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文昀飞出现,沈瑾瑜先略有意外,之后便是不能再领悟的醒然了!
到底是他太没把文昀飞这个人当回事,在看到汐瑶送来的请帖时,压根没有想到这一件。
眼下威胁就在眼前,说不在意是假的。
可碍着那么多人都在,若他表现出来就显得太小气,再者百里醉是的他夫人,经过昨夜更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由此他也不好说什么,下巴一抬,高傲冷漠的路线走到底。
而百里醉呢,亲眼望见大祁顶尖的俊杰,感觉人生都升华了,愣是没有发现文昀飞的存在祧。
废话……
这个人对她来说真是平生没见过几面,真的要她自己形容,只有一句:不大记得清长相,但是被他坑惨了!
人都来齐了,众位先是落座,从女皇陛下那儿借来的丝竹乐班悠悠扬扬的奏起乐曲,品美酒,谈天下,好不愉快咴。
坐在百里醉和沈瑾瑜左右两侧的,分别是颜莫歌和其医术了得的夫人,还有堂堂定南王与王妃。
看向左边,均是一双白衣飘飘,男子面目俊朗,女子婉约美好,瞧着真像从云端临凡而来,有仙气,还有点儿邪气。
再看右边,威风凛凛的定南王早就震了四海八方,他家王妃则端坐身旁,穿戴打扮都拣选最简单的,可那通身的气度就是高贵非常。
据说太王夫大人带着星宿死士打猎去了,还未回,用颜莫歌的话来说就是……老头儿上了年纪,不大爱热闹。
对面,一干亲王和权臣把酒言欢。
祁明夏和祈裴元坐在一块儿,兄弟两一个风姿卓雅,一个斯文清淡,不知在说些什么,偶时笑笑,偶时碰杯,直觉旁人插不进话。
祈裴元真人比百里醉在画像上看到的要好看得多!
他长得才不平庸!
也是了,只要是祁家出的男子,没有谁不出类拔萃。
百里醉默默的偷瞄了他好几回,他笑得不太多,举手投足低调气派,整个人有种神秘的气质。
与祁明夏说话的同时,他一只手始终捏着筷子,侍婢每将一道菜送上来,他就先给坐在他另一旁的女子夹一夹给她品尝。
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动作,甚至他都与她没有眼神交流,难得的是份坚持。
能够享受他这份坚持的,世间唯有裴王妃一人。
慕汐灵长得漂亮极了!!
她无疑是今夜在座最美的女人,眼波如水,朱唇若妖,娇媚有,端庄有,是那种美得无需装饰,就会熠熠生光,会夺人眼球的,任何华丽的辞藻来形容都不为过。
不管祈裴元是如何,她倒很随意,自顾吃自己的,看看歌舞表演,不时同主位上的慕汐瑶说上两句话,再逗逗和慕汐瑶挨在一起的小团子,眼神里是淡淡喜爱,淡淡的相处。
对她而言,仿佛这酒宴来不来都无所谓。
反正前面的小半生该经历的风雨早就经历过,该享受的荣华更一样没落下,如今?如今只求个一世安稳罢。
四方侯陈月泽确实一表人才,如传闻中的风流洒脱。
那位叫做桑朵朵的苗人姑娘很健谈,她是今儿个最先和百里醉笑着打招呼的人,很友善很好相处的模样。
但就是说话貌似有点……不经大脑。
她坐在陈月泽和独孤鸣中间,三人的三角恋气氛着实诡异。
先是独孤鸣和桑朵朵聊得起劲,陈月泽在旁喝酒,偶不时故意插话煞风景,惹他们斗嘴又斗气,闹腾不消停,也不知道他是在意桑朵朵,还是担任一个调解气氛的好手,不动声色的在二人之间‘参合’着。
据说这种诡异已经持续很久,在座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更练就得视而不见。
汗皇陪着汗妃坐在正位上,夫妻两很是登对。
昨天百里醉就见过慕汐瑶,还发生了少许不愉快。
其实对汗妃娘娘,不能够让她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
总觉得人家做这样做那样,对自己不好,都是有原因的。
况且有什么错也差人来道了歉,今夜还不曾见到女皇陛下的身影,能做到这一步,那就差不多了。
她不是个喜欢揪着死理计较的人,而且她跟这么多权贵在一起,确实没有计较的资本。
既然来了,有沈瑾瑜的喜欢,百里醉相信他是不会让自己受哪个的委屈的。
至于汗皇么,那可真是个霸气外露的男人,长相就不说了,还是那句……他们祁家出美男啊啊啊……
纵览眼前所有,好一派歌舞升平,充实生活的富贵景象。
果真没有照相机的世界,还是眼见为实才是硬道理!
百里醉自动脑补着关于这些人‘想当年’狗血的爱恨纠葛,殊不知,自己才是今天的主角。
正当她充分享受在其中,放任自身优越感爆棚时,小眼神忽的在众闪耀生物中发现个异类!?
不对……
也不能那么说,百里醉会主意到,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放到这群人里就略显平庸了。
那个人和左相徐锦衣坐在一起,想必应该是个高官。
但是……为什么轮廓那么的眼熟?
