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稚斜,匈奴左谷蠡王。此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勇猛,比起一般的匈奴人,尹稚斜长的还要高大粗壮,骑在马上就好小山一样。春天还是很冷的,而尹稚斜却将两只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再配合上他粗狂的脸庞和浓密的胡须,俨然寺庙中两厢站立的金刚转世。
能做左谷蠡王,还能得到单于的信任,这样的人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人虽然长的粗糙,那一双眼睛却灵动非常。苏任从中读懂了好多信息,比如阴险、狡诈和老谋深算。
刘宏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千户刘宏见过大王,幸不辱命将苏任带回,向大王交令!”
“哈哈哈……”尹稚斜放声大笑:“好!刘千户辛苦了,来人,重赏!”
几个奴隶抬着一口大木箱哼哧哼哧走到最前面,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盖子打开。金光灿灿的东西晃瞎了好几双狗眼,不少人都露出贪婪和羡慕的目光。
刘宏没有矫情,再次行礼:“谢大王!”
尹稚斜又是一阵大笑:“都看见了,凡是办好本王交代的事情,本王绝不吝惜赏赐,尔等都要以刘千户为榜样,只要尽心竭力为本王办事,更多的赏赐在等着你们!”
所有人一片欢呼,纷纷跪地冲着尹稚斜高声喊喝。
尹稚斜将刘宏扶起来,刘宏连忙让开道路。尹稚斜大步走到苏任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苏任几眼。苏任报以微笑。
尹稚斜挠挠头,转身问刘宏:“他就是苏任?”
刘宏连忙道:“禀大王,此人正是苏任。”
“哎呀,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苏任竟然是如此文弱一个人,可比不上我们匈奴勇士。”
匈奴人一阵哄笑。
刘宏没笑:“大王且不可小看,此人虽然长的文弱,敢和他作对的现如今都没有好结果,小人全家性命都送在此人手中,更有不少大汉权贵屡屡败在其手,此子擅长借刀杀人,手下更有不少亡命之徒,大王要万万小心。”
“呵呵呵!”尹稚斜点点头:“刘千户所言,本王记住了!来呀,请苏先生到王庭休息,今日劳累一天,明日本王要和苏先生好好谈谈。”
到底是王庭,到底是整个匈奴水草最肥美的地方。阴山好像阻断了北方的寒气和南方的阴雨,满眼望去一片翠绿,其间夹杂着灰色和白色。灰色的是牛马群,白色的是羊群。牧民们的吆喝声和歌唱在山间回荡,脸上的笑容表明他们对现在生活是何等满意。
若不是被靠近山脚下那群衣衫褴褛的人污了满眼的美景,苏任都觉得这辈子住在这里也许是一种不错的选择。那些人不仅衣着破烂,整个人连生气都没有。在十几个匈奴人的驱赶下,上百人一摇一晃的朝着山腰走,那叫一个没有精神。
“那些是奴隶,大部分是汉人,全都是匈奴人从汉地抓来的!”刘宏看见这样的场面心情也不太好,从骨子里他也是个汉人。
苏任点点头:“全都是青壮吧?最长的多久了?”
刘宏道:“最长的也不过三月而已,看见后面那几个走不动的吗?他们就是那群人中被抓来时间最长的。”
“三月?那以前……”黄十三的后半句话问不下去了,他已经猜到结果。
刘宏没解释,对苏任道:“王庭里也有些汉人,比起这些人他们能活的长久一点,特别是那些妇人和女子,只要他们不反抗,或者能替匈奴人生下孩子,那就活的更长了。”
“他们就不会逃跑?那么一大群人,只有十几个看守?”
刘宏和看笨蛋一样看着黄十三:“这里虽然是阴山,离汉地也不远,可你觉得在草原上你能跑过四条腿的马?还是能逃过天上的猎鹰?”
苏任叹了口气:“说白了,还是大汉朝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子民,怪不得匈奴人。”
牛皮帐篷是匈奴人最常见的房屋。尹稚斜给苏任分配的那座帐篷还不错,里面有毛毯有矮几,墙上甚至还挂着几张弓一壶箭。最中间是一堆火,上面吊着一只陶罐,正在咕嘟嘟的冒气,里面的水是开的。没有床,只在后墙根下铺着几张兽皮,虽然简陋了些,却胜在干净。
刘宏一招手,两个卑躬屈膝的人弯着腰进来,急忙匍匐在几人脚边:“这是大王给你的仆役,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就成,苏先生是聪明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不用我说了吧?”
