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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的那一瞬,后面的车撞开了他。
因为速度太快,直接将他撞过了对面这条斑马线,送货车没能给他们造成伤害,反而将后面那辆车撞得半个车身都惨不忍睹,生生地卡在了货车车头和路边绿化带之间。
喘了口气,徐梦泽飞快地解开安全带,冲了下去。
“哎——”
副驾驶上,陆渺喊了他一声,也飞快地解开安全带,跑下了车。
她认得陆远的车,一下车,那扭曲的车牌映入眼帘,便让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另一边,徐梦泽没留意过陆远的车,下来的太着急,也根本没去看已经不成样子的车头,心急如焚地扑到车窗边,脚下一滑,差点摔在了满地的碎玻璃上。
送货车速度快,冲击大,生生震碎了轿车车窗玻璃。
勉强站稳,徐梦泽的目光落定,这才觉得趴在方向盘上的人有些眼熟。
“是陆远——”
他侧后方,陆渺开口喊道。
话落,踩着满地的玻璃渣,走了过来。
“叫救护车。”
定定地看着陆远额角淌下的一股子鲜血,徐梦泽连忙道。
“哦哦。”
只匆匆瞥了一眼,陆渺便低下头,将手机往出掏。
前面的车上,陆川好不容易推开门,扑了出来,趴在路边的绿化带边,吐个不停。他空腹喝了酒,先前又打了一架,再被这么一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耳听着他的声音,徐梦泽却没精力分神去管了,抬手推了推陆远的肩膀,出声唤“喂——”
没人回应。
他吐出口气,低头,先打开车门。
车门一开,“哗啦啦”碎玻璃纷纷往下落。
陆远晕在了方向盘上。
奇怪了……
徐梦泽不敢碰人,凑近了仔细打量,发现他侧脸苍白如雪,额角流血,身上似乎没什么其他伤口,偏偏,整个人失去了意识,一动不动。
“对对对,香兰大道和丰宁三路十字路口,快点啊——”
陆渺挂了电话,再回头,发现徐梦泽在发呆,顿时大惊,又朝车里看了眼。
徐梦泽俯下身去,脸色紧绷着,抬手触陆远鼻息。
紧张的气氛,吓得陆渺睁大了眼睛。
好在,下一瞬徐梦泽松了口气,说“没事,应该是晕过去了。”
话是这样说,他却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唇。
没有特别大的外伤,人却晕过去了,侧脸还白的不行,虚汗密布,说明这十有,是内里出了问题,不在脑袋,就在五脏六腑,具体的他也想不明白,所以也不敢随意地将人挪动。
好在出事地点就在十字路口,没一会儿,交警便赶了过来。
卡车上那个司机,四十多岁,被交警拽下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徐梦泽上了救护车,守着陆远前往医院。
陆川是和陆渺一起去的,因为下雪路滑,又在夜里,陆渺将车子开的极慢,终于赶到医院的时候,陆远已经被送进手术室急救,手术室外,张雅沁和张勇强都在,陆老爷子和老太太也第一时间赶到了。
陆川被陆渺扯着,浑浑噩噩地出现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陆老爷子直接冲过去,甩了一巴掌。
他年纪大了,身体却一向健朗,这一巴掌用了全身力道,打完,他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两下,一手指着陆川,好半晌,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陆川被打的脑袋一偏,也没吭声。
“你是想气死我!”
须臾,陆老爷子咬牙切齿地吼出了一句。
“爸——”
“老头子老头子——”
闻讯而来的陆安,边上不远处的陆老太太,连忙去扶他。
“爸,陆川他——”
“你给我闭嘴!”
陆渺一句话尚未出口,被老爷子强势打断了。
气得重重地喘了一下,老爷子眼眸沉沉地盯着陆川,一字一顿道“脑溢血、内出血,这一个个的,你是预备打死是不是?好啊,来,今天连我这老头子一起打死了,让我下去了也跟你妈好好说道说道,这孩子让我养成什么样了!”
“别提我妈——”
陆川始终低着头,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关里蹦出来的一般,“别提我妈,行吗?”
只一听见,他都按捺不住想要发疯。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我看你该进去好好反省一下,莽夫!”
