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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别急着气愤,姐夫什么性子你还不明白?这么多年姐夫一直忍着,真要是把人逼急了,丢脸的也是你,两个丫鬟,姐夫喜欢就留着,侄子们年纪大了,丫鬟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影响不了什么。”若遇事儿的人不是宁娥,宁伯庸绝不会理会这种事儿,秦氏有句话说对了,当年若是把卓高德喜欢的丫鬟留着,卓高德哪会闹出这么多的事儿来?

男人追求娇柔新鲜的身子,留着她们等卓高德自己厌倦才是明智之举,宁娥把人处置了,本没多重要的人硬生生在卓高德胸口烙上了印记,认定宁娥欠他一条命,活着的人,怎么都比不过死人,宁娥把那个丫鬟推入卓高德心尖再也抹不去的位置,怪不了别人。

宁娥如何听不出宁伯庸的言外之意,白着脸,墨绿色的百褶裙动了动,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衫,不流出一丝颓败,面红耳赤道,“你也是男子,自然为着你姐夫说话,你和弟妹难道没为了院子里的姨娘吵过架?”

宁伯庸脸上有些尴尬,年轻时谁都不会有那么段荒诞不羁的日子,他也曾在几个姨娘院子里流连忘返,但他不至于像卓高德那样糊涂,心里分得清主次得失,柳氏心有不悦,没有多说什么,不然怎么说娶妻当娶贤呢,宁娥狭隘狠毒,和卓高德的姨娘小妾斗得不可开交,府里乌烟瘴气的,和几个儿媳关系不甚好,闹得里里外外不是人,何苦呢?

“大姐回屋休息,姐夫的事儿我找他说说,你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还斤斤计较做什么,清清静静过日子不好吗?”卓威几兄弟皆已成亲,依着规矩,宁娥该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卓威胁媳妇,宁娥装聋卖傻舍不得手中权势,和儿媳离了心。

这点,宁娥的眼界比老夫人差远了,宁伯瑾成亲后,老夫人就让柳氏跟着学管账,几年后老夫人就把手里的权势适当的分出来些,不至于让人笑话,有的事儿,明面上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宁娥的做法,和卓府走动的人家谁不在背后指指点点,笑话宁娥鼠目寸光,没有容人的肚量?

宁娥脸色极为难堪,身子战战兢兢晃动了两下,倚靠在门框上,泛白的嘴唇哆嗦不已,眼眶氤氲着水雾,该是真的气狠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宁伯庸于心不忍,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姐,关起门宁伯庸能说她的不是,出了宁府他们可是一家人,哪能让人笑话宁府不重亲情,缓缓道,“佟妈妈,你扶着大姐回屋休息,养好身子再说。”

算是给了宁娥台阶,佟妈妈称是,躬着身子退了出去,手搭在宁娥手臂上时,被她重重甩开,“我自己走,不用你们假好心。”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宁娥往后在宁府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了,她望着满桌的饭菜,老夫人请宁伯瑾她们来是商量宁娥的事儿,她跟着掺和什么?看向上首的老夫人,老夫人木讷着脸,憔悴的感慨了声,“你大姐自幼要强,头回栽了跟头,你们别太过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宁字,她终究是你们的大姐。”

宁樱听到黄氏冷哼了声,转头细看,黄氏收敛了情绪,低垂着眉,面无表情,宁樱相信自己没有听错,黄氏的确在嗤笑老夫人,宁娥出了事儿老夫人想方设法帮衬,可宁静芸,老夫人却有意养偏了性子,害了宁静芸一辈子。

黄氏,没有忘记和老夫人之间的恩怨。

宁樱被宁娥的出现恶心着了,从头到尾没吃什么,倒是秦氏兴致勃勃吃了不少,宁娥吃瘪,秦氏心里该是高兴的,说起来,宁娥为人失败,丈夫和自己同床异梦,儿子儿媳与自己离了心,疼爱的小女儿是个自私自利的,如今,连和娘家人的关系都闹僵了,怕是没有真正为她打算谋划的人了。