苏任笑着点点头。刘宏没在停留,拱拱手转身出门而去。
黄十三破口大骂,指着刘宏的背影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但刘宏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自顾自的骑上马朝自己的营地去了。蛮牛摘下那只陶罐,要将开水灌进水壶。跪在旁边的奴隶连忙上前接过蛮牛手里的陶罐,冲着蛮牛发出讨好般的微笑。
蛮牛没有放手,这里可是虎狼窝,若先生有个好歹他们就算死也没办法恕罪。苏任却笑着挥挥手,示意蛮牛将陶罐给那个仆役。转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另一个仆役,苏任问道:“你们都是汉人?”
跪在地上的仆役抬头看了苏任一眼,连忙又将脑袋低下,使劲摇摇头。
“呵呵呵,不是汉人却能听懂汉话,你这个奴隶还真不简单。”
仆役这次表现的很好,顺从的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既没有慌乱也没有紧张。
“别害怕!我也是他们抓来的汉人,说起来咱们算是同病相怜,既然都是汉人还用得着这么提防吗?”
跪在地上仆役没说话,倒水的仆役捧着水杯过来,双手将水杯递给苏任:“您可不像被抓来的,倒像是被请来的。”
接过水杯,苏任看了那仆役一眼。这人头发凌乱,全身破烂,却掩不住眼睛里的英气。就单单那个递水杯的动作就能看的出来此人的出身不低。
“请过来和抓过来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没了自由,生死掌握在别人手中?”
那名仆役笑着点点头:“也是,汉人到了匈奴这里的确都是朝不保夕,看先生不是那么容易被请来的人,不知匈奴人用了什么办法?”
“简单,用我属下百十条人命威胁我。”
“哦!原来如此,先生是大汉官吏?”
苏任笑着摇摇头:“行商一个。”
那奴仆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些匈奴人又进入我大汉境内了,这一次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惨死他们手中,真是可恶!”
“你们是怎么被抓来的?”苏任没有明说,算是默认了奴仆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和场景。
“我们?呵呵,无外乎平白被抓,匈奴人要抓汉人还要什么理由吗?”
苏任点点头:“听你说话好似长安口音,家在长安?”
奴仆看了苏任一眼,摇摇头:“小人汉中人士。”
苏任没有多问,笑呵呵的算是肯定了。跑了一天,肚里有些饥饿,便吩咐两名奴仆去找些吃的。帐篷里就剩下苏任和黄十三、蛮牛三个人。黄十三对挂在墙上的几张弓非常有兴趣,伸手就想拿下来试试,却被苏任制止了。
蛮牛问苏任:“先生,这两人既然是汉中人怎么会被尹稚斜抓到这里来?”
苏任笑了笑:“或许人家要去别的地方办事,被尹稚斜的人抓了呢?匈奴人可不管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蛮牛皱着眉头:“可他们说话真的不像汉中人,更像长安人。”
苏任又笑了笑,这一次没解释,对蛮牛道:“有些事情人家既然不想说最好别问,咱们现在自身都难保,知道的太多又能有什么意义?”
那两名仆役捧着一锅肉进了帐篷。闻起来很不错,三个人都饿了,不用苏任吩咐便开始大快朵颐。苏任看见那个年纪小一点的仆役嘴角流着口水,笑呵呵的招呼过来一起吃。那仆役都往前挪了两步,又回头看看另一个,见那个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忙退回本来的地方。
“你们不饿?”黄十三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问跪在对面的两人。
话多的仆役道:“这是匈奴人给你们的,我们不能吃。”
“吃了又能咋?”
“被匈奴人发现轻则打一顿鞭子,重的会被杀掉,或者逐出王庭。”
“那岂不是更好,就可以回去了?”
奴仆笑了笑:“这位先生想的简单了,若没有向导,在这草原上别想走出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野狼吃掉。”
“这么说就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奴仆摇摇头。
一锅肉很多,匈奴人把苏任三人也当成他们一样,给的很实在,而且都是最肥的地方。苏任的病还没好利索,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黄十三和蛮牛见苏任不吃了,也匆匆吃了几口就收了手。那一罐子肉还剩下一半,蛮牛将罐子往前一推:“剩下的给你们,我们吃不完!吃我们吃不完的,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们把?”
年轻的奴仆大喜,还是没忘看一眼身旁的同伴,得到同意之后立刻扑上去。年纪稍长的仆役先对着苏任行了个大礼:“多谢先生厚赐!”
苏任笑着点点头:“现在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姓?”
仆役一愣:“小人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