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生活是惬意的,庄青翟如今很有枯木逢春的感觉,听说家中又多了两个美貌的女子,都知道老家伙的家眷不在长安,多出来两个女子就很让人怀疑。董仲舒看见庄青翟从不和他说话,一甩袍袖转身就走,若不是看庄青翟上了年纪,董仲舒早就将庄青翟赶出了书院。
但是今天,庄青翟很颓废,一下子老了十岁。公输崖抱着茶壶笑呵呵的问道:“老太尉,要不要请淳于先生给你瞧瞧?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气血两亏肾水不足所致,听说淳于先生那里有个秘方,能叫老蚌生珠,要不要试试?”
公输崖说的猥琐,庄青翟的拐杖狠狠的砸在地面上:“你个老不死的,我没心情和你斗嘴,本以为在书院将无忧无虑的过完下半辈子,谁料一个个全都是害人精。”
公输崖摆摆手:“这件事你得学学人家董先生和文先生,一个是苏小子的岳父,一个是苏小子的老师,人家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
“哎!”董仲舒叹了口气:“若是苏子恒的事情,老夫才不担心,老夫担心的是那几个劣徒!”
边通在翠香楼挑衅皇帝的事情街面上虽然没有一点消息,宫内宫外的官宦人家多少都知道一些。有些人为边通这样的举动愤怒,有些人为坐在旁边看热闹,自然也有些人替边通担忧。马邑大胜,当今皇帝的声威如日中天,对于皇帝,天下间再也没谁敢说半个不字,边通算是开了个先河。
据从宫里流出来的消息看,皇帝对边通非常生气。当时在翠香楼碍于自己的威严没有出手,回来之后立刻下旨罢了边通的官,并勒令边通在家思过,同时当天一起和边通去翠香楼的人全都罢官夺绝,有几个已经在去岭南的路上。雷厉风行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
苏凯跪在皇帝面前,低着头一脸的严肃:“已经查清,边通只是一时跋扈,并没有人在后面指使,那些随他去翠香楼的人也是凑巧而已,没有其他问题。”
“哼!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朕给他一点脸面竟然就这般嚣张,真是可气!”刘彻走了两步:“对了,平时他们不都是三人吗?那个朱买臣和王朝没有参与?”
苏凯道:“当时两人也在场,不过那两人在看见陛下的护卫之时便躲了开,没有参与此事。”
“呵呵呵!”刘彻笑了:“原来聪明人在这里,怪不得那天这两人没有跟着边通一起上奏,看来他们是看出了些问题,你觉得朱买臣此人如何?”
苏凯没说话,平静的跪在地上。刘彻摇头叹气,看了看苏凯又看看刘吉庆:“你们两个现在都快成哑巴了,朕不问什么都不说,哎!不仅仅是你们,那几个家伙也都不怎么来了,想当年朕和他们几个在这宣室喝酒的时候是多么惬意,怎么现在官越做越大,反而越来越生疏了?看来还是别给他们升官比较好!”
刘吉庆和苏凯都还是原来的表情。刘彻的感慨没有得到回应,摆摆手:“起来吧!苏任走到哪了?”
“已经过了晋阳,再有三日就可到白马渡,坐船的话需要半月就能回到长安!”
刘彻点点头:“听说有人在路上准备杀官劫狱,是何人所为?”
“是一群马贼,苏将军在塞外的时候和他们有些联系,骚扰匈奴和在朔方给大军开辟通道的就是他们。”
“哦?是太行山的那群人?他们的家眷可曾安排妥当?”
“晋阳太守已经安排妥当,苏将军也让蜀中商会多多照顾,现如今虽不能说过上好日子,衣食无忧倒是可以。”
刘彻点头笑道:“这伙人倒是对苏任看的重,竟然敢杀官劫囚车,等苏任回来,朕要好好问问他,在那群马贼的眼里,朕是天下之主还是他苏任?”
刘吉庆和刚站起身的苏凯又慌忙跪下。这个问题很敏感,皇帝这么说那就是对象有可能造反。苏凯还要解释,看见刘吉庆的眼神又把嘴巴闭上。刘彻的心情好了一些,让苏凯继续监视边通、朱买臣、王朝三人的动作,便打发了苏凯。
宣室中的奏折堆了有一人高,分门别类放在一起,中书省已经做过了条陈,主要的事情已经用标签写好贴在奏折上。只要看见最上面一个奏折的条陈,就差不多知道这一摞奏折写的是什么事情。刘彻一伸手,自有内侍从最高的一摞奏折中取出一个,轻轻的放在刘彻手中。
刘彻先看了条陈一眼便笑了:“大宗正都替苏任求情,怎么,他家也有人买了商贾手中的军功?”
