会淡下去,毕竟那个察罕也不是他的亲兄弟。”
“没错,如果只是这一件事情,时间久了的确会淡下去!”巴林部首领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可问题是有些事情可不会淡下去,只会像马**酒一样,越来越醇,越来越烈,一下肚就让人脑壳疼!”
“什么事?”
巴林部的首领翻了一下白眼,冷笑道:“莫非你们在老哈河边一战就没有儿女子侄落在敌军手里?别告诉我你们能就这么不管了!”
众人脸色大变,老哈河边这一战左翼各部大输特输,损失掉的部众牲口倒也罢了,在座的不少人连妻妾子女都丢给了敌军。他们虽然平日里行事还算得上是面厚心黑,但像汉高祖刘邦把亲生儿女推下马车以摆脱追兵和要求分自己亲爹刘太公一杯羹的大能还是没练出来。估计战事稍一平息,他们就会派出使者前往刘成那里,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儿女亲属赎回来。这本来是人之常情,可看这多尔衮的架势就未必这么想了:“你们也知道爱惜自己的儿女,想方设法赎他们回来,可我那察罕兄弟的性命怎么办?他可是为了救援你们而战死的!”一想到这里,众人就越发头痛了。
“虽说多尔衮未必理解,可博格达汗为人宽厚,通情达理,应该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吧?”
“不错,博格达汗定然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