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阮雪曼歇斯底里地指责,素叶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在压着火,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火上浇油。
叶玉的死谁都不想看到。
人心其实没有那么险恶,除非是痛恨至极的。
素叶承认,平日里对叶玉看不惯,甚至昨晚当她冲着年柏彦大呼小叫时,她在心里的确诅咒过叶玉。但诅咒是一回事儿,希望她死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素叶从没想过叶玉会死,而她,也没真正希望过叶玉去死。
许桐毕竟是外人,怎么做怎么说都不合适,她没法儿上去劝说阮雪曼冷静,死的是她的女儿,任谁都不会冷静。见素叶胳膊出血了,便轻声道,“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这个时候素叶哪还有心思管伤口,轻轻摇头,反正只是抓伤,伤口又不深,血很快就会凝固的。想着,她想起年柏彦手上的伤口,心口就突突直跳。
好不容易拉住了阮雪曼,股东们开始群起而攻之了,纷纷冲着素叶开火。
“先是公司新品设计被盗,然后又是叶玉被杀,年柏彦还想带给公司多大的损失?”
“没错,他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精石的运作,我们董事局有权利罢免他的职位。”
众说纷纭。
但基本上都是攻击年柏彦的说辞。
阮雪琴和叶鹤城也来了,他们两个原本是今天来公司签署股份转借合同的,不成想一到公司就知道了这个重磅消息。见所有股东们的情绪义愤填膺,叶鹤城赶忙出面劝说,“现在只是公安问话,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太轻易下定论了,否则咱们内部先乱了阵脚,便宜了竞争对手。”
“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就最适合咱们精石!”有股东愤愤不平地说。
素叶看了叶渊一眼,很显然的,他已经无力面对这些股东们了,叶玉的死对他的打击也不小,再者说,叶渊向来是喜欢一切随遇而安的人,矛盾纷争对他来说原本就是件头疼的事儿。
想了想,她咬了咬牙,走到会议桌前,目光平静地扫了在座的各位。
“那么我就很想知道了,你们打算怎么安内?”她开口,声音清洌。
股东们全都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想要年柏彦一力承担,这倒也没问题,但至少要等着事情有了定论吧?如果今天警方就确切地来告诉你们,是我丈夫杀了人,然后检察院的人也来告诉你们,他年柏彦就是出卖商业情报的人并从中获利,那么我二话不说,我愿意用我手中的股份、以及代表年柏彦自己掏腰包,精石损失多少我们就来赔付多少,哪怕砸锅卖铁我也会还上欠大家的!但是,我想请问大家一声,谁能够证明这些事就是年柏彦干的?嗯?”
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其中一名股东身上,“徐董事,你亲眼看见年柏彦跟纪氏交易商业机密了?你亲眼见到年柏彦收钱拿回扣了吗?”
徐董事不是不知道素叶的牙尖嘴利,她参加董事会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参加,都能将一些老股东说的哑口无言。
老股东们对她也多少礼让三分,虽说她是年柏彦的妻子,但同时她也是叶家二千金,出于对叶家权益的维护,他们自然地也不会太跟素叶计较。
所以,徐董事沉了沉脸色,没吱声。
素叶又将目光转到另一名股东身上,“还是你刘董事,亲眼看见年柏彦杀人了?”
刘董事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各位,作为年柏彦的妻子,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处处为他辩解的话那么必然不会服众,对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我都不是审判官,都无权去裁定一个人到底有罪还是没罪。我知道诸位的心情,也理解大家的行为。但是你们要知道,就算现在将年柏彦罢免职位又能怎样?难道精石就能从纪氏手里抢回新品了?难道一切都可以恢复从前了?问题既然已经产生,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对于心理行业我在行,但对于商场上的事情我远不及诸位叔叔伯伯们,你们有的是跟着我父亲一路打江山过来的,现如今我父亲不在了,在精石面对紧急情况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可以帮着精石一起度过难关?而不是跟着众人相互指责?”
素叶尽量压着气,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其实她是很想学年柏彦,学他的处事不惊,学他冷静自持的魄力,但只可惜,她还是外强中干,紧攥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打颤。
所以这一刻,她不怪叶渊了。
在面对这种千夫所指的局面下,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泰然处之。
“二小姐,你现在说什么也是叶家股东,可不能女生外向啊。”
“那好,你来告诉我怎么做?”素叶不悦,看着这位开口说话的股东反问。
这位股东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素叶冷哼。
淡薄开口,“对于商场上的事我不懂,但哪怕就是外行人也明白上市公司经不起折腾这一说。如果这个时候你们不团结,那么受创最重的肯定会是精石的股票。精石的股价现在已经出现下跌现象,难道你们还想看着自己的腰包一天比一天瘪吗?”
这句话切中了股东们的利益,他们的抵触情绪似乎减弱了不少。
而叶渊这个时候也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阮雪曼的情绪,然后起身跟大家说道,“素叶说得对,这个时候我们不是来找替罪羔羊,而是先要稳定了精石的情况后再去想办法找出真凶。现在精石就像是风雨中摇晃不定的叶子,随时都有被人踢出局的可能,到时候大家损失的就不再是新品那点利益,而是失去了整个利益根源。”
“我们需要怎么做?”其中一名股东问。
这话难住了叶渊,他看了一眼素叶。
素叶哪会知道要怎么做?
