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与巨马水之间的湿地,本就低洼。
在经过数千人连日的开挖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
此刻大量易水流入湖泊中,水面越来越高。
袁谭亲自开挖水道自然是做做样子,只第一天卖了点力气。
后面基本就是看看书,和亲兵练练剑,和身边谋士们聊聊天。
此刻的他就坐在木制的马扎上,一边翻着手中的书籍,一边享受着来自亲兵的肩部按捏。
“文则这书越写越细,也越写越多了!”
袁谭看的眼睛有点黑,忙起身揉了揉眼睛,顺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于子兵法,可以改名叫于子兵略全库了!”
这时,有亲兵前来汇报:“禀公子,在树林西侧发现大量兵丁,约有两万数,观其旗帜为平难中郎将。
其斥候靠近树林查探,被我方伏兵射杀大半,目前其兵正在渡河。”
这片树林宽度约有两里,又遍布易水和巨马水之间,足以掩盖对方的视野。
“平难中郎将?是黑山寇首张燕!”
荀攸淡淡开口道。
作为士族出身,自然打心底瞧不上这种靠造反投诚而升上来的人。
“发现了伏兵,还要渡河,不怕我半渡而击之么?”
袁谭翻开于子兵法伏兵篇,道:“这是要引诱我军出击呢,荀攸,依你之见若何?”
荀攸道:“静观其变。”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袁谭点点头,他看向眼前湖泊中的水面,“现在蓄的水,足够那些伏兵喝一大壶了。
传令,让船队放弃战车,全速回撤到此处决口之上游!”
“唯!”
亲兵得令而去。
一侧的刘德然终于又忍不住问道:“牧青州,在下还有一问。”
袁谭笑着把手中的《于子兵法》递过去:“德然但问无妨,若是对军略有兴致,熟读此书,便有半瓶水的境界了!”
“谢青州赐书!”
刘德然双手把《于子兵法》接下,这才问道:“咱们北岸极少斥候,青州怎知下游浅滩处必有伏兵呢?
若是无有伏兵,如此大费周章,岂不是多此一举?”
袁谭笑道:“公达这一招蓄水开河之计,若是下游有伏兵,那就送他们入海。
若是没有伏兵,就权当给下游良田送水灌溉了。
我们还是很心善的,只对付阴险之人。”
刘德然:“......”
这时,王门带着数人前来,只见他浑身上下满是泥土,额头汗水滚落,走起路来也是气喘吁吁。
显然人比较实在,真的卖力气了。
“禀公子,易水不断灌入此地,易水下游水流已经减缓!”
袁谭点点头,道:“嗯,好,现在速去易水下游筑基建河坝,我要把易水之水尽量全部蓄于此处!”
“唯!”
王门得令而去。
“郭祖,安排人在巨马水河堤准备好,一旦海船回来,立即掘开河堤!”
“唯!”
郭祖正要离去,荀攸忽然阻住他道:“郭校尉且住!”
与此同时,刘德然一边拿着于子兵法,一边问道:“牧青州,那,张燕这两万大军,如何应对啊?”
袁谭看向树林深处,幽幽说道:“正如军师所说,静观其变就好了。
他们既然想和我玩计谋,那就让他们好好玩吧,传令下去,连伏兵也撤了!”
“唯!”
这时,荀攸建议道:“公子,易水灌入巨马水之时,我们是否要兵分两路,令郭祖携大船数艘,下泉州县,射杀那些落水的伏兵?”
跟在身后的刘德然踊跃请命道:“某亦愿前往。”
见袁谭疑惑,连忙道:“乌丸人不事生产,只知抢掠而朝廷不能止,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幽燕男儿,深恨之啊!
若能将之灭杀,自然奋勇向前!”
袁谭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待大水冲下巨马水之后,郭祖,你领一千水军,并大船数艘,到下游射杀落水的伏兵。
若是乌丸人,直接射杀,若是幽燕男儿,便将之俘虏吧!
射杀之后,相机而动,若能返回便来汇合,若不能回,可直入北海返回青州!”
说到这里看向刘德然:“德然,你可招募百名幽燕男儿同往!”
“唯!”
“唯!”
两人大喜领命。
于楼船之上射杀落水之人,那是白捡的军功啊!
安排好这边的事情,袁谭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所有人移往易水之南,我们要开通易水和泒水了!”
“唯!”
想了想,袁谭还是留下了一百伏兵,埋伏于此处。
想来就算张燕再次探察树林,也不会深入两里之远,如此只是留一道保险罢了。
......
与此同时张燕大军建好浮桥,正在大张旗鼓的过河。
为了造出声势,其中三千多人过了河,再偃旗息鼓,悄悄的返回,再大张旗鼓的过河......
另有五千精锐暗暗伏于阵中,准备等袁谭军想半渡而击的时候,趁机钳击。
可来回了过了两三趟,树林中依旧毫无动静。
“袁谭竖子,果然狡猾!!”
张燕哈哈一笑后,又有些皱眉:“长史,现在就有问题了!”
关靖猜出了张燕所想,点点头道:“根据斥候来报,袁谭的船队在乌龟阵的拱卫下,正在下游前行。
但此处也有袁谭的伏兵。
袁谭兵分两路,究竟哪一路才是主力?”
张燕看着连绵的树林,挥了挥手道:“李大目,你带五百甲士,去树林中探视,郭大贤,你带两千人随后接应!”
“唯!”
“唯!”
李大目点齐了五百甲士,手拿大盾,悄悄的靠近了树林。
......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大目纵马返回:“禀中郎将,林中伏兵已经撤退了,现在其中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
张燕顿时反应过来。“此处,就是一支疑兵!”