“好啊,我进去,坐牢嘛——”
话未说完,又挨了一耳光。
老爷子看着他,气息不稳,声音缓慢,“我成全你。”
话落,扭头冲徐梦泽喊“阿泽,先把他给我带回去,看紧了。”
“外公,你别太激动了。”
徐梦泽连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陆川拳头硬,他一贯也知道,可在他看来,这三个人都罪有应得,那两个联合起来害死了人家母亲,这一个又跑过去强抢人家女朋友,被揍几拳,完全是自找的。
只不过,陆远刚刚救了三人一命,添油加醋的话,他说不出口。
“听你外公的,把川儿带回去。”
边上,陆安拍了儿子一下。
说完话,还冲陆渺使了个眼色。
徐梦泽和陆渺,自然是向着陆川的,哪怕觉得他这两天太过火,却也没办法责怪。去世的是他妈,受伤的是他爸,要说痛,他心里不比谁痛?
哄了老爷子几句,两个人扯着陆川离开了。
目送三人走远,陆安勉强地松了一口气,才朝老爷子道“川儿对他母亲什么感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亲妈无辜枉死,时隔这么多年他才知道,能不发疯?”
“陆安,你这说什么呢?”
张雅沁和张勇强站在一边,原本一直没吭声,听到这个,张雅沁稳不住了,气愤地问。
陆安扭头看过去,“我说什么?你不清楚?”
“我知道,陆川肯定跟你们说了什么。可就他那个脾气,说了什么能信吗?不就是为了自己动手开脱?你这意思,难不成他妈的死,还和我有关系?”
“呵~”
陆安冷笑一声,“我这没指名道姓,你不也对号入座了?”
“难道你没含沙射影!”
“够了!”
猛地扭头,老爷子怒斥一声。
他一发火,陆安和张雅沁顿时噤声,齐齐沉默了。
“野种。”
“哈哈哈,又被赶出来了。”
“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咦,真可怜!”
“他妈和小白脸生的。”
“小白脸,羞羞羞。”
“不理我们诶,拿垃圾丢他。”
耳边一道又一道声音传来,伴随着男孩们天真无邪的笑,令人头皮发麻。
我有爸爸的……
陆远在心里想,他有爸爸,而且爸爸很厉害,只是他经常不在,又在外面做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得保密而已。爸爸可能是在外面太累了,所以性子比较冷淡。
最开始,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一天,看他离开,他心里难受又憋闷,没给任何人说,坐车偷偷地跟了上去。
尔后,便看到那样一幅画面了。
他那一辆漂亮的轿车,停在了一座高耸气派的大厦外面,等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抱着个小孩,笑意盈盈地从大厦里出来,看见他的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睛亮了,从妈妈怀里挣脱,颤颤巍巍地往他跟前跑,嘴里响亮地喊着“爸——爸爸——”
那声音,像一记耳光,扇到了年幼的他的脸上。
爸爸有孩子,还有老婆,那,他又是谁?
那个小孩都没他年龄大,是他弟弟吗?
还有那个看着非常温柔甜美的阿姨,和他有没有关系?
后来他知道,没关系。
那是正常的一家三口,他和他妈妈,是不正常的。爸爸在面对那一对母子的时候,永远是笑容爽朗的。看见他的时候,目光却永远是厌恶而冰冷的。
他不该出生,是最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就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该被人人喊打。
公寓面积就那么大,两个房间,每次爸爸来的时候,妈妈却连次卧都不许他待,要赶出门,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三四个小时,等爸爸离开,他才有回家的权利。
其实他偷偷地回过家,拿着钥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就想知道,他们俩在家里说了什么。
那是第一次,他因为男女之事发懵,畏惧,跑出去,恶心到吐。
都忘了当时几岁,只那以后,心里对“爸爸”这个角色的厌恶,就藏不住了,对“妈妈”这个角色的期待,也莫名地消失,凝成了一团冰冷。
他喜欢上了跟踪和偷窥的游戏,乐此不疲地,去看那一对正常的母子。
那个女人,有这世上最温柔的笑容,她很宠自己的孩子,一天有大把的时间,都陪着他,仿佛当妈妈,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职业,看着看着,他嫉妒又难过,特别想取代那个男孩,成为她的孩子。
他自己这个妈妈,是一个坏女人。
是小三,狐狸精……
最后,狐狸精登堂入室了。
那个他看过无数次的小男孩,长大了,从小练跆拳道,他个子比自己还高,性子很骄傲,对他们这对入侵者有强烈的敌意,面对他的时候,连一个好脸色也欠奉。
他也不想的,可是他别无选择,他一出生,就是坏女人的孩子。
“咳……咳咳……”
心绪起伏,病床上的人,猛地咳了起来。
半夜从家里赶来一直守着人,听见这一声,姜瑶的眼圈顿时又红了,站起身,发现陆远仍是双眸紧闭,吸了吸鼻子,小声唤“陆远?陆远?”