夜幕低垂,走出荣溪园的院门,院子里一片漆黑,丫鬟提着灯笼走在前边,在身后投注下一圈黑影,晚风吹来,竟稍显凉意,宁樱哆嗦了下,紧了紧衣衫,听黄氏道,“明日天儿怕是会下雨,樱娘多穿些,待你姐姐铺子的事情水落石出,娘带你去南山寺礼佛。”

年后宁樱一直拘在屋里,黄氏过意不去,宁静芸在落日院也待得久了,她估摸着宁静芸是安分下来了,去南山寺住段日子,今年忙宁静芸的亲事,避暑山庄她不准备去了。

宁伯瑾走在前边,听到黄氏的话转过身来,他身量高,站在丫鬟身后,挡住了大半的光亮,浓密的俊眉轻轻蹙着,“过段日子,我陪你们去,府里糟心事多,上柱香求佛祖保佑也好,静芸七月离京,可打点好送亲的队伍了?”

宁静芸娇生惯养没有出过远门,宁伯瑾担心路上出了差池,大女儿养在身边他甚少过问,以为有老夫人教导,宁静芸大方得体是个知书达理的,不成想,宁静芸脾性重,说起来,性子倒是有几分像宁娥,上梁不正下梁歪,秦氏没有说错。

黄氏摇了摇头,昆州路途遥远,黄氏准备让庄子的婆子护送宁静芸前往昆州,如何安排,眼下没有定论。

“等老管家回来,我让他从庄子上调些人回来,让他们送宁静芸去昆州。”宁伯瑾担心宁樱冷着了,脱下外间的袍子随手披在宁樱肩头,小姑娘受不得凉,他是清楚的,叮嘱宁樱道,“等我休沐带你去京外赏桃花,粉红的一片,跟桃花雨似的,每年京城的夫人小姐最喜欢了。”

宁樱不爱出门,对桃花提不起什么兴趣,双手搭在肩头扶着身上的衣衫,不忍拒绝宁伯瑾的好意,故作而言他道,“父亲怎么不帮着姑母说话,我以为,父亲会为姑母出头呢。”

宁伯瑾转过身,风吹过他清瘦俊逸的脸颊,融了淡淡的暖意,他觉着身后的视线暗了,接过丫鬟手里的灯笼自己提着,没有急着回答宁樱的话,快到梧桐院和桃园的岔口了,才听宁伯瑾道,“在朝堂混,是非黑白心里该有个数,你姑母的事儿,明眼人都瞧得出谁对谁错,何况,你姑父忍了这么多年,怕是到极限了,樱娘往后嫁了人要记着,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凡事别太斤斤计较了。”

毕竟说的是自己大姐,宁伯瑾脸上有些许不自在,谭慎衍承诺不会纳妾,然而有朝一日真纳了妾,谁敢为宁樱出头?他话说得委婉,凭宁樱的聪明才智,该是听得出其中的道理的。

宁樱没吭声,谭慎衍真要纳妾她如何拦得住,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人心复杂,说变就变了,想到谭慎衍去边关后不曾有消息传来,宁樱对他的承诺也有些不可信了,谭慎衍上辈子不是重欲之人,那是他性子清冷淡漠所致,而这辈子,他还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刑部尚书,谁知他会不会是个好色之人?

金桂跟着宁樱身后,不知宁樱的想法,否则只会劝宁樱别想多了,谭慎衍真要是好色之人,凭借宁樱的姿色,迷得谭慎衍神魂颠倒是毫无疑问的。

和宁伯瑾黄氏别过,刚回到屋,便听着窗外的风呼啸的刮着,窗户东摇西晃,啪啪作响,灯罩里的灯也熄了,走廊上的灯笼随风晃动,投射下的影子上跑下窜,宁樱取下宁伯瑾的衣衫,听金桂道,“夜里怕是会下雨,小姐,用不用将院子里的桌椅收拾了?”

