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显是染了风寒的樱木王,易年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体质,也未免太弱了吧。
不过回想起跟着自己在山中逛了一天,又在回廊里坐了许久,水米未进,倒也正常。
将樱木王抱起进了大殿,找了间还算完整的空屋子放下。
元力蒸干樱木王的衣服,吩咐石羽将人看好,出了大殿。
去天谕殿要了点儿药材和吃的东西,又拿了药罐回到回廊里,升起火,一边听着观星台上的声音一边熬着药。
手中的扇子轻轻地扇动着火苗,锅里的草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药香。
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被夜风吹着,打湿了回廊中的石板地面。
观星台上传来的细微声响依旧,少年的心思渐渐放空,思绪飘向了远方。
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时间仿佛都变得缓慢起来。
那熟悉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钻进了少年的鼻腔,虽然浓烈,但对于少年来说却早已习以为常。
这味道如同师父的声音一般,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耳畔,深深地烙印在了记忆的深处。
虽然心思不在,但本能还在。
药熬好的时候,易年的心思回归。
沥出药渣,盛了一碗,连同吃食送进了樱木王的房间中。
默默退出,又回到了回廊的台阶上。
听着风声,听着雨声,也听着夹杂在风雨中的声音。
深夜时候,观星台上的声音停止,脚步声传来。
抬眼望去,出现了几个身影,正是剑十一蓝如水等人。
几人缓缓地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下走来,步伐略显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恍惚的神情。
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就好像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某个极其重要而又复杂的问题一样。
易年就在下山必经之路的回廊里的台阶上坐着,可几人却仿佛看不见一般,径直从易年身前走过。
没有丝毫停留,神情恍惚,一头扎进了那茫茫的雨夜之中。
或许这几天他们所经历和领悟到的东西实在太多太深刻了。
这些宝贵的心得体会恐怕会让他们耗费很久的时间去慢慢咀嚼、消化和吸收。
不过这时间再久,也是值得的。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易年轻轻叹了口气。
火炉里的火苗,映的少年苍白的脸有些发红。
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在享受这雨夜。
半晌后,观星台上传来了师父的声音。
“上来吧…”
而就在同一时间,易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耳朵迅速动了几下,那在风雨中听了几天的声音,消失了。
在那声音消失的瞬间,易年再没了这几天里的从容淡定,面色瞬间苍白无比。
师父的声音刚刚落下,回廊里少年的身影瞬间消失。
只有炉火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少年离开的有多匆忙。
下一刻,那有些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了观星台上。
钟万爻正静静坐在屋檐之下的躺椅上,身旁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火炉。
里面的炭火熊熊燃烧着,将炉上的水壶烧得滚烫。
壶中的水正沸腾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清新淡雅的茶香也渐渐地弥漫开来,充盈了整个观星台。
在这宁静的雨夜里,茶香与雨声相互交织,营造出一种格外静谧、祥和的氛围。
可在易年眼中,这诗意美景却怎么也美不起来。
钟万爻微微闭着双眼,似乎在悠然自得地品味着这份难得的静好时光。
面容安详平和,似乎沉浸在了这美妙的情境之中。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而下,形成一道道晶莹剔透的水帘。
而那袅袅升起的茶香,则如同轻烟一般,在空气中缓缓飘荡。
附近摆着几把椅子,余温尚在。
听见易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钟万爻睁开了双眼。
当瞧见那熟悉的身影之后,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这么急…”
像是责备,却听不出责备。
易年听见,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可能是方才跑的急了。
“师父…”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朝着钟万爻走去。
来到近前,易年刚要伸手,却见钟万爻摆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口道:
“喝口茶,暖暖身子…”
归墟之境,早已寒暑不侵。
但在师父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说着,提着茶壶给易年倒了一杯。
茶香四溢,白浪翻滚。
遮了少年看向师父的视线,也挡住了那只想要伸出去的手。
“师父…”
易年刚要说话,却被钟万爻的声音打断了。
“喝茶,比家里的茶好喝,这些人啊,都比咱们爷俩儿会享受,尝尝…”
“师父…”
“喝茶…”
钟万爻说着,把茶杯往易年的方向推了推。
收回手,缩进了袖子中。
可能这山顶的雨夜,太冷。
也可能如同青山时一样,习惯了。
易年瞧见,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最后,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
伸手拿起茶杯,放在嘴边一口喝下。
什么味道,没尝出来。
钟万爻从袖子中抽出手,又给易年倒了一杯。
“慢点儿,急什么…”
“嗯…”
易年听着,伸手拿起茶杯。
这回,喝的慢了很多。
可却尝不出味道,或许尝出味道,也没青山的好喝。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易年放下茶杯,侧身看向钟万爻,开口道:
“挺好…”
“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师父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钟万爻笑了笑,开口道:
“师父也年轻过,你说呢…”
易年瞧见,也笑了笑,开口道:
“找到了…”
“怎么样?”
