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傕郭汜推荐李儒的时候,你能硬抗压力,坚决不再录用。”
“在关中大饥的时候,你能察觉到官员侯汶克扣救济粮食,并惩处侯汶,继续救助长安百姓。”
“令侍御史裴茂讯狱,赦免了两百多个轻罪的人,其中包括被李傕陷害而下狱之人。
在李傕上奏裴茂擅自放出囚徒,请求收捕裴茂的时候,你能以灾异忽悠,以大义却之。”
“在被乱兵冲到跟前的时候,你不失威仪,大声呵斥,让乱兵撤退。”
“在大败之际,你拒绝单独骑马逃走,表示不舍弃百官。”
“面对杨奉、杨定、董承、韩暹、胡才等一群豺狼,你能维护威严,让他们一同护着你东归。”
“你觉得只要回到雒阳,依旧是天下尊重的汉家天子。”
各个百官公卿都被压到了天子的身边,刀斧临侧之际,安静的听着袁谭的演说。
这一桩桩的事迹,似乎都在验证,天子刘协,有一代明君的潜质。
“如果在太平盛世,或许你是一代明君。”
“但是现在,是豪杰四起的乱世,你做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缺少魄力,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
你曾经不愿意抛弃百官,可到了危难的时候,你还是抛弃了他们,和杨彪等几个人过河。
留下百官公卿和宫女嫔妃,任由你自己的士卒凌辱和残杀,就连士孙公都差点死于乱兵之中。”
“或许因为你被当成提线木偶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手段同样,把身边人也当成提线木偶。”
说的时间有点长,以至于袁谭有些口渴,他看了看不断的咽唾沫的众人,摆了摆手,道:“罢罢罢,先吃饭吧,顺便等等其他的百官和公卿。”
闻听此言,士卒们奉上肉食汤羹。
又冷又饿,瑟瑟发抖的刘协和众人,终于吃了上饱饭。
不少人吃着吃着,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掺入眼泪的汤羹有些发苦,他们也不在意,仍在狼吞虎咽。
略微有些饱腹感后,刘协便停止了进食,他本想打发身边的种辑去问问袁谭想要什么官。
忽地想起之前袁谭说他的那些话,便努力的挺直胸膛,走近了些,道:“袁卿原本便是镇东将军,不知道此次前来救驾,所求何官职,但有所求,寡人一概应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属于少年的变声期,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看着现在还挺直胸膛的天子,袁谭笑了起来,道:“若说亡国之君,你还不算最惨的,秦皇子婴几乎被杀断绝。
另外,我曾听化外之国,君王被俘虏,皇后公主沦为士卒泄愤之营妓!”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
毕竟,之前天子的嫔妃,有不少便是被乱兵强暴了......
人群中的伏德走了出来,厉声道:“不想世间竟有如此奇耻大辱,君辱臣死。
但这他国也太过残暴,后续定被其所灭。
孰不闻,楚虽三户,灭秦必楚。”
袁谭摇了摇头道:“那君王被如此奇耻大辱之后,其后人倒也重新建国。
不过他们可没有去报仇雪恨,而是开始写文章,教育女子。”
“教育女子?不知为何教育女子?”
刘协也疑惑起来,不由得发问道。
袁谭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道:“教育女子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死节,而不应该苟且偷活,丢了君王的面子。”
众人愕然。
刘协惊讶中忿忿道:“世上竟有如此之国,合该当灭。”
眼见气氛缓和,杨彪等人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三三两两汇聚着,窃窃私语起来。
袁谭也不阻拦,只令人看管着。
间或有想方便的,便安排四个士兵陪同。
不多时,有一个老者近前,拱手道:“显思,不知如何安顿天子,总在黄河边呆着终究不是事情。”
袁谭看了此君一眼,也没有再托大,而是上前搀住此老道:“有肉有汤,一会还有营帐,便在此处看看这涛涛黄河,也好反思一下过往,甚好。”
老者眉头微蹙,道:“不知要等到何时?”
袁谭想了想道:“明日吧,正好我有些东西要运过来,明日到了,自有分解。
周公,汝且宽心吧,我袁谭是世家长子,一向又有宽仁之名,又怎么会如同李傕郭汜这般乱杀呢?”
老者回头瞧了一眼眼角垂泪的董贵人,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在老者返回之后,一群人围着天子不停的嘀嘀咕咕。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老者又拿着一纸诏书过来,请袁谭过目。
诏书上开篇三个字——罪己诏。
其后洋洋洒洒千余字,写的是情真意切,连以后怎么改正,都写的明明白白。
就像是袁谭以前考试不及格写的检查报告。
老者接着道:“我们商议的是,以袁讳绍公为太傅,录尚书事,邺县侯;
以显思为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历城侯;
以袁熙为幽州牧......
......
不知道显思还否满意?”
袁谭倒是笑了起来,问道:“不知道周忠公,算是袁氏的门生故吏呢,还是天子的卫尉呢?”
此老者正是周忠,庐江周氏宗族的宗家,美周郎周瑜的从父。
周氏宗族,真正当家的,便是这位周忠。
而周瑜在周氏宗族,不过是分家,又称旁支。
周家的发家始于周忠的曾祖父周荣。
而周荣之所以能担任两千石,源自于当时司徒袁安的征辟。
袁安是袁绍的曾曾祖父,袁谭的曾曾曾祖父。
也就是说,周家之所以能够成为世代两千石的世家,根源上还是袁家的照拂。
本质上,周家就是袁氏故吏。
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真不是说说而已。
这也是袁术到了扬州,周家的周尚和周瑜,都支持袁术的原因。
也是百官公卿,推选周忠当作传话筒的原因。
周忠做过三公,又世受袁氏恩典,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但听到袁谭这个话,周忠的脸色有些不虞。
袁隗若在,他是定要表忠心的。
袁绍和他说这个话,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从周荣被袁安征辟,算小一辈的角度,他和袁绍也算是同辈。
可袁谭,一个年岁刚过二十的小子,有些过分。
袁谭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想等周忠的回话,接着道:“周公暂且放心,我在此处,不过是等李傕和郭汜的头颅,来祭奠罢了。
明日一早,不过两人的头颅到不到,都有计较。
刘协和诸位尽可放心安睡。
你看这涛涛黄河向东流去,无数的江水逝去,浪花中又隐藏了多少英雄豪杰。
是非成败,转头来看,不过空空一场,终究抵不过一碗肉汤。
青山依旧在,夕阳几度红。
我们坐在着河边,钓钓鱼,喝一杯浊酒,笑谈秦皇汉武在何处,岂不快哉。”
周忠的面皮抽了抽,道:“也没酒啊。”
袁谭指着远方道:“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