桌椅淋了雨蒙了灰尘不说,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形,那套桌椅是宁伯瑾寻来的,黄花梨木打造而成,比不过漆木沉木贵重,胜在款式独特,任其在院子里日晒雨淋的,金桂觉得太过浪费了。

银桂重新掌了灯,明晃晃的光照亮的屋子,她沉吟片刻,道,“不用了,早晚搬麻烦,若旧了,托人刷层漆就跟新的差不多了。”宁樱把衣服递给金桂,让她明日送去梧桐院,问起闻妈妈来,“怎么不见奶娘?”

银桂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回道,“闻妈妈身子不舒服,约莫是回屋休息去了。”

宁樱走的时候闻妈妈还好好的,怎一会儿的时间就不好了,她关切的问道,“奶娘是不是生病了,银桂去请王大夫给奶娘把把脉,天气乍寒乍暖,最是容易着凉。”

“闻妈妈说有些头重脚轻,喝过姜汤睡下了,待会奴婢就去问问。”银桂躬身施礼,翼翼然退了下去,留下金桂服侍宁樱洗漱。

半夜,真的下起雨来,宁樱梦到谭慎衍凯旋,骑在黑色的马背的上,英姿勃发,她笑着朝他招手,他面无表情的倪了自己一眼,不知何时,怀里多了个衣衫袒露的美人,美人肌肤莹白如雪,双手搂着他脖子,脸贴着他的脸颊,轻声细语的笑着,原本神色冷漠的他,嘴角徐徐勾起了笑,她看着他的手搂着美人腰身,顺着衣衫缓缓了进去......

她张嘴喊他,却始终发不出声儿,他的马经过自己身边没有停留,径直扬长而去,她一颗心忽然痛了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画面一转,她回了屋子,铜镜前的自己,光着脑袋,脸色白皙,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骨头,双眼大得瘆人,她好似想起她生病了,很重的病,马上就要死了,难怪他喜欢上了别人。

金桂听到宁樱的惊呼声,立即从被子里翻身爬了起来,宁樱夜咳的毛病好不了,这几日愈发重了,往回一夜醒一次,如今一夜醒好几次,宁樱倒不是真的清醒过来,脑子迷迷糊糊的,趴在床边,咳得心肺都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儿的嚷着难受,饶是听惯了宁樱咳嗽的声音,每听着一回,仍不可避免的跟着难受。

此刻,宁樱又发作了,金桂点亮床前的灯,小声唤着宁樱,后在宁樱后背轻轻拍着,近似红道,“小姐,您睁开眼瞧瞧,该是做噩梦了,奴婢守着您,不会出事的。”

宁樱说是水土不服,金桂更相信是宁樱经历了不好的事儿导致她噩梦连连,可宁樱不肯说,她也不敢妄加揣测,从没多嘴问过,屋檐下的雨一滴一滴敲打着青石砖,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甚是入耳,金桂哄了会儿宁樱,察觉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心知不好,手下使劲晃了晃宁樱手臂,“小姐,您醒醒,快醒醒。”

宁樱脸色苍白如纸,墨黑的头发散在床上,愈发衬得小脸面如血色,金桂唤了好几声才看宁樱睁开眼,眼神迷茫的望着自己,问自己道,“金桂,我是不是快死了?”

金桂脸色大变,蹲下身,“小姐瞎说什么,您做噩梦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别害怕,金桂陪着您。”

梦境中,她死在了冷冰冰的床上,屋外是谭慎衍和女子的嬉笑声,她听着谭慎衍说,“你别怕,我心里只有你,不管谁都越不过去你。”明明,她都没死呢,谭慎衍就把继室领进门了......

“金桂。”宁樱手撑着身子望向窗外,才知下雨了。

“小姐,奴婢在。”金桂伸手拿过樱花色的靠枕,扶着宁樱靠在软枕上,转身给宁樱倒杯茶来,迟疑道,“小姐,不管遇什么事儿都过去了,您如今好好的,别想太多了。”

宁樱牵强的扯出个笑来,接过金桂手里的杯子,嗓子咳得有些疼了,轻声道,“你去抽屉把润喉糖片拿一颗来,我是不是咳很久了?”