刘吉庆连忙道:“大宗正家倒是没有,大宗正的第九房小妾的哥哥买了十颗人头。”
刘彻愣了一下,苦笑一声,随手将奏折扔到旁边。内侍再次拿过一本,还是替苏任求情的奏折,这一次竟然是京兆尹,刘彻的眼睛就瞪大了:“怎么还有他?朕本以为这老家伙刚正不阿,没想到私下里也有这种勾当?”
刘彻本打算扔了奏折,却没有听到刘吉庆的回答,回头看了刘吉庆一眼,翻了一个白眼,顺手便将奏折摊开。京兆尹翟公家的确没人购买军功,翟公只是在奏折中说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翟公认为,京城权贵和商贾人数不多,却几乎占据了八成的财货,这么多财货归拢在少数人手中并非好事,苏任借着卖军功的办法,从大族和商贾手中将钱财掏出来,一部分给了那些替大汉卖命的军卒,另一部分归入国库,这便是好事情。
虽然翟公还没有想明白好在什么地方,总之他觉得从富人口袋掏钱没错,另外大汉律法中也没有禁止买卖军功,所以苏任无错,至少也不能以此论罪。
刘彻一字一句将翟公的奏折看完,用红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合上奏折,命人直接送回翟公府上。有了这一本奏折,刘彻总算找到了同盟军,翟公虽然上了些年纪,眼光还是不错的,这让刘彻感到欣慰,自己的朝堂上并非全都是碌碌无为之辈,还是有眼光独到的精英。
刘彻还看到了朱买臣和王朝的奏折,这两人能给苏任求情,让刘彻很有些无语。虽然奏折的内容写的空洞无物,既然上了求情的奏折,就说明他们打算和边通这个家伙分道扬镳。这样的人刘彻打心底看不起,既然要做奸佞那就该坚持到底,见风使舵算哪门子奸佞?替自己的仇人求情,难不成他们会认为苏任回到长安能放过他们?
一想到这里,刘彻就想笑。上一次还是这个边通,在朝堂上拿着一张大汉报,状告司马相如夫妇将高祖的名讳印了上去,认为是大不敬。吓的司马相如夫妇险些自杀。这一次竟然还敢招惹苏任,看来他们真的是不想活了。刘彻之所以没有动这三个家伙,就是想看看等苏任回来之后如何报仇。
边通是个笨蛋,朱买臣和王朝却是聪明人。当边通被罢官之后,两人也感觉到自己的危险即将来临,顾不上体面,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急匆匆赶往楼观书院向自己的老师庄青翟求救。他们清楚,只要庄青翟肯放下脸面求苏任放过他们,那他们就不会死。他们还年轻,只要不死,以后就还有机会。
朱买臣和王朝哭的很伤心,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差把自己说成猪狗。特别是王朝一个劲的磕头,脑袋上已经见了血。
庄青翟实在是为难,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张嘴,苏任有很大可能放过这两人。因为当初,苏任对他就是这种态度,不但放了他,还将他请来书院。但庄青翟没脸去给苏任张嘴,自己的正三个名义上的学生是什么货色,老头子也算是看清了。这一次张了嘴,若下一次还胡来,到那时候自己也就别活了,弄不好死了都会被人唾骂一辈子。
“老师,我们兄弟走投无路了,那个边通胡来,我们二人劝了好久,他就是不听,现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们三人合谋,可真不是呀!学生已经改邪归正,还请老师救命!”王朝的鼻涕都钻进了嘴里也顾不上擦,膝行两步,抱住庄青翟的腿。
庄青翟看着朱买臣和王朝,痛苦的闭上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买臣接着道:“学生也知道,这一次万死难恕罪,只求老师对苏将军说说,放过我们二人,我们这就回去辞官,远窜山林,再也不回长安!”
师徒三人在屋子里哭诉了好久,等朱买臣和王朝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担忧之色去了不少。公输崖探头朝庄青翟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见庄青翟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便自己走了进去。
“看样子,你又被那两个家伙骗了?”
庄青翟没说话,闭着眼睛也没有理会公输崖。公输崖笑着又道:“这三个家伙当初在书院的时候就没干什么好事,就算你这一次救了他们的命,若下一次他们还这么干,你又何以自处?苏小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准备如何面对他?”
庄青翟叹了口气:“哎!此事一了,老夫准备回老家,从此不在过问任何事情,这一次也算老夫对他们三人尽心了,日后再做出什么胡来的事情,是生是死和老夫再无瓜葛。”
“说的轻巧!就怕到时候你在武强也过不安生!”
“顾不了那么多了!咱们都这一把年纪,过一天算一天吧!”
公输崖不好再说什么,起身叹气道:“书院这么好的地方不老老实实待着,非为了些烂事惹一身脏水,是你这脑子坏了还是怎的?淳于先生又替一人开膛破肚治好了病,要不我去请他来将你脑袋里的那些乱想法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