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怎么没人向我禀告?”刘成不由得吃了一惊,草原部落买这么多铁锅自然不是用来烧菜煮饭,多半是重新融了用来打制箭头,一只铁锅也有五六斤重,朝邑出产的铁锅又是用上好的生铁铸的,少说也能打五六十枚铁箭头,这足够装备两三个骑射手打一仗了。对于像铁料这样的战略资源,即便是车臣台吉这样的姻亲,刘成虽然表面上十分亲近,但暗地里却颇为戒备,都有一个相应的限额,超过这个限额都必须向刘成本人或者计委报告。
“因为这些不是直接购买的。”切桑冷笑道:“他们是通过六个中间商买的,每个大概加了两成的价格。”
“该死的家伙!”刘成恨恨的骂道,也不知道他骂的是车臣台吉还是负责监管这块的内部人员。
“请大人莫要怪别人了,我也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知道的!”
“谁?”
“艾合买提,就是那个叶尔羌商人!这个人生意做得很大,人脉很广,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我看他自从上次随大人您北征后,就一门心思想上大人的车,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艾合买提?”刘成的眼前浮现出那个胖乎乎的维吾尔中年商人的样子,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车臣台吉最近是不是想要通过他买铅和硝石?”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还有锌,我还听说车臣台吉在漠北发现了一个铜矿,产量十分丰富。”
“那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他倒是野心不小!”刘成冷笑了一声,据他后世在网上获得的知识,世界上最大的露天铜矿便在外蒙古,有一两条矿脉露出地表倒也没什么稀奇的。车臣台吉收购这些东西显然是为了造炮,先前在击败车臣汗与土谢图汗联军那一战中,他在见识了刘成军中三磅炮的威力后就十分眼馋,还提出向刘成购买,而被刘成以生产技术还不成熟为理由婉拒了。以车臣台吉的地理位置,弄到几个铸炮工匠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在十七世纪用青铜铸造大炮从技术上已经是大路货了,以他的野心,被刘成拒绝后不琢磨着自己搞反而是不正常了。
“大人,我方才说对车臣汗宜缓不宜急就是这个原因。车臣台吉与硕垒眼下正相互对峙,若是我们要急着控制车臣部要么是给硕垒足够的好处将其拉过来,要么就是要车臣台吉之力来将其打垮。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破坏漠北的平衡,拉拢硕垒不但要出许多财物,而且还会让车臣台吉产生怨尤之心,毕竟他才是您的姻亲;而联合车臣台吉去攻打硕垒就更糟糕了,这等于是把车臣汗赶到女真人那边去,而且即便打赢了也是您出兵出粮替车臣台吉拿下整个漠北之地,虽说他是您的姻亲,太过于强大也不好吧?”
刘成点了点头,切桑这番话说的正和他的心意。他能以区区数万之众就能够撬动整个东北亚的大局的秘诀其实只有四个字“分而治之”。当初他联合车臣台吉击败土谢图汗与车臣汗的联军之后,却并没有乘胜追击将车臣汗一网打尽,除了害怕老巢被后金的西征大军给掏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希望漠北被一个势力独占。毕竟只要一天刘成没有解决后金,他的主要注意力就要放在东面,数百里宽的瀚海也阻碍了他向漠北投入太多的兵力,因此不管刘成现在在漠北打下多少地盘,归根结底都是给车臣台吉做了嫁衣。只要硕垒与车臣台吉两人一天相互牵制,他们两人就一天要有求于刘成。刘成就能操持其间获得利益,自然不愿意破坏这种有利的局面。
切桑看了看刘成的脸色,确定自己方才对车臣台吉的评价没有触怒上司,便继续说了下去:“在下以为,联络东海女真之事其实不必大张旗鼓的公开进行,完全可以先派一个商人以搜罗皮货、人参为名义,从硕垒那边越过兴安岭,打通道路,熟悉情况。待到商路通了,人情熟了,无论是送器械,派兵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嗯,那你就先和艾合买提透一下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做这件事情!”
“是,大人!”切桑应了一声。正当此时,阿桂从外间进来,手中拿着一只信鸽,说:“大人,京城有急信!”
“哦?”刘成接过信鸽,从脚环上取下一小段竹筒,将信鸽还给阿桂,从竹筒里小心的取出一卷薄纸,展开一看,噗嗤一声突然笑了起来。
“大人,怎么了?”切桑问道。
“朝廷购买军器的事情有些波折!”刘成轻描淡写的答道:“不过也没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要是一帆风顺我反倒奇怪了!”
“那是消息泄露到谏官那边去了?”
“不是!”刘成摇了摇头:“还好,只是天子不愿意!“
“啊?”切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听刘成的口气他对谏官们的态度反倒比当朝天子的态度要重视得多。刘成注意到了部下的惊讶,笑了笑道:“上师,你是不明白当今的天子,他虽然竭力要装出一副英明果敢的样子,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啥都不懂。别看他现在反对的厉害,可只要情况一变,他变得就比任何人都快。那些御史老爷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是反对你呀,就算是打烂他们的屁股,砍掉他们的脑袋,也别想他们就范,你说哪一个更麻烦?”
“这个——“听到刘成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评价堂堂大明天子,切桑不由得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虽说他知道刘成早有不臣之心,可用这样的口气评价一位半神半人的皇帝,也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这时刘成将纸翻到背面,突然笑道:“想不到杨文弱还真是个妙人,好,好,好!区区一万两银子就给我把这件事情给了了,也不枉了我在山西替他打生打死!”
福州、福建巡抚熊文灿府。
郑芝龙跳下战马,守门的军官赶忙迎了上来,叉手行礼道:“郑将军,巡抚大人已经吩咐过了,不用通传了,他有要事在书房等您!”
