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被要去北方投军,当初在淮南国的时候他就准备去投军和匈奴作战,却被刘安视为逃跑,这才有刘迁公报私仇不加阻止,差点死在淮南,今日总算如愿以偿。与他同去的还有刘健,淮南遭此变故刘健始料未及,没想到父母也被处斩,这天下就剩他孤零零一人,他需要换个地方重新活。
渭河是长安北面屏障,也是送人北上的分手地。苏任在渭河边做了一首诗: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然,现在并不是朝雨、轻尘的时候。因为蝗灾的缘故,到处都是一片荒凉,一个月没下雨,只要刮风便是尘土飞扬。
雷被的家眷都在楼观台,就目前来说,雷被最相信的人只有苏任,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青年,雷被总觉得苏任格外聪明,聪明的不像人。听了那首诗之后,这个念头就更强烈了。
刘健晃着脑袋:“阳关在西面,我们往北走应该是散关,苏兄是不是说错了?”
“咳咳。”苏任干咳两声:“喝酒喝酒,管它是阳关还是散关,反正是出关,此去祝愿二位早日立下功劳,也好衣锦还乡,这里有李当户写给李将军的书信一封,带着他去投奔飞将军,自然不会让二位受苦。”
年前的时候,匈奴人在北面骚扰,连续袭击了代郡、常山等几个地方,皇帝便派李广和程不识率领大军驻守雁门关,听说和匈奴人打了几仗,虽然胜了,却并没能在长长的边境线遏制匈奴捉生军的步伐,反倒激怒了匈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雷被仰头一口喝干:“多谢苏先生照顾家小,他日若能活着相遇,必当厚报!”
苏任笑呵呵的点点头:“好,我等着那一天。”
看着雷被和刘健上了船,苏任站在岸上一个劲的挥手,这种有担当的人值得人们尊敬。在冷兵器时代,战争就是死人的场所,哪怕你是将军也不可避免,更不要说普通的小兵。雷被和刘健此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不知道,只希望最后一场战斗的最后一根箭矢能绕开他们。
站在渭河岸边,能看见对岸。涛涛渭河水奔涌向东,这个时候的水土流失还没有那么严重,河水还是干净的。等对岸的人上了马跑的不见了踪影,苏任才转身往回走。
韩庆叹息一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咦!你什么时候偷进我的书房了?”苏任一转身,盯着韩庆。
韩庆呵呵一笑:“这是先生准备来送两人的时候挂在嘴边的,您的书房谁敢进去?来福可是日夜看守,就算是冷公子也不可能不被发现。”
“哦!吓我一跳,那里是绝对禁地,很多好东西都在里面,让你们偷学了去,以后我就没得玩了!”
韩庆大笑:“我可见过文先生进去过,来福并没有阻止。”
“老师?他进去干什么?”
“据说是找茶叶,至于是不是,没人知道。”
“应该是,老师乃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情,我相信老师,其他人就别想。”
“哈哈哈……”韩庆大笑:“据在下所知,这天下除了文先生还是有几人来福是不会阻拦的。”
“还有谁?”
韩庆掰着指头:“文先生算一个,董先生自然也就算一个,大夫人、二夫人,就算冷公子真的要进去,来福也不会拼命,还有最关键的一个,就算是先生您在也没办法阻止。”
“谁?”
韩庆拱拱手:“当今陛下!”
苏任愣了一下,立刻奔向自己的白马,催促随从起身:“坏了,快,回去!”