金桂也不知,她是被宁樱的尖叫声惊醒的,不知宁樱梦到什么了,声音尖锐刺耳,夹杂着无尽的悲痛,金桂如实道,“奴婢也不知,听着您啊啊大叫着,声音凄凉悲怆,奴婢一下就醒了,小姐,您是不是梦见什么了?”

宁樱苦涩一笑,近日,她夜咳的次数多了,有时候她自己都感觉不到,咳嗽了躺回去继续睡,守夜的人不敢惊扰她,担心她睡不着,宁樱自己毫无所察,掩饰道,“我也不记得梦见什么了,你继续睡吧,我坐一会儿。”

金桂哪敢睡,拿出床下的小凳子,靠着床坐下,守着宁樱,双手撑着脑袋,不知不觉到了天亮。

因着做梦的缘故,宁樱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王娘子让她画的画也没画完,梦境往往是人最真实的情绪,她想,难道谭慎衍在边关真的看上其他女子了?

闻妈妈生病,宁樱又恹恹的,金桂便打听了好些府里的趣事和宁樱聊,“姑奶奶身子不爽利,吃了两副药不见好,卓姑爷也没上门,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姑奶奶和离了,大爷找卓姑爷说话,卓姑爷都没搭理大爷,说他活了一辈子,升官发财是没指望了,那两个丫鬟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护着的,奴婢瞧着,姑奶奶这回闹大了。”

宁樱倦怠的躺在软塌上,旁边小几上放着点心,腊梅酥,桂花糕,平日她喜欢的,这会儿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懒懒道,“卓府的大少奶奶怎么样了?”

吴琅办事滴水不漏,若卓大少奶奶不趁着这几日把局面控在自己手中,她的心思就白费了。

金桂凑上前,小声道,“府里是卓大少奶奶当家了,有卓姑爷帮衬,卓大少爷支持,卓府上下没出乱子,姑奶奶在卓府的人回来禀告姑奶奶,被蔡妈妈拦下了,小姐,您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她是咎由自取,不会出事的,再过两天就让蔡婆子把消息透露出去吧,她以为姑父还会像往常上门求着她回去,怕是不能了。”卓高德连官职都肯豁出去不要了,那两个丫鬟还真是有本事的,宁娥这次回去,迎接她的可是一堆烂摊子事儿。

不和离,面子上抹不开,和离了,等着宁娥的就是青灯古佛,宁娥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咎由自取。

金桂想起另一桩事,蹲下身,缓缓道,“吴琅打听到一个消息,表小姐出远门去了,老夫人从庄子上调了人跟着她,吴琅没打听到人去了哪儿,卓府上下的人都不清楚,这事儿透着古怪。”

宁樱年纪大了,吴琅又是小厮,不可能三天两头往桃园跑,有什么消息,金桂去二门,吴琅告诉她,她转达给宁樱。

“哦?”宁樱翻个身,慢条斯理的爬起来,这几日精神不太好,红光满面的脸颊白皙不少,饶是如此,仍掩饰不住宁樱的美,宁樱坐起身,靠在迎枕上,“她年纪不小了,姑母忙着给她说亲,她出京做什么?”

金桂摇头,她不喜卓娇的性子,对那种人眼不见为净,换做宁府的小姐离京她会以为是犯错被送去庄子的,卓娇的情形明显不同,“吴琅说他会继续打听的,只是,怕问不出什么来了。”

宁樱点头,卓娇一个女流之辈,宁樱认定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缓缓道,“奶娘的病怎么样了?”

“吃过药好些了,别说,王大夫医术平庸,亏得小姐让去外边请大夫,否则的话,闻妈妈还要遭罪了日子,难怪姑奶奶的病情没有起色,王大夫着实......”

宁樱明白金桂的意思,王大夫祖祖辈辈都为府里的主子们看病,祖上有医术不假,到王大夫这儿该是碌碌无为了,想到上辈子,黄氏就是在王大夫的诊治下亏空了身子,她如何放心得下那种人,宁娥只怕不知呢。

闻妈妈的病好了,神采奕奕的给宁樱请安,宁娥的病仍没有起色,老夫人隐隐察觉事儿不对,花钱让人从外边请了个大夫给宁娥瞧瞧,结果说是补得太过,饮食该单调些,党参,人参类的不能再吃了。

宁娥又臊又恼,把王大夫叫去荣溪园训斥了通,将王家全撵出府去了,这桩事,总算让宁娥找到发泄的出口,王大夫一家走的时候对着荣溪园的方向破口大骂,王家依附宁府多年,如今离了宁府,京城哪有她们的容身之地,尤其,王大夫医术平平,谁会找他看病?

