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庙位于石门山西侧山腰向北面延伸出的一处高地上,虽说因战乱,已是残破不堪,但占地颇大,且七扭八歪的院墙还在,庙宇中也有大殿和几间屋舍可用。
清军在此处派驻了三千余兵马,除了一个牛录章京领着三百名八旗勇士在这里督战之外,还有朝鲜兵一千人马,余下就都是恭顺王孔有德麾下的天佑军了。
他们将军资都存放与娘娘庙院内,各式大小火炮都布设在庙宇外的平地之上,大小佛郎机炮、臼炮、虎蹲炮、九头鸟等等不一而足。
这其中许多都是清军当初从辽阳、沈阳、广宁、大凌河等城缴获所得,此前,奴酋黄台吉在崇祯四年组建乌真超哈时,就是用这些火器铳炮装备。
后来,孔有德、耿精忠二人跨海来降,不止是带来众多小火炮、火铳,更是带来了铸炮的工匠,以及先进的火器理念,被黄台吉认为是天佑大清,才给孔有德部赐名天佑军。
这次战事,孔有德留驻大营随在睿亲王多尔衮身边,娘娘庙这边就是耿精忠亲自在指挥,而且他还负责整个娘娘庙这一带山岭丘陵防线。
而智顺王尚可喜则被多尔衮派到东石门那边,领麾下天助军兵马炮手为肃亲王豪格麾下助战杀敌。
…………
“都给老子精神起来,明人炮阵就立在对面,可不敢含糊嘞!”
一个四十余岁,身着精良铁甲的清军将官,正沿着娘娘庙外火炮阵地巡视,不时冲驻守在这里的天佑军、朝鲜军大声叫喊,以提振士气。
这员清将生得也是高大,满脸络腮胡子,脸上又有几道伤疤刀痕,看上去颇为凶恶,却是崇祯十一年随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入寇大明的孔有德部将何成功。
他的身后跟着十余名亲随扈从,个个明盔暗甲,脸上都是浓浓的戻气。
何成功深受孔有德的赏识和器重,因此前次入寇才命他单独率一队军马随从出战,但却在高阳和巨鹿之战中损失惨重,人马折损过半。
不过,好在他当时都是追随肃亲王豪格身边出战,他虽损兵折将,豪格的正蓝旗也同样如此,因着这一层关系,他也没有受罚,却也没能在入寇之战中捞得什么好处。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张诚从当年的小小一个千总官,一路跃升为从二品的万全都司都指挥同知衔援剿总兵之职,麾下统兵数万。
可何成功至今还是天佑军的一个甲喇章京,且他所统帅的这个甲喇,经过了近两年的经营,才又堪堪恢复往日雄风,他也是雄心大起。
此次围攻锦州,何成功特意找的自家大帅恭顺王孔有德,请求随军出战,以期在锦州之战中立下些许军功,提升自己在天佑军中的地位。
正因如此,他才不敢大意,时刻小心提防,每每亲自巡视,逐一炮位都要仔细检查,尤其是各处炮位前起到防护作用的壕沟、矮墙。
娘娘庙炮阵占地颇大,因此矮墙也颇多颇长,守护之责极重。
且守护这段矮墙的主力,正是他这一甲喇汉军与朝鲜国的士兵,至于那三百个八旗兵,可是督战队,是留在此处监视他们作战的,或许,明军攻入矮墙之后时,他们还会参与肉搏之战。
顺着起伏的矮墙,不断可以看到手持火绳枪或鸟铳的汉军和朝鲜兵,只有一小部分人是持着盾牌大刀,以备近战的冷兵杀手。
在有的矮墙下,每间隔一段距离,又有灰瓶炮子等一堆堆的摆放着。
这边的炮阵都是顺着山岭走势布设,在一些适当位置处,铲平架设上各式火炮,又在火炮前依山岭走势挖壕堆墙。
细观诸军将士,天佑军与八旗骑兵们的打扮没什么大的区别,甲兵一样身着棉甲、铁甲,只不过披甲率上,天佑军与满洲八旗兵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可是,那些朝鲜兵的盔甲就有些不同,他们的铁盔,与满洲八旗、大明将士极为相像,盔顶也是支起一个尖尖,颇似现代的避雷针,只不过,朝鲜兵头盔上的尖杆是三叉的,而明、清头盔则是单根的。
当然,清军盔甲来源于明军盔甲,其实无论清国,还是朝鲜,都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仰慕学习中华文化,以中华文化为正统。
布置在娘娘庙这边的朝鲜军将,多着鲜红色的长身棉甲,还在甲的两膀与上身处,嵌上不少铁叶,甲叶密密麻麻,有如挂满了勋章一般。
而他们的普通士兵,则是只穿着短身棉甲,颜色同样是鲜红一片,只在衣面钉有一些铜泡,内外都是没有甲叶的。
何成功一路巡视过去,他俨然以主人的姿态,对各炮位和矮墙后的天佑军与朝鲜军抚慰勉励一番,并不时为他们提振士气。
突然,一声怒骂传来:“南蛮子就要攻山了,都给本牛录精神点!”
紧接着就是一阵皮鞭抽打之声,何成功急行两步,却看到自家副帅清国怀顺王耿精忠正陪着正白旗牛录章京钮尔佳巡视防务。
那钮尔佳二十多岁,虽看上去并不算特别高大威猛,却也是极为健硕,他挥鞭之际,手背手腕都是青筋隐现,只要被他的马鞭抽中头面,便是一道深红血痕。
何成功本还有些怒意,此刻也全都消逝无踪,他如同一只乖巧的猎狗遇到主人般,退至一旁,弯腰躬身,抱拳道:“见过钮尔佳牛录,见过怀顺王。”
寄人篱下便是如此,耿仲明虽贵为清国的怀顺王,即使是奴酋黄台吉对他也很是尊崇,但在那些正统满八旗军官之中,确确实实没太拿他们当回事。
区区一个正白旗牛录章京,就可以凌驾于他之上,连自己的部下见到行礼,都要先给那区区牛录章京请了安,才能同自己打招呼,完全就是二等公民一般。
耿仲明似乎对此早已适应,他看了一眼何成功,对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负手跟着钮尔佳继续巡视。
那些被他打骂的人,多是乖乖的顺服,即使有些许怨言,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连怀顺王都不言语,天佑军中的拨什库、牛录章京,又或是朝鲜军中的副尉、参尉等军官看到,也只当没看到,他们可不想为了一些小兵,得罪这个正白旗中的牛录章京。
何况这还是在临战之际,一个不好就会被扣上防守懈怠的大帽子。
一个朝鲜兵被踢了一脚,心下愤怒,在钮尔佳、耿仲明等人大摇大摆走过去之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用朝鲜话嘀咕了一声:“妈的,野人!”
钮尔佳似乎也听到一丝动静,他猛地回头,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朝鲜兵,他脸上的疤痕抖动,让他看起来极为凶恶。
直吓得那朝鲜兵浑身一哆嗦,忙埋头整理起自己手中的火绳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