夜色深浓,相隔老远的距离,中间还有巨大的篝火烧得旺盛,百里醉看得不太真切。
越这样,她越睁大了眼一个劲的猛瞧。
而那人在察觉到她的目光之后,竟也与她做起对视来。
不禁如此,百里醉仿佛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凉气息。
啧,你那么哀怨的盯着我看干啥?好煞风景!
事实证明,有妇之夫在酒宴上随便和哪个男人对视是要出问题的。
徐锦衣正滔滔不绝着,发觉身旁的文昀飞根本没在听,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对面一看——
徐相是多精明的人呐!自打进了官场,站队就从来没站错过。
百里醉他不认识,可他认识沈瑾瑜,能和沈家二公子比肩而坐的,当然只有进来风头很劲的沈二夫人了。
恰逢这个时候,乐声停了下来,那边山里头有号角声响起,想是太王夫大人夜猎到大家伙,忙不迭命人报信。
“文兄。”徐锦衣一边喝酒,一边用不高,但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道,“虽然在他乡遇到故人,不过这样盯着望,仿佛不大好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文昀飞局促的收回目光,埋下头去想拿桌上的酒来喝。
谁知道他动作太大,心又急,不小心就将酒打翻,溅得一身都是,狼狈得无法形容。
响动毫无意外的引来众人目光,他小小一个都尉,四下随便哪个都是他惊动不起的。
人是连忙站起来,向汐瑶和祁云澈坐的那处抱拳道,“下官失礼,还请汗皇责罚。”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桑朵朵不负众望的疑惑道,“文大人又不是蒙国的官,汗皇应当没立场责罚他吧?”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独孤鸣人好,温煦的笑着帮她圆,“你忘记了?汗皇也是祁国的云王殿下。”
所以人家是有立场的!
“不尽然。”陈月泽最喜欢和他唱反调了,“大汗虽也是祁国的王爷,只这里不还有三贤王么?”
若按这位分排,就轮不到祁云澈。
所以大汗没说话,只拿幽淡的眼色望着文昀飞,俊眉浅蹙,心里是觉得这人有点愚钝。
徐锦衣笑着站起来打哈哈,把文昀飞的身份巨细介绍完毕,赶忙拉着他坐下。
与他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找的借口是:东都与苍阙很是相近,女皇特命他带文都尉来与沈城主认识认识。
实则祁云澈老早就知道汐瑶想干嘛,能够坐陪在这里都是给了爱妃莫大的脸面,反正对外他一向寡言,索性寡言到底。
他的沉默,最叫人心惊胆战。
那文昀飞一连串的失态,愣是自己将自己吓出身冷汗。
坐下之后,惨白着一张斯斯文文的脸,头都不敢再抬起来。
满脑子想的都是汗皇看他那寒慎慎的眼神,好可怕啊好可怕……
不说他心情如何,倒叫这一干兴冲冲来藏秀山庄找乐趣的人有些顿失兴致。
大伙儿都是明眼人,到这节骨眼上,就算晓得被利用了也只能继续陪坐,看戏吧!
怎么说也是继大祁三年前混乱的风波平息后,如今的第一八卦了!
小插曲很快过去,汐瑶唤人来把烤好的野猪与众人分食。
真正的助兴节目在后头。
这厢百里醉总算搞清楚那个人是文昀飞,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她只好略略表现出少许尴尬。
两手捧着只小瓷玉碟子,看似眼巴巴的望着被某个死士手起刀落分割的烤肉,暗自里却是在纳闷文昀飞先前窝囊的表现。
她绝对有理由相信,今晚他出现在这里是冲着自己来的。
甚至这个酒宴都是汗妃和女皇的安排……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身为受害者,还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受害者,百里醉惆怅了。
身旁,沈瑾瑜脸色显然不大好,她有点干,冲他献媚的笑道,“原来我二姐夫也在,真是没想到,呵呵,呵呵呵……”
沈瑾瑜都独自释放了好久的冷空气,总算等到她主意到自己,他忍无可忍的挤出冷笑,提醒道,“文昀飞在赴任前已与你二姐和离。”
百里醉小脸僵了僵,“这……跟我没关系。”
她继续‘呵呵’。
听她态度良好的表示,沈瑾瑜没再出言刁难,知道今夜是冲着她算计来的,故而只道,“离他远一点。”
可是他太低估百里醉包天的狗胆。
话音刚落,就听她点着头认真道,“我肯定会离他远一点的,但是万一他要靠近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轸宿正好割了烤肉送上来,刚靠近就察觉沈二公子逼人的杀气,不觉一怔。
百里醉全然不觉,整个注意力都在轸宿那把漂亮的弯刀,还有他手里那只流着香油的野猪腿肉上面了。
轸宿迟迟不动,她有点着急,主动把自己的盘子往他跟前送,“这位壮士,你的刀工很不错啊!”
恭维的话暗地里的意思就是:请给我大块点谢谢!!