“挺好的,已经成亲了,原本打算年前带回去让师父看看,不过出了些意外…”
钟万爻点点头,开口道:
“没事儿,挺好的就行…”
说着,长长呼了口气,喃喃道: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娃娃这都成亲了,老喽…”
易年听见,立马摇了摇头。
“师父您不会老,您可是真武强者…”
正说着,钟万爻忽然转过了头,嘴角带着笑意,开口道:
“震惊不?”
“震惊什么?”
易年有些没听懂。
钟万爻嘿嘿一笑,开口道:
“自然是为师的修为啊…”
说着,脸上笑意更浓。
那架势,就像是小孩子在与同伴炫耀自己的玩具一般。
如果让外人瞧见,一定会惊的合不拢嘴。
谁能想到,堂堂真武巅峰的强者,会和自己的徒弟炫耀修为。
看着钟万爻的笑意,易年的嘴角也起了笑意,开口道:
“震惊,震惊的都有些不信。”
“那为何信了?”
钟万爻问着。
易年也是嘿嘿一笑,开口道:
“那自然是因为我的修为啊,二十几岁的归墟巅峰,除了真武巅峰,谁能教的出来?”
听着易年‘恬不知耻’的回答,钟万爻哈哈一笑,抬手在易年头上轻轻一拍,开口道:
“你小子,学会油嘴滑舌了…”
易年揉了揉被师父拍的有些痒的头,假装抱怨道:
“师父,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我都是大人了…”
钟万爻听见,收回了手,喃喃道:
“是啊,都是大人了…”
目光,落在了雨夜中。
易年瞧见,开口道:
“师父,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我离开的前一晚,您是不是知道有人从竹园里出来?”
“知道…”
易年听着,深吸口气,开口道: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着,转头看向易年,继续道:
“还有吗?”
易年摇了摇头,开口道:
“没有了…”
钟万爻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以为你还有别的事情要问我呢…”
易年再次摇头,喃喃道:
“太多了,问不完…”
“还有时间,也没人打扰…”
钟万爻说着,起了身。
可能是坐的太久,累了。
也可能是坐的太久,烦了。
背着双手,缓缓到了观星台边缘。
易年瞧见,也起了身。
拿着不知是谁带来的油纸伞,来到了钟万爻身后。
撑起伞,遮住了不知要下到何时的雨。
自己的肩膀湿了,但不在意。
师父身上的华服太贵,弄脏了可惜。
虽然现在也有些褶皱,但依旧比自己的贵。
钟万爻回头看了眼易年,摇了摇头,开口道:
“很多年没淋过雨了…”
易年听着,手一抖。
握着油纸伞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处苍白无比。
犹豫了下,还是挪开了油纸伞。
如丝细雨从天而降,瞬间湿了师徒二人的脸。
易年伸手在脸上抹了把,开口道:
“樱木王的治疗之术很神奇…”
钟万爻摇了摇头,“没用的…”
“桐桐能算出医圣的位置,当初二师兄便是他治好的…”
钟万爻依旧摇头。
“也没用…”
“青山下雨了,竹园很快就会长出‘救命’的…”
“没用…”
“那什么才有用?”
钟万爻转身,面向比自己高了点儿的徒弟。
脸上温和笑意又起,拍了拍易年的肩膀,开口道:
“以后的路不需要师父帮你铺了,所以有用没用已经不重要了…”
易年听见,眼眶瞬间红了。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撕心裂肺道:
“师父,您别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