几日的雨后,院子里的花儿掉了一地,零星的绕着花枝散开,徒留一枝的绿叶,萧瑟颓唐。

宁樱记着王娘子的话,难得天晴了,她让金桂擦干净桌椅,重新拾笔绘画,金桂在边上研磨,盯着宁樱的画作脸上有了笑,宁樱总算振作起来了,几日的光景,身形瘦了一圈,她瞧着都不忍心,心里略有埋怨谭慎衍,认定宁樱是惦记谭慎衍的缘故。

黄氏忙账册的事儿,入夏后,黄氏才找到源头,账册的确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管事,管事拿了其他铺子的好处,把其他铺子的东西放铺子里卖,任由黄氏如何核对账册,账册上的每一笔支出都是对的,原因竟然是在这儿,进的货多,半年卖不完就得换新的,支出的银钱多,收回来的银钱少,加之管事掌柜小二的月例,一年下来,怎么会不亏空?

黄氏雷霆之势叫人把管事捆了,扬言要闹到官府去,吓得管事双腿发软,告到官府,他的名声毁了不说,铺子亏空的银钱他拿不出来会被关押,他无所隐瞒的把老夫人供了出来,宁静芸的铺子卖的是老夫人嫁妆铺子的东西,得的银钱也是老夫人得了,而且,管事担心货物堆积太多引起怀疑,下半年把货低价卖出去,连本钱都没捞回来。

黄氏便是察觉不对劲,顺藤摸瓜发现铺子的秘密。

闻妈妈把这事儿告知宁樱的时候,感慨道,“太太变了许多,年轻时,一定会到荣溪园问老夫人要个说法,捕风捉影的事儿太太就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开,这次握着老夫人的把柄,太太竟没动静了,太太内敛了,忍心吞声了许多。”

宁樱皱了皱眉,这可不是黄氏的性子,黄氏和老夫人明面上还算和睦,实则已水火不相容,没理由黄氏会纵容偏袒老夫人,难道是宁国忠不在府里,没人敢对老夫人怎样的关系?

她想想,觉得哪儿不对劲,细细回想回京后黄氏的所作所为,的确太过隐忍了些,黄氏病重的时候尚且不忌惮老夫人,怎性子变了这么多?

“我娘不追究这事儿了?”

闻妈妈没听出宁樱声音不同,实则,她心里也困惑,老夫人做的事情传扬出去,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黄氏怎么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追究了呢?

宁樱也想不明白,傍晚时,让金桂去前边把吴琅叫来,黄氏做的事儿透着诡异,她不信黄氏能压制住对老夫人的恨,反常即为妖,黄氏一定是在谋划什么,看金桂快到门口了,她顿了顿,改口道,“算了,你去梧桐院,让吴妈妈没事儿的时候过来陪我说说话。”

让吴琅查,不如开口问吴妈妈,吴妈妈伺候黄氏多年,一定知道黄氏的打算。

她的口吻云淡风轻,似乎不着急和吴妈妈说话,金桂转达话的时候没有添油加醋,吴妈妈只当是宁樱无聊了,没有深想,这些日子,她帮忙黄氏整理铺子的事儿累得不轻,去桃园和宁樱说话的次数少了许多。

初夏的天渐渐热了,不到用冰的时候,树梢的蝉鸣聒噪得人心烦意乱,宁樱夜里睡眠不好,白天真是好睡觉的时候,闻妈妈叫了两个婆子,搭着梯子驱赶树上的蝉,树干挥打着树枝的的声音传来,宁樱来了兴致,穿了身月白的的纱裳,站在走廊上,和闻妈妈道,“奶娘,让我上去试试。”