刘彻的确在苏任的书房中,每次来都是这个地方。不过今日来的时候苏任不在,刘彻信步便进来了。也不知道苏任是不是有什么洁癖,无论什么时候来苏任的书房中总是乱糟糟的。以前苏任会一边收拾一边和刘彻说话,这一次只有刘彻一个人,无聊之下开始打量苏任的书房。
和刘彻的宣室相比,苏任的书房太过狭小。靠墙的地方被一座座奇形怪状的木柜摆满。木柜子很高与屋顶挨着,一层层的分下来也算规整。上面全都是书,有竹简,有木渎,还有现下最流行的书本,一排排码放的很整齐,看了就觉得这里的主人是个有学问的。
书房的大门竟然修在墙角,最外面的那面墙安着一扇巨大的窗户,窗户下就是一张桌案。桌案的面积占据了整个书房的四分之一,上面杂乱无章的放着纸笔。有些写满了字,有些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有些则一尘不染。刘彻没有发现毛笔,却发现了一根长长的羽毛。
羽毛的尾部被削的很尖,尖头上泛着黑色。拿起来闻了闻,是墨汁。刘彻终于明白苏任是用什么东西写出那么秀气的字,敢情用的就是羽毛做的笔。提起羽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找出一张纸想了想提笔写了几个字。羽毛笔很奇怪,没办法像毛笔一样提着,只能用三个指头捏住最下面。
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刘彻的眉头紧皱,对他的书法格外不满意。扔下羽毛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消磨时光,等着苏任回来。
书不是什么流传广泛的经典,却另有一番趣味,看着看着刘彻便被里面的内容吸引。阻力、向心力、定律、公式等等虽然还看不太明白,按照里面的示例仔细琢磨一下,还真是这个道理。特别是书中有关两匹马拉扯对扣在一起两只碗的示例,让刘彻格外感兴趣。
越往后看,便越是不懂,不懂也就没了意思。扔下书,又将桌上的纸张拿起来。第一张是一个三角形,下面附着公式,计算三条线的长度。找了一把刻度尺对照一下,竟然和算出来的数字一样。第二张画的是水流和水车,这东西他在书院后山见过,的确是个好东西。
当刘彻拿起第三张纸的时候,愣了那么一秒。当他搞明白其中那一小块用线条勾勒出来的图形和大汉的版图很相似之后,刘彻就坐不住了,因为在那个小方块之外还有更大的一块。而且图中画出来的大方块是互不相连的三块。左边的一块最大,右边次之,中间一块最小,看上去和大汉差不多。
刘彻研究了半天,他不明白,若这真是地图,大汉以外的那广大区域是什么地方?大方块之间相隔的又是什么?难道说中间那个小方块就是秦始皇没有找到的海外仙山?
“刘福,刘福!”刘彻喊了两声,刘福的脑袋就出现到了门口。刘彻将手里的那张纸卷好递给刘福:“拿着,谁也不许看,你也一样!”
见皇帝的脸色很差,刘福连忙点头应诺。
没了再等苏任的心思,刘彻好像抢了别人钱一样,鬼鬼祟祟的出了苏任书房,骑着马一口气跑回了长安,然后便往宣室里一坐,将所有的人全都赶出去只剩自己,这才重新将那张纸展开细看。
苏任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骑着马冲进书院,直奔自己的书房。见来福苦着脸站在门口,就知道出事了。
“先生,小人无能,让……”
“拿了多少?”苏任打断来福的话,直截了当询问。
“拿走了先生桌上一张纸!”
“就一张纸?”
来福连忙点头。苏任冲进书房,在桌上看见了刘彻写的那些蚯蚓文,一页页的找下去。别的都在,闲来无事画出来的世界地图草图不见了。
画这个东西本就是玩玩,为的是时刻提醒自己从何处来。没想到刘彻还真识货,一眼就看中了这东西。刘彻是谁?汉武大帝,历史上最雄才伟略的一位,对于土地的渴望强过任何一位皇帝。苏任担心刘彻得了世界地图,会不会和成吉思汗,或者如欧洲那个小胡子一样冒出征服世界的念头?
虽然汉唐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却也经不起和整个世界为敌。那样非但不会给大汉百姓带来好处,相反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只能走向灭亡。
苏任狠狠的在脑袋上锤了一把。自己干嘛画那个?画了就算了,还不藏好?不藏好就算了,还让刘彻拿去?该怎么办?要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偷估计也不行,呆坐了半天一筹莫展。
韩庆看着苏任懊恼的样子,安慰道:“陛下若是喜欢就当送给陛下了,天下可从来没有偷东西的皇帝,先生不觉得这正说明皇帝和您亲近吗?”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别的东西拿了就拿了,那东西可是一头猛虎,放出笼子弄不好就会生灵涂炭!天下将永无宁日。”
“啊!这般严重?”
苏任苦笑一声:“但愿咱们的陛下看不懂,不过这也是自我安慰,若看不懂才不会偷呢!”
石宝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先看看苏任,又看看韩庆,站在门口不说话。
苏任瞪了石宝一眼:“有事就说!正烦着呢,敢是不好的消息,打断你的腿!”
石宝嘿嘿一笑:“好消息,绝对是好消息,汝阴候夏侯颇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