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是真急了,不等给苏任摆个接风洗尘酒,就迫不及待的将苏任找去商议粮食交易的事情。十万张嘴等着吃饭,需要的粮食大的超出想象,就算有一座粮食山放在面前,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苏先生,你觉得什么价格比较合适?只要能弄到足够的粮食,别的事情都好说。”
苏任微微摇头:“殿下,并非在下不尽力,十万人的口粮不是个小数,即便在下能弄来,若想运到此处,需要多少消耗殿下可曾算过?大汉境内算是我的,仅从马邑到此差不多也有两千里,人吃马嚼,恐怕不等粮食运到就被运粮的人吃光了。”
帐中有人开始点头,屯头王和苏任最熟,自然很多话就可说说在当面:“那以先生之意,此事该如何解决?十万灾民可不是小事,如今单于在勉力为之,一旦这些人没了吃的,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单于点点头:“我匈奴人不善耕种,家中存粮全都落在这牛马身上,而今大雪将牛马全都冻死,冬天还好,开春之后肉食腐烂再也无法食用,眼看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再这么下去,吾也没了办法。”
苏任看看众人。说起来帐中这些人,谁的手里没个上万匹牲畜,每人分出来一点,都够这些灾民渡过难关。但是谁也不愿意。这就是人的劣根性,牲畜就是他们自己的财产,就好比口袋里的钱,掏一点救济穷人可以,若是太多自私心就会起来作怪。
没人替单于分担,单于又没有好办法。本指望苏任能运来粮食解决此事,谁成想苏任说出来的话很有道理。仔细想来,既然用牛马换不来足够的粮食,到最后那十万人还是有可能成为麻烦,那现在何必去救?不但减低了自己实力,结果一样,这事情更没人干了。
中行说咳嗽一声,慢慢的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弯着腰皱着眉将一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形象做到十足:“单于,奴才有些话想说。”
“军师有办法?”单于大喜。
中行说看了看在做众人,目光盯到苏任身上的时候,苏任正低头喝水并没有看他。中行说道:“既然和苏先生换粮食的事情不可为,咱们就得想其他办法,咱们匈奴人最擅长什么?过往那么多年,并不是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那时候的人都是怎么办的?”
屯头王年纪最大,猛然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先单于的时候漠北也出现过大寒的情况,虽然没有现在这般厉害,也是六七万灾民,和现在一样他们也都聚集在王庭周围,于是先单于便起兵四处征战,不但收获了广袤的土地,还弄到了足够的粮食。”
“嗯,屯头王这么一说,吾也想起来了!”另一位小王道:“当时本王还是一名当户,跟随大军先去了乌桓,后来又向西行,这两个地方虽然也不近,可比大汉近的多,而且还富有。”
屯头王手捋须髯:“对对对,本王去的就是西域,就那鄯善小国的粮仓搬回来就够十万灾民吃上两月!”
左大将是个魁梧的汉子,听到这里,立刻站起来双手抱拳:“单于,末将愿率兵前往鄯善!”
左大将一表态,后面的大都尉、大当户、小王、将军纷纷起身请战。单于长出一口气,笑呵呵的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问中行说道:“军师,你说的可是这个办法?”
中行说没有打断众人话语,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脸上的没有表情,木讷而严肃。
不等中行说回话,苏任抢先道:“单于的部下忠心可见,但这恐怕不是军师的计策!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乌桓、鄯善富裕不假,可如今这两国还富裕吗?乌桓已经成了匈奴附庸,年年进贡不算,东面的各位匈奴贵族时不时还要去叨扰一二,能富的起来才怪,别说从他们那里弄粮食,他们自己恐怕还不如王庭外面的灾民。”
“再说鄯善,鄯善国小,又地处西域,和匈奴、羌、氏等国接壤,更要防备身后西域诸国,上一次你们的单于已经将其国库搬空,这一次能有多大收获?别给我说西域还有别的国家,一个国家打了也就打了,若是西域三十六国联合起来,匈奴还敢打?”