轸宿的刀功自然是没得说,今夜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这些死士更清楚得很。
能让他们家夫人特地劳心劳力的张罗那么大的戏台子,想必这位沈二夫人不简单。
于是不简单的沈二夫人夸了自己,那他岂不也变得不简单了?
眼睛一眯,他笑着手起刀落,切下一块看起来烤得最好的烤腿肉放进百里醉的盘子里。
百里醉很满意的跟他道了谢,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这时沈瑾瑜却忽然开口了,“他叫轸宿,是二十八星宿里刀法最好的,你不是喜欢听汐瑶那些故事么?河黍火烧张家那件听过没有?那夜被汐瑶提在手里的人皮灯笼就是他做的。”
说着,沈二公子貌似回想着,对轸宿投以赞赏的表情,“本公子对那盏灯笼记忆犹新,骨头是骨头,皮是皮,上面还描了花样儿,委实精美。”
人、人、人、人……皮灯笼!!
百里醉当然听过,可是她一直以为是假的啊!
她觉着,那是为了烘托慕汐瑶反扑张家的气势,刻意虚构出来的道具罢了。
所以真的有这回事?
看沈瑾瑜那表情,他是亲眼见了的?
再低头望向盘子里的烤肉,想到是一双剐过人皮的手切下来的……百里醉成功的胃口全无。
轸宿先被沈二夫人夸,再被沈二公子夸,心里都美颠儿了,压根不顾及哪个的感受,笑呵呵的回话,说,“表公子见笑了,小的早就不做那门作孽的手艺。”
“不做了?”
沈瑾瑜颇为遗憾,盯着他握刀的手,“本公子听说你能在人熟睡时将皮活刮,不伤筋脉,直至人醒来才发觉,还有什么摸骨巧取,这些手法稀奇又利落,怕是天下再无人能与你比,说起来倒是有些可惜。”
这还可惜啊?
百里醉听得毛骨悚然的,缩在一边腹诽,实在太可怕!
“哪儿能啊!”轸宿美得屁颠颠的,挠着头道,“孩子都会喊爹了,小的再造这等杀孽,对她不好。”
目的达到,沈瑾瑜舒服的瞟了在身旁直发抖的百里醉一眼,拿起酒喝了一口,淡淡应了个‘也是’。
继而他对自家夫人关怀道,“怎么不吃?这烤肉若是凉了,口感也会减半。”
百里醉把盘子往他跟前送,“你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吃这个垫肚子吧,总是喝酒不好的。”
沈瑾瑜略抬起眉梢,顺势接过手,“劳夫人关心。”
轸宿高高兴兴的给别桌送烤肉,暗自里观察全程的汐瑶乐得直往祁云澈身上倒。
“你看,二哥哥这回是栽了,我自小到大还没见他对哪个这样厉害过,说个威胁的话还带拐着弯的。”
祁云澈也在看,从男人的角度,颇为怪觉能让沈瑾瑜伤心的竟是那么个寻常的人儿。
半响,他结论,“确实还差些火候。”
……
分食完烤肉,才是刚刚进入正题。
太王夫大人的号角吹了半个多时辰,等的就是这边狩猎的好手们去帮他围猎。
素来冷绯玉对坐着喝酒这件事就不得多大兴趣,好容易等到吃完了,捞着袖子起身,不客气的点了祁家兄弟、陈月泽还有独孤鸣,说是难得小聚,非要他们陪着自己尽兴比一回。
颜莫歌不屑同他们玩这个,拉起夜澜,带她去后山看一种不但只有晚上才会开,还会发光的花儿。
汐瑶唤了众女眷们去别处叙话小坐,谁都喊了,偏将百里醉无视得彻底。
沈瑾瑜揣着明白不表示,表妹要那么做,他陪他自己的人就是了。
谁想正要拉着人告辞,徐锦衣来拉了他要一起给大汗还有诸位王爷凑个热闹,连开口拒绝的余地都没给。
百里醉很会看场合,主动说她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夫妻二人就那么勉勉强强的各做各的事,分开了……
……
藏秀山庄很大,夜晚很空幽,百里醉很寂寞。
沐浴罢了,从浴房走出来,发现连带她来此处的丫鬟都走得干干净净的,只留下几盏灯。
无奈之下,她一个人来到屋子后的小院里闲逛,身边半个人都没有,依稀,她却又还能听见不知从哪处传来的女子们的谈笑声。
“该不会真的那么坏吧……”她自言自语。
真心觉着汗妃娘娘不像那么爱搞针对的人呐!
院里有个凉亭,亭子里的石桌上布有酒菜,在她沐浴前,是有丫鬟说过这处的准备的。
百里醉走到亭下,想了想就给自己倒酒,边喝边看月亮。
夜太静了,这感觉怪怪的。
明明什么都有了,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先前才发生的酒宴,这时回想起来仿佛同她不得任何相干。
所以眨眼间,她拥有的只有捏在手里的酒杯。
扭转身子,百里醉交叠小手,趴在亭子扶手边,举目看头顶明晃晃的白月光,环境使然,她张了小嘴唱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唱得断断续续的,没有像上次在南瑚寺那样跑调跑得厉害。
但,却多了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可是,正因为此,让来到她身后的人听得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