院子里栽种了两株桂花树,几株矮松柏,又有宁伯瑾寻来的花儿,点缀得院子极为好看,宁樱擦了擦手,跃跃欲试的想爬上梯子。

闻妈妈失笑,“小姐快回屋里歇着,这等事交给她们来做就是了,小心摔着您了。”

“奶娘小瞧我了,在庄子里的时候,我与秋水吴妈妈爬树摘过果子呢。”夏天,樱桃红灿灿的挂在枝头,最顶上的樱桃最红,口味最好,宁樱到了能爬树的年纪,年年都会爬到最顶上,而且她认树,每年都爬去年爬过的。

算着日子,再过些日子樱桃就能成熟了,京城种樱花树的人少,宁樱记得有一处有,可有些偏了,黄氏不会答应她去的,宁樱脸上不自主的露出了遗憾,闻妈妈以为她歇了心思,扶着梯子的手轻轻松开,解释道,“树上除了蝉还有些小虫子,小姐细皮嫩肉的,进屋去,否则被咬一口,浑身上下会长起疹子。”

闻妈妈不是危言耸听,树上的虫子多,一时不察被咬上一口浑身发痒疼痛,宁樱哪受得住?

宁樱也想起有这桩事了,身子不自主的颤抖了下,转身小跑进了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宁樱没少被叮咬,浑身上下起疹子就算了,痒得她控制不住的伸手挠,破皮了都忍不住。

吴妈妈走进院子,瞧见的便是宁樱跑进屋的背影,笑道,“小姐回屋好,太阳晒,晒黑就不好看了。”夏天是宁樱被看得最紧的时候,黄氏不注重保养,可对宁樱黄氏比什么都在乎,生怕宁樱晒黑了,没了小姑娘的肤白貌美,宁樱夏天几乎都在屋里度过的,太阳下山,黄氏才让她出门。

宁樱回眸,晶亮的眸子星光熠熠,“吴妈妈来了?”

“您惦记老奴,老奴能不来吗?”吴妈妈抬头瞅了眼挥着竹竿驱赶蝉的婆子,和闻妈妈颔首打招呼,慢慢往屋里走。

宁樱拉着吴妈妈在桌前坐下,吴妈妈无所适从的望着宁樱,心里发毛,开门见山道,“从小到大,但凡您献殷勤必是做错了事儿或者求老奴帮忙,小姐遇着什么事儿了?”

黄氏准备挑选宁静芸的陪嫁,意思让她送宁静芸去昆州,不把宁静芸安稳的送去昆州,黄氏放心不下,吴妈妈不喜欢宁静芸,却也不想黄氏为难,只得应下,她随着宁静芸离开京城,除非苟志在昆州做出业绩得到上边赏识,否则,一辈子没有回京的机会了,她年纪比黄氏大五岁,等宁静芸和苟志回京,她只怕已行动不便了。

望着宁樱,吴妈妈有一瞬的失神,打小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要深些,她叮嘱宁樱道,“小姐往后好生照顾自己,吴妈妈去了昆州也放心些,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心里不舍自然是有的,她以为能伺候黄氏一辈子,甘之如饴,让她去服侍宁静芸,她心里百般不愿,然而,没法子,黄氏不信任其他人,秋水和秋茹性子软弱没有成亲当不起事儿,她不出面,黄氏身边就没人了。

宁樱一怔,“吴妈妈要去昆州,什么时候的事儿?”话完,转而一想就明白了,黄氏该是让吴妈妈追随宁静芸,给宁静芸管家去了,她心里不舒服,“娘怎么想到挑你去昆州?”

吴妈妈叹了口气,“太太身边没人了,老奴能为太太分忧也算一份体面,说吧,小姐遇着什么事儿了,趁着老奴在京城,该办的都替您办了。”

宁樱压下心中的不舍,起身瞅了眼门外,唤金桂银桂进屋把窗户拉上,吴妈妈看她慎重,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什么事儿需要这般小心谨慎?”