没人应答他。
他做完手术没多久,全麻,医生说醒来有个过程。
隐忍痛惜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姜瑶喉头哽咽,摁在床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那个陆川,真是被惯得越来越不成样了。”
恰好走进病房,张雅沁叹着气说了一句。
陆家这丑闻,知道的人都在死命地瞒着,陆川没说,陆远没说,陆渺徐梦泽、老爷子,一个两个,都不可能往外声张。到了这一刻,姜瑶还蒙在鼓里,只以为陆川看不惯张雅沁怀孕,所以发了疯。耳听张雅沁这么说,她转过身去,一脸屈辱愤怒“就没人管他吗?他现在能打人,以后就能杀人,妈,你们不能这么纵容他!”
“老爷子在上面压着,我一个当媳妇的,能有什么办法?”
“我要报警。”
姜瑶脸色僵硬,顿了一下,声音坚决“陆远是我丈夫,我不能看着他平白无故挨这种欺负,你没听医生说吗,幸亏送来的及时,再晚一些,这人就活不了了。”
“……没那么严重,你也别太过计较了。”
“妈!”
姜瑶看着她,快要被气死了。
“好了好了,等陆远醒来再说吧。”
张雅沁敷衍道。
她一副和事佬的样子,越发激起姜瑶的不满,结婚一年多,她如何能感觉不出,陆远在这个家,处境有多么尴尬,可在她看来,他何其无辜?
亲妈要二婚,那是他能阻拦的吗?
眼下他受了欺负,所有的人,却只想着息事宁人?
谁管他的委屈?
越想越气,姜瑶气得险些要爆炸了,幸好,早上九点多,医生来查房之前,陆远转醒了。医生嘱咐了不能吃饭,姜瑶只能用棉签给他润润唇,尔后,又拧了一个热毛巾,帮他小心翼翼地擦脸。
“坐下吧,别忙活了。”
见她忙个不停,陆远低声道。
一开口,嗓音虚弱又沙哑,惹得姜瑶正要掉泪,背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低头抹了眼泪,姜瑶转过头去,发现是两个穿了制服的警察,连忙起身,问候道“你们好。”
“陆远么?”
一个警察说话间就走到了床边,开口道,“我们是雁南区公安局的,过来了解一下昨晚在香兰大道上的那起车祸,方便吗?需要做一个笔录。”
陆远躺在床上,脸上还有伤,引得另一个警察目光探究。
身为当事人,陆远倒没在意被人打量,略微点了一下头“可以。”
“根据事发现场的监控视频显示,出事的本该是你前面那辆车,你开车追尾撞过去,是因为认识他们?”拿着笔,一个警察问完这一句,还给好心地解释说,“这是昨晚,徐家的四公子说的。”
车祸的事,姜瑶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
忍不住为陆远鸣不平。
也为自己难受。
他只想着救人,怎么就没有为自己想过,为她想过,那种危急关头,如果他出了事,要自己怎么办?泪眼朦胧地看着陆远,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掐了一下。
病床上,陆远沉默着。
这两天发生的一幕幕,就像过电影一般,从眼前闪过。
陆川母亲的命,江沅的事,还有昨晚,差点又是三条人命,十几年了,他那个母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人命对她来说,低廉卑贱到仿若草芥,只要有钱,多少都能买……
“身体不适?”
见他不说话,一个警察出声问。
“不是。”
陆远躺在床上,声音淡淡“开车撞过去,不止是因为认识他们。主要是——”
他停顿了一下,“不能眼看着三条人命,在我面前被人了结了。”
“这不还是为了救人么?”
拿着笔,准备记录的警察嘀咕说。
不对……
他低着头,没写几个字,突然又抬眸,直直地朝陆远看了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旁边站着,姜瑶一下子也呆住了。
陆远面无表情地说“我举报张雅沁雇凶谋杀。”
“……”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
姜瑶看着他,直接懵了“陆远,你说什么呢?”
两个警察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个开口问“你是指这宗交通事故另有内情?张雅沁是谁?”
“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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