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静谧安详,一股浓浓的药水味,扑面而来,一名医生和两个护士,在那全神贯注地看着各种仪器,见到师长进来,连忙站起身,唐秋离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的工作。
唐秋离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梅婷,因为是背部负伤,梅婷只能趴在床上,他轻轻地走过去,妻子还在昏迷之中,乌黑的长发,遮盖住脸庞,看不清她的面容。
唐秋离俯下身,轻柔的抚开妻子乌黑的长发,苍白惨淡的脸sè,让他的心刀割般剧痛,白皙的面庞,因为失血过多,惨白得几近透明,他甚至可以清晰看到血管,明眸紧闭,就像是安详的睡去,这就是活力四shè、青chun美丽的妻子吗?
他感受到了妻子微弱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摇曳的一点火苗,生命游离于死亡和生存之间,唐秋离忽然不可抑制的强烈恐惧起来,这种恐惧,让他的意志和神经,变得极为脆弱,轻轻触碰,就会轰然倒塌,如果不是梅婷微不可闻的呼吸,他几乎以为妻子会永远睡去。
这种恐惧,紧紧揪住他的心,他害怕失去梅婷,生命之中,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之痛,他不敢抚摸妻子的身体,怕自己的鲁莽,吹熄那一点摇曳的生命之火,一年多来,习惯了妻子青chun勃发的身体,火一般炙热着自己,此时梅婷的脆弱,让唐秋离的心脏,猛烈迸裂开来,并片片破碎,泪水潸然而下。
师长哭了,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他竟然落泪了,医生和护士,不知所措的呆立在病房,刚才的一瞬间,他们分明强烈感受到一种心的痛楚,气息之强烈,让他们的呼吸为之一窘,一个人的心痛,竟能强烈至此吗?
又一个夜晚来临,唐秋离就这样站在妻子的病床前,呆呆看着昏迷之中的梅婷,一切都不存在,眼里只有她,谁也不敢也不忍心打扰此时的唐秋离,山虎默默站在他的身后,是守护,也是一种分担。
换班的医生和护士走了,新的又来,张全、马朝阳、姜雁鸣和王旭。吴洪涛他们,来到病房,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几顿没有吃饭的师长,他们无法开口,只能默默陪伴着他。
唐秋离想起和妻子之间的点点滴滴,北平燕京大酒店,初次相见,那个冷艳如花的梅婷,作为下属,jing明强干的梅婷,负伤醒来后,非得要见自己的梅婷,乃至后来的互相了解,彼此走进对方的内心,痴情一片的梅婷。
每回忆起一幕,他的心就迸裂一次,曾经有过失去之殇,心如死灰,是梅婷重新给了他生命的sè彩,老天忍心夺走他的全部幸福吗?
夜,悄悄过去,黎明的曙光,出现在东方,就这样站立一夜的唐秋离,没有一点疲倦的知觉,阳光透过窗户,照shè进病房,驱走了冷寂和压抑,梅婷紧闭的双眼,微微煽动,长长的睫毛颤动起来。
痴痴的唐秋离,没有发现妻子生命复苏的迹象,他的目光,已经穿透病房,乘着回忆的翅膀,飞在遥远的天际。
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被陪伴唐秋离一夜的山虎,敏锐的捕捉到,他不敢置信的看向梅婷,惊讶的发现,梅婷已经微微睁开眼睛,或许因为痛楚,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嘴唇轻轻蠕动,那样的虚弱、那样的娇柔无力。
山虎一步跨到医生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指向梅婷的病床,医生眼前一阵金星乱蹦,我的老天,胳膊好悬没被这位上校捏断了,就跟老虎钳子掐一下似的,那个疼啊!
山虎可能也觉得劲头大了点儿,抱歉的一笑,医生才结束痛苦,胳膊都麻了,随着山虎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即惊喜的跑到门口喊了一声,马上,杨院长带着好多医生涌进病房,唐秋离被突如其来的怎么多人,从梦游状态之中惊醒,这才注意到梅婷疲惫无力的双眼。
医生们忙着给梅婷检查一遍后,杨院长来到处于极度狂喜的唐秋离面前,告诉他,梅主任已经脱离危险,剩下的,就是静养恢复,唐秋离紧紧握着杨院长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一下子扑到梅婷面前,妻子疲惫的双眼,倦怠无力的微微张开,黑漆漆的瞳仁里,生命之火,蓬勃燃烧起来,嘴角却挂着一丝明媚的微笑,唐秋离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梅婷似乎想给丈夫擦眼泪,手臂刚一动,牵动了伤口,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随即,又舒展开,她看见丈夫为自己而流的眼泪,唐秋离从妻子的目光中,没有看到一丝的责备,有的只是令人心碎的温柔。
他再也不想离开梅婷的视线,因为梅婷伤在背部,只能趴在床上,唐秋离在梅婷的床前打个地铺,他要让梅婷一睁开眼,就能看到自己,同样,他也可以随时看到妻子,尽管梅婷无力的反对,他是铁了心这样做。
堂堂的国民zhèngfu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拥兵数十万的北方霸主,就这样每天睡在地铺上,和妻子用目光进行不尽的交流,梅婷的病房,也就成了唐秋离的指挥部,进进出出的参谋们,没有感到丝毫的别扭,反而被师长和梅婷之间的深情所感动。
战争继续按照惯xing往下走,停留在寒玉岭、粟城一带的ri军,突然失去了对手的踪迹,在粟城,还被狠狠咬了一口,山口除了大骂ri军师团长之外,命令各部派出小股部队,前出搜寻,也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抓住唐秋离的尾巴,又凭空消失了,他现在的位置在哪里?