“在左谷蠡王王庭的时候,在下遇见一个奴隶,说是汉朝使者,是汉皇派往西域联合诸国一同对付匈奴的使者,听说西域人有顾虑并没有答应,这才败兴而归,若匈奴贸然兴兵,西域人没了指望,弄不好他们会主动联合大汉,到时候前后夹攻,说句不好听的,匈奴会不会有灭顶之灾都不好说。”
单于愣住了。苏任说的这些事情他都知道,而且苏任说的全在点上。这么多种可能哪一种都够他这个单于喝一壶,即便后面的背叛和反抗没有发生,只要派人去了却什么没有带回来,那就已经是最大的麻烦了。
中行说瞪了苏任一眼,苏任抢了他的话头,还将事情的最坏结果全都说出来。不能说苏任说的都不对,但是这里面还是有漏洞的,比如派去的人可以是那些灾民。匈奴人本就是战士,十万灾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十万战士。不管从乌桓和鄯善等西域诸国能不能弄回来粮食,只要他们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单于,奴才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无论乌桓还是西域都是我们的盟友,唯有大汉才是死敌!”
屯头王眼睛瞪圆:“军师,你是说去攻打大汉?此地离长城有两千里,走过去就得饿死!”
中行说道:“屯头王不要着急,听奴才把话说完,单于王庭距大汉边郡遥远不假,可我们在大汉边郡也还是有人的,榆次的右谷蠡王,阴山的左谷蠡王,他们离大汉边郡近在咫尺,大汉人可比乌桓、西域诸国富有的多,就算是边郡也能得到不少。”
“大汉边境连绵万里,那一处都是我们进攻的地方,汉人疲于奔命,这些年诸位也都见过了,与其欺负弱小的什么都没有的盟友,倒不如去打富裕却没有威胁的敌人。”
“军师说的好!”不等众人表态,伊稚邪推开门进了单于的大殿。
伊稚邪突然到来,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他是匈奴继单于之外最大的势力,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没事就来单于王庭,这一次不请自到的确是头一次。伊稚邪满脸汗水,看的出来这一路恐怕马不停蹄,不知道又累死了多少匹马:“单于,臣以为军师所言甚是,汉人富庶值得一抢,弄不好再攻下几座城池,别说十万人衣食无忧,我们整个匈奴都可以安安心心过几年!”
于单站起身:“左谷蠡王此言差矣,汉人虽富,却也不是说大就打的,长城和坚城都是为了防备我们而修建,在攻城上咱们匈奴人远不及汉人,以我们的短处去斗人家的长处,此事不可!”
屯头王微微点头:“右谷蠡王说的对,汉人之所以奈何不了我们,正是因为咱们匈奴骑兵来去如风,若是弃马步战绝非汉人对手!再说,汉人比我们人多,若将汉人逼急了倾巢而出,那时候咱们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伊稚邪呵呵一笑,不理会于单和屯头王,继续对单于道:“单于,臣愿率领本部兵马进攻大汉,所得粮草悉数送给受灾牧民。”
“哦?此话当真?”
伊稚邪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郑重点点头:“正如苏先生所言,这王庭太远,就算有多少粮食恐怕也难以送过来,所以臣恳请单于将受灾牧民移居阴山,臣愿替单于照顾这些灾民。”
此话一出,机灵的似乎明白了什么,懵懂的也觉出了味道。苏任抬头看了伊稚邪一眼,有望向单于,微笑着摇了摇头。于单想要说话,被旁边的屯头王拦住了,其他人自然也就闭口不言。
中行说再次咳嗽一声:“左谷蠡王想要将灾民迁往阴山?”
“正是,臣已经在阴山留出一大块地方,足够十万灾民放牧,还可以将本部中的牲畜匀出来一些,单于请放心,臣一定照顾好这些牧民。”伊稚邪左右看了两眼:“这些牧民永远是单于的牧民,只要他们度过难关,既可以回到漠北也可以留在阴山,臣绝无怨言。”
中行说点点头,扭头看向单于。
单于清了清嗓子,伊稚邪的目的单于当然知道。阴山是什么地方?那里草场广大肥美,唯一的缺点就是离汉人太近,如果有一天汉人强大起来,最先遭受攻击的便是那里,当年秦朝就派兵占领过。然后这些年,阴山南北一直是匈奴人的牧场,更是左谷蠡王伊稚邪的王庭,安全从来就不是问题。
十万灾民去了那里,将来能有多少回来单于不知道,但有多少人感激伊稚邪单于可算得清楚。现在看是十万灾民,难关只要度过去,那就是十万兵马。
“左谷蠡王,你这是要造反吗?”于单还是没有忍住,挣脱屯头王的手站起来当众呵斥伊稚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