郑芝龙点了点头,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有劳了,我记得过几日便是令堂的寿辰吧?我那天有事来不了,只好让人带一份心意送上了!”
那军官又惊又喜,赶忙躬身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又要郑将军破费了!”
“诶——!”郑芝龙亲热的拍了拍那军官的手臂:“都是自家兄弟,这么说就生分了,些许银钱罢了,你替我在熊大人面前美言几句便是了!”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那军官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也难怪他如此,郑芝龙素来出手豪阔,他口中的一点心意至少也值得两三百银子,等于那军官一年的俸禄了。他躬着身体将郑芝龙送进府门,看着背影,脸上犹自带着谀笑:“哎,郑将军这般会做人,难怪他升官这么快!”
郑芝龙刚刚进得府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就在不久之前,自己悉心培养的亲信郑彩向自己禀告一个情报:一队自称是大明浙江都指挥司下辖的兵马正在围攻台湾大员港。郑彩向自己竭力主张立即派兵前往大员,借机夺取这个重要的港口。郑芝龙当然知道郑彩这么做多半是为了立功好压过集团里的那些老人,不过这也正和他的心意。于是郑彩就率领两千多人前往大员港,却不想出去的时候威风凛凛,数十条大小船只,两千多人马;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条小船,那个倭兵头目后藤五郎捧着一个骨灰瓮。自从他崇祯元年接受熊文灿的招安以来,何尝吃过这等亏?于是他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派人搜集大员的那个不速之客的情报,却不想正忙着却接到熊文灿的一封书子,说有要紧事与他相商。郑芝龙只得丢下手头那一摊事情,赶往福州来见熊文灿。
郑芝龙进了府门,只见一进门便是一片四方的敞地,四柱落地,一字架楼,朱漆大门。门楼下对峙着两个号房。到了这里,又是一个敞大院落,迎面首立一排西洋式高楼,楼底又有一个门房。门房里外的听差,都含笑站立起来。进了这重门,两面抄手游廊,绕着一幢楼房。引路的人没有进这楼,顺着游廊,绕了过去。那后面一个大厅,门窗一律是朱漆的,鲜红夺目。大厅上一座平台,平台之后,一座四角飞檐的红楼。这所屋子周围,栽着一半柏树,一半杨柳,红绿相映,十分灿烂。到了这里,才看见女性的仆役,看见人来都是早早地闪让在一边。就在这里,杨柳荫中,东西闪出两扇月亮门。进了东边的月亮门,堆山也似的一架葡萄,掩着上面一个白墙绿漆的船厅,船厅外面小走廊,围着大小盆景,环肥燕瘦,深红浅紫,把一所船厅,簇拥作万花丛。熊文灿这座新宅邸其实多半是郑芝龙出的钱和人,只是他这段时间忙于自己的事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一路上正看得出身,却听到引路的笑道:“郑将军,老爷已经吩咐过了,您一到就直接去船厅见他,无需通传!”
郑芝龙点了点头,便朝船厅走去,走的近了他听到里面传出悠扬的歌声,一个清亮的嗓子正用吴语唱道:“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棹船歌,花房莲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歌绿波,恨逢长茎不得藕,断处丝多刺伤手,何时寻伴归去来,水远山长莫回首。”
郑芝龙虽然出身贫寒,但他起家这十余年来见识颇广,结识的富商大贾、高官显宦、名妓高士更是数不胜数,立即便听出了里面那人唱的是当时的江南时兴的昆曲《浣纱记》中的一出“采莲”,这《浣纱记》本名《吴越春秋》,讲的是春秋时吴越争霸,越王勾践为吴王夫差所破,身陷绝境,只得带着大臣范蠡前往吴国为人质。为了复兴越国,向夫差报仇,勾践便依照范蠡的建议,将范蠡的恋人美人西施进献给吴王夫差,意图用女色来消磨他的意志,离间吴国君臣,以彻底归顺的姿态取得了吴王的信任,吴王果然为西施的美貌所迷惑,废弛国政,杀害忠良,三年后勾践君臣被放回越国,苦心经营,终于打败吴国取得成功,夫差自杀。范蠡功成名退,下定决心远离政治是非,携西施泛舟而去,寻找地方去过隐士生活。郑芝龙知道这段明里唱的是采莲,实际取得却是一语双关之意,讲的是西施与范蠡二人的****相思。以“莲”通“怜”,”恨逢长茎不得藕”中的“藕”协“偶”音,意指西施不能和范蠡结成佳偶,下句“断处丝多刺伤手”,指莲茎折断而丝不断,象征连绵不绝的感情。茎刺伤手,指痛苦的别情。这一段本是《浣纱记》中的名段,咏唱的是采莲一事却暗含情义,屋中人唱的又是极佳,饶是他满腹心事而来,也不由得停住脚步,侧耳细听起来。
“好,好,好,今日熊某能闻柳先生一曲,实乃是三生有幸。只是闻先生一曲,此后其他凡俗曲子只怕便再也入不得耳了,可悲可叹呀!”
郑芝龙正听得出神,那曲声却突然停住了,这大声赞叹的却是熊文灿的声音。只是听这声音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却不知为何熊文灿却以“先生“相称。郑芝龙站在屋外,听到里面那女子与熊文灿的酬答话儿,心中的好奇心越发越重,索性高声道:“末将郑芝龙参见巡抚大人!”
听到郑芝龙的求见声,屋内稍微静了一下,随即便传来熊文灿的声音:“是飞黄(郑芝龙的字)将军吗?快,快进来,今日我要为你引荐一个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