头疼了两天之后,山口下达命令,各路进剿的部队,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稳步由东至西推进,一定凿穿太行山,既然原来的战术,发现过唐秋离的部队,并给予重创,在没有新战法之前,还是采取老办法,说不定还有奇迹会出现。
大同方向,阎锡山稳占上风,ri军没有后援部队,兵力越打越少,阎锡山却不断调集晋军主力部队,依托完备的防御工事,给攻击的ri军以大量杀伤。
被大同前线的形势所鼓舞,阎长官觉得总躲在太原不太好看,另一方面,也觉得该去给这些子弟兵们打打气,十一月二十一ri,阎长官亲临大同,指挥作战,备受鼓舞的晋军官兵,士气高涨,喊出“打胜仗,迎接阎长官”的口号。
二十二ri,晋军经过jing心准备,以超出ri军一倍以上的兵力,展开全线反击,一贯主动进攻的ri军,没有料到晋军会突然反击,被连连击退,激战至傍晚,ri军全线退却,晋军一鼓作气,把战线推进到河北、山西交界处的西湾堡一带,此处,已经是河北地界,从某种意义是来说,大同方向的ri军,已经被完全赶出山西。
战斗刚刚接近尾声,阎锡山就让手下的幕僚,准备向南京国府军事委员会报捷的电报,阎锡山倒背着手,一字一句的口述电文:“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勋鉴,本月二十二ri,我山西部队,在大同方向,对当面之ri军,发起全线反击,战至傍晚,侵入晋省之ri军,为我击退至河北西湾堡一带,被迫采取守势。”
“此役,收复失地多处,击毙ri军五万余人,”说到这里,他思考一下,接着口述:“战事异常激烈,ri军抵抗极端顽强,我军虽然取得胜利,亦损伤官兵十余万人,将疲兵乏,弹药物资消耗殆尽,请国府予以考虑补充为盼,山西省zhèngfu主席阎锡山。”
阎锡山字斟句酌的说完,指挥部里鸦雀无声,一众文官武将,都不明白老汉是何用意,击毙ri军不假,可最多也就三四千人,ri军是从容撤退,连个俘虏都没有抓到,我军伤亡比ri军大,进攻吗,很自然的事情,可也没有那么大的伤亡啊?顶多万把人,老汉这么说,不是灭自己的威风,长ri本人的志气吗?
阎锡山得意的一笑,“瓜娃,不懂了吧,这么大的战役,死伤万把人,没有说服力,再说了,经此一战,我军已经伤筋动骨,将来其他战场有战事,我们无力增援,咱们是替他蒋某人打仗,山西也是国民zhèngfu的地盘吗,战斗损耗,自然是管南京要,把ri本人打出山西,总是事实吧?”
众人恍然大悟,对老汉佩服得五体投地,能独霸山西,多年屹立不倒,自有过人之处,从来不吃亏,其实,阎锡山还有他不能说的目的,唐秋离把他的小九九,捅到南京的事情,一直是心里的疙瘩,打一场大仗,对各方面都有个交代,我阎某人也没闲着。
蒋某人和唐秋离那个娃娃,正是和ri本人打红眼的时候,上海,蒋某人拿出自己的家底儿和ri本人硬干,北方,唐秋离更是使出吃nǎi的劲头,和ri本人死磕,这种时候,自己再不有动作,会很被动的。
再说了,为自己的地盘打仗,怎么都不吃亏,像山东韩复榘那样,丢下地盘,自己跑路,把富饶的山东留给唐秋离,我阎锡山还做不出来,他以多年的宦海沉浮、人生阅历,本能感觉到,韩复榘这次要倒大霉,活儿干得太糙,跑路不是这么个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