看金桂银桂出了门,宁樱才不疾不徐道,“吴妈妈,我娘什么性子我知道,你们常常说我性子随了我娘是个睚眦必报,不肯吃亏的,你老实告诉我,我娘和老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又或者,我娘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抓到老夫人的错处,黄氏皆隐忍不发,一点不符合黄氏的作风,黄氏的手段宁樱是清楚的,宁府上下,除了柳氏是她的对手,老夫人和秦氏赢不了她,而柳氏能和黄氏对峙依仗的背后的柳家还有她长嫂的身份,柳氏站在黄氏的角度,不见得有黄氏厉害。

吴妈妈面色一僵,宁樱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吴妈妈目光闪烁了两下,掩面笑道,“小姐说什么呢,太太和老夫人能有什么事儿,您别想多了,过几日太太说带您和五小姐去南山寺礼佛,您......”

“吴妈妈,我问你便是我察觉到什么了,你不肯和我说实话吗,我娘到底在做什么?我放心不下。”宁樱说的实话,老夫人占着长字,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黄氏翻身的余地都没有,她不想当年的事儿再发生了。

黄氏在庄子受了十年的苦,够了。

吴妈妈脸上的笑有些僵了,她没想到宁樱如此敏锐,可黄氏谋划的事儿哪是宁樱能参与的,黄氏明面上息事宁人就是不想把宁静芸和宁樱牵扯进去,她心里也是这般打算的,沉思许久,才抬起头来,“小姐别多问了,太太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五小姐好,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起初,她也不知黄氏在谋划什么,后来,黄氏让她给铺子的掌柜递信她才发现了些事儿,黄氏忍着老夫人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提了,而是积攒着往后一起发作了,她伸手拉着宁樱,双手轻轻颤抖着,“小姐,都说傻人有傻福,万事看得太明白反而过得不快乐,您明年要嫁去青岩侯府了,太太没有儿子,往后的日子还得靠您和谭侍郎帮衬,您记着这点就是了。”

宁樱皱眉,黄氏果真有事瞒着她,“吴妈妈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的性子,不刨根问底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说,我让其他人也能打听出来,那样子费些功夫,却不是什么都不知。”

黄氏想和老夫人撕破脸?宁樱觉得肯定是这样的,所以整个人格外平静,平静得不同寻常,府里的人只当黄氏受了十年的苦,心里知道怕了,宁樱心里清楚,在庄子上,粗茶淡饭,为银子的事儿发愁,可心情舒朗,民风朴实,不用整日尔虞我诈,虚与委蛇,身体上累,心里却是轻松的,在宁府,生活舒坦,心里承受的压力却大得很。

二选其一,肯定庄子上的日子更自在,所以,哪怕有十年,黄氏心里仍然是那个黄氏,没了她和宁静芸,黄氏铁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想到这,宁樱陡然睁大了眼,吴妈妈见她恍然大悟,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小姐就是太过聪慧了,太太的事儿您就别管了,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对宁樱用毒之事黄氏是忍受不了的,养歪了宁静芸,下毒毒害宁樱,老夫人动的两个人是黄氏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黄氏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之所以忍着,是碍于宁静芸和宁樱的名声,尤其是宁樱,往后的夫家是个厉害的,黄氏不敢冒着损害宁樱名声的危险和老夫人摊牌,鱼死网破,黄氏不在乎自己,可不能不在乎宁樱,“小姐若要妈妈说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您别担心,太太不会出事的。”

黄氏运筹帷幄,只有等宁樱成亲后,她才没有后顾之忧,老夫人的好日子,没两年好活了。

宁樱一脸怔忡,黄氏对老夫人下手会背上谋害婆母的罪名,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为了那种人,不值得黄氏付出这么多,久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轻言道,“娘何须和她见识,被其反噬,娘不是跟着遭殃?”