硬着头皮想了想,突然想起年柏彦之前说过的话,清了清嗓子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推出利好的消息,增加股民们和客户们的信心。纪氏已推出今年的秋冬新品,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精石的新品,更有居心叵测的人等着看精石的笑话,我们在新品上绝对不能示弱。之前诸位股东们决定暂停新品发布会,已经为精石带来了负面影响,那么今天我就提议启动年柏彦之前的计划,新品发布会照常举行,新品全部换上d会所的产品。”
之前在股东们做出这项决定时,媒体议论纷纷,她记得年柏彦当时看着报道看了好久,然后说,他们太急了,有很多事是有转折的,也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这句话素叶当时不大懂,只是替年柏彦叫屈,但现在想想,他那句话也许就是针对d会所即将提供的新品而言。
当然,他口中的腐朽绝对不是暗指d会所的产品质量有多差,相反的,能入d会所的产品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年柏彦许是指的是不符合新品宣传的产品。
股东们一听纷纷摇头,“那不是糊弄事儿吗?你以为媒体和客户都是傻子吗?”
素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许桐,“年总之前有没有交代过关于g会所的产品包装成新品的方向问题?”
许桐想了下,点头,“我记得年总说过,他想选一些曾经在拍卖会上露面的产品作为新品,包装方向偏重于经典重现。”
经典重现?
素叶的心像是弹跳了起来了似的,双眼一亮。
不由得深深佩服起年柏彦的智慧来了。
没错,就是经典重新!
他还真没说错,很多时候,换种方式换个角度马上就有不一样的效果了。
“我们就以经典重新为嘘头,重点挑选几款曾经在拍卖会上露过面的产品,一来大家会知道其价值,二来会吸引更多客户来收藏这些拍卖款。将这些产品整体打上经典字样,我想大家不可能没有不买账的道理,毕竟拍卖款在市面上很难得,很多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样一来,精石的新品问题就能解决。”素叶说的有点兴奋。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年柏彦想要叶家人借出股权了,因为他已经有了绝好的应对办法,但很显然的,现在股东们对他已不再信任,他想要实现这种经典重现的想法的确很难,除非坐在第一把交椅上,具有一票否决权。
她的直觉没错,她相信年柏彦的这个办法绝对可行,只可惜,大家没有给他时间。
但是没关系,现在面临这种情况,素叶确信股东们不会再意气用事,这个决议通过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果不其然,当素叶说完这项提议后,股东们开始私底下议论纷纷,看样子是心动了。
叶渊这时候趁热打铁,“各位,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否则,股票市场将会出现更大幅度的动荡。”
有股东提出疑问,“这件事目前谁来执行?”
素叶转头看了一眼许桐。
许桐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目光坦定地看着大家说,“诸位,我对这项决议比较熟悉,我会配合董事长来完成这件事。”
股东们听了这番话后都纷纷点头。
叶渊和素叶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散了会,叶渊派了司机先送阮雪曼回家,怕她会出事,林要要亲自将她接到家里,安抚她的情绪。万幸的是阮雪曼没因林要要和素叶的关系而迁怒林要要,只是哭着跟林要要回家了。
董事长办公室里,素叶让许桐全权配合叶渊的工作,并将详细计划逐一列出。
叶渊虽说不喜欢做这种事儿,但毕竟情况紧急,他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所以在跟许桐完成具体计划的时候,看上去也十分认真。
当然,他希望素叶能回精石上班。
但素叶现在已没有精力来做这些,便跟叶渊说,精石的情况她会随时关注,当然,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还有就是,让叶渊绝对相信许桐,因为在工作上,许桐的经验远超于他们两个人。
等从叶渊办公室里出来时已是下午了。
许桐担心她的身体,提议让她先去吃点东西。
素叶现在哪还有时间来理会自己饿不饿?所有的心思全都挂在年柏彦身上。
“律师去了吗?”她坐在休息室里,倦怠地问许桐。
许桐递给她一杯水,坐下来说,“都已经赶过去了,但审讯时间没过,所以律师们也只能等着,还有就是,年先生那边从警局里出来,还有检察院那边的人在候着。”
“他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素叶紧攥着水杯,皱紧了眉头,“我必须要探视。”
许桐轻声说,“这是不允许的。”
素叶也知道不允许,但她真的很担心年柏彦,再心理素质强悍的人,在警局里连续待上48小时后有可能还得接受检察院的审查,身心都得崩溃。
她要怎么办?
要怎么做才行?
“许桐,我想静一静。”良久后她说。
许桐叹了口气,安慰她,“放心吧,年总一定会没事的。”
素叶也希望他没事。
许桐出去了后,房间里安静下来了。
她是坐在年柏彦办公室的休息区,这周遭还有他的气息,茶几上还有一截他没抽完的雪茄。素叶看着雪茄,看着看着就想哭,眼眶就红了。
只剩她一人的时候,所有的坚强全都化作泡影。
无助、迷惘、害怕、紧张等等的情绪都一并涌上来了,像是有着无数只手似的拉扯着她,身心都巨疼。
她很怀念年柏彦坐在她对面,面带微笑又无奈地看着她,然后跟她说,叶叶,一切都有我呢,你瞎紧张个什么劲儿?
是啊,一切都有他呢。
素叶一直觉得他就像是天,可从未想过,天也会有塌下来的时候。
有电话打进来,素叶一哆嗦,想都没想接了电话。
“嫂子,我哥怎么样了?”那边,腔调十分不标准的声音,焦急。
是年柏宵。
素叶突然觉得空洞的心像是有了点依靠似的,开口,声音竟哽咽了,“他还在警局。”年柏宵能给她打这个电话,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所以没必要瞒着他。
那边沉默了会儿,像是压着气,“我已经回北京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