“袁谭竖子,真是狡诈,其必然知晓我等欲前后夹击,是故设一支疑兵在此,延缓我等行进!”
关靖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们这边大张旗鼓演了半天的戏,谁知道根本没人看。
对方那一支疑兵,应该就是放几支箭,把他的斥候惊走,然后就撤退了。
“以袁谭之智谋,肯定料知下方伏兵,其用一支疑兵在此惊扰我等,然后大军正面攻杀伏兵。
其有战车、楼船之利,兵有精锐,既已识破伏兵之计,定然能够冲破堵截,东去入海!”
看看天色渐晚,西边的红霞都已经洒满大地,张燕喝道:“连夜渡河!”
是夜,张燕大军渡过巨马水,抵达北岸安营下寨。
焦急之下,第二日三更造饭,四更就已然出发。
张燕和关靖亲率马军在前,步军在后,一路急行。
方过午时,张燕和关靖所部就行进了近百里,正看到巨马水中,一群船队正在向上游前行。
“这?”
两人顿时愣住了,“不是东归入海么,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是发现伏兵不好打,又撤回来?!”
“也不对呀!田楷所部多骑兵,袁谭若是回返,田楷必会跟踪而来!”
“而且我等大军已经集结,船队若是没有战车拱卫的话,晚上靠岸,无异于靶子!”
张燕和关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再次开始头脑风暴。
和袁谭打仗,好累啊!
张燕很快拿定主意,他先令斥候继续向前哨探,自己则带着数十骑,到河边观察船队。
五行山山多水多,张燕经营多年,麾下也有一支水军,自然对船只多有了解。
此刻一顿观察之后,顿时大惊失色道:“袁谭所部主力不在船上!”
关靖也吃了一惊,忙问道:“何以见得?”
张燕指着船只道:“这群船队虽然遍插旌旗,但是吃水却很浅,说明船上不但辎重少,甚至连人都很少!”
“不好,此乃声东击西之计,袁谭主力实在易县树林之中!”
关靖失声道,随即长出一口气,“幸好我等留了三千人马拱卫易县!!”
张燕也长出一口气,道:“是的,幸好我等发现中计之后,并没有气急败坏,而令全军追击!”
两人顿时都有些庆幸。
终于稳住一步了。
关靖的自信心开始提升,笃定道:“袁谭一定是发现易县攻不下,所以令船队来接应大军了!”
张燕笑着恭维道:“长史妙计,如此可一雪前耻!
传令,令后军步兵立时停军,就地搭设浮桥,我方马队咬住对方船队!”
......
与此同时,下游浅滩处设伏的程绪、难楼、田楷等人也迷惑起来。
眼看着袁谭的船队快要来了,怎么突然又回去了,根据斥候来报,乌龟阵的战车都不要了。
惟恐惊动对方,他们虽安排了斥候,但距离很远,所以发现的有些迟。
本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裨将抵一个大将的想法。
程绪、难楼和田楷再次隔河相望。
这一次,田楷也透了底,张燕和关靖率领步骑一万,在后方追击袁谭所部。
程绪和难楼忌惮之余,也不由得暗骂田楷。
这家伙肯定是存心不良,想着大家一起吃掉袁谭之后,顺便再吃掉他们这些乌丸人。
殊不知田楷还少说了一万人。
若是知道张燕和关靖带了两万人,难楼肯定第一时间直接撤退了......
五行山一直连绵到上谷郡中,张燕的黑山军和乌桓人也打过交道。
由于两拨人都喜欢抢,所以彼此都很痛恨对方。
......
三人一番商议后,都认为袁谭肯定是知道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所以放慢行进速度。
然后突然返回,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伏兵肯定以为计谋没看透,然后放弃埋伏,再杀回去。
如此一来袁谭所部声东击西,把他们这些伏兵引走之后,再趁机顺流回来入北海。
“此子果真狡诈!”
经过商谈之后,他们觉得已经看透了袁谭的计谋。
又是颇有成就感的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埋伏于此地。
当然为了迷惑袁谭,乌丸人又组织了约三千骑,大张旗鼓的顺着河岸向上,假装上了袁谭的当。
......
“嘭嘭嘭!!”
巨大的楼船,仿佛是水中的巨兽,轻而易举的冲断了张燕军搭设的浮桥。
船上和浮桥上的士兵,都在用本地的方言相互之间破口大骂。
浑然不管,对方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张燕军虽然也征集了一些船只,但面对这些楼船、艨艟组成的船队,只有被碾压的份。
是夜,船队停靠在巨马水南岸。
张燕则是令人趁夜继续搭设浮桥,并利用小船运送上百人过了岸。
这百余人摸黑过去想烧了船只,不过对方显然有所防备,双方一阵箭雨之后,张燕军撤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时,过河的张燕军就有四千余人了。
巨马水两岸都有张燕的人马,
北岸的骑兵和步兵踩在河岸上。
南岸的步兵,因为河岸上多是树林,所以在巨马水水位下降后的河床上行进。
两拨人马齐头并进,交相呼应,远远的绰着袁谭的船队。
“哼,有大船亦如何?”
张燕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远方的船队,心中极为的舒爽。
现在他河两岸都有兵马,没了战车拱卫的袁谭船队,根本没有办法靠岸安营下寨。
而到了晚上,船队不得不靠岸之时,就是双方搏杀之时。
除非袁谭等人胆敢夜间行船,那无异于找死。
“哈哈哈,袁谭竖子,此番终于技穷了吧!”
关靖也是心中舒畅,自故安县被攻下的抑郁之情,终于一扫而空。
“轰隆隆!”
就在这时,前方忽地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