她只以为黄氏是恨宁静芸的事儿,宁静芸小时候粉雕玉琢,跟着黄氏哪儿也不去,她生下来后,宁静芸便喜欢围着她,一岁时她蹒跚学步,宁静芸牵着她,生怕她摔着了,那会儿的宁静芸不过是个孩子,却懂得照顾她了,那些回忆,在黄氏心里陪着她过了十年,她眼中的宁静芸,该比小时候更体贴孝顺善解人意,即使心里有怨气,懂得体谅,不是骄纵成性,黑白不分,恬不知耻的小姐。

吴妈妈看宁樱的神色,清楚她可能想岔了,没有多做解释,黄氏希望宁樱不喜欢老夫人,可也不记恨,所有的仇恨,黄氏一个人承担就是了。

清楚黄氏的算计后,宁樱没有当面问过黄氏,去南山寺的那天,宁静芸终于从落日院出来了,敛去了锋芒,整个人随和了许多,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南山寺没什么变化,守门的仍然是圆成,见着她,圆成笑得极为意味深长,“圆成没想到还能见到六小姐。”早前,他本来想送几株樱花树给宁樱,被谭慎衍知道后,全部移栽到青岩侯府了,为了讨宁樱欢心,谭慎衍费了不少心思,好在终于得偿所愿,说亲后的谭慎衍,再没折腾他和薛墨,也算是宁樱解救了他们。

宁樱脸上漾着澄澈干净的笑,“圆成师傅想岔了而已,南山寺一日接纳香客,圆成师傅一日在南山寺,樱娘来南山寺总能相见的。”上辈子,她的遭遇太过清苦她不信佛,却又不得不寄托在佛祖身上,希望佛祖保佑黄氏的病早日好起来,黄氏死了,她嫁去侯府,又保佑佛祖早日让她有个孩子,心诚则灵,或许佛祖也看出她的敷衍才让她所求之事一件都没灵验。

宁樱依然住在第一次和黄氏来住的屋子,宁静芸和她一间屋子不曾说什么,山里树木葱翠,不觉炎热,相反夜里风大,不盖被子稍显凉意,宁樱觉得,南山寺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只是,南山寺的住宿有限,接纳不了太多人。

清晨,宁樱和金桂出门采集露水泡茶,下午,和黄氏去寺里听主持诵经,日子恣意,宁静芸则跟着黄氏,早上在屋里做针线,下午去寺里,脸上没有一丝不耐,而且,宁静芸和黄氏关系明显好了许多,宁樱和金桂采集露水回来时会听到屋里传出的笑声,有时候是黄氏,有时候是宁静芸,宁樱对宁静芸的转变保持怀疑,但是,能让黄氏高兴,比什么都值得。

夏天来寺里礼佛的人相较过年那会少很多,宁樱和金桂去厨房拿糕点,经过外院时,竟然遇到了熟人,谭慎平和他的一帮朋友,看几人凑在亭子里低头议论着什么,宁樱不想惊动她们,拉着金桂,快速的朝厨房方向走。

她眼力好,一眼就认出段瑞也在其中,段瑞被段尚书送去书院念书,听说甚少在城里作妖,谭慎平也被胡氏送去书院了,有意让谭慎平走科举之路,朝廷重文轻武,胡氏让儿子走科举,摆明了瞧不起谭慎衍,谭慎衍的刑部侍郎是靠军功换来的,带兵打仗的关系,朝廷都知谭慎衍是武将,胡氏认为谭慎衍的官职来得不雅?

自命清高,也要看谭慎平是不是走科考的料,如果赌博能赌官职,谭慎平还有几分胜算,科考,谭慎平秀才都考不上。

段瑞抬起头,不经意的扫到一抹浅黄色身影,他身边环绕的美人多,只凭背影就知对方是不是个尤物,目光上上下下锁住宁樱,托着下巴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时节南山寺香客中还有此等绝色的美人,平哥儿,咱有乐子了。”

谭慎平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宁樱已经越过拐角不见人影,他们瞒着书院的人来南山寺赌钱,传到书院,被夫子惩罚一通就算了,若是传回府里,少不得一通训斥,谭慎平不想再生事,不以为然道,“你不是刚得了个丫头吗?能美过她?”

段瑞的那个丫头是花高价钱在扬州买回来的,容貌出挑就算了,那玲珑有致的身段,瞧着一眼,就让人血脉喷张,段瑞很是宠那个丫鬟,去书院都带着。

“比不过,解解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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