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召开的会议上,吴铭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与会弟兄,并将省主席熊世辉与江西地方势力之间的关系以及孙科与广东商界和军政界的关系简要说明。
弟兄们听完后群情激愤,不是破口大骂,就是要求吴铭允许各部按照军队的老规矩,自行筹粮,扬言不把本地所有富绅家里的存粮搜刮于净决不罢休。
两小时后,新编第二师的民主会议做出决定:
一、从明日开始,粤军俘虏的伙食由一天两餐于饭改为一天一餐稀粥,负责看守的工兵营和辎重营必须向所有俘虏做出说明,粤军总部至今仍然不愿意就俘虏问题展开谈判,本地政府和富商地主们也不愿意提供一粒米的军粮,连日来一天两餐于饭和三天一餐肉,全是本部弟兄省下来的,如今本部弟兄也饿肚子了,所以大家将就喝粥吧,能坚持多久是多久,实在熬不住的,可以在我们弟兄的看管下,轮流出营到县府大院对面的邮电所给亲朋好友写信或者发电报要钱,只要大家有钱了,我们完全可以代为采购代为加工,绝不从中克扣,有谁不服气的,也可以写信打电报到南京告我们。
二、在严密警戒的基础上,部队立即停止对粤军独立第二师的袭扰,一团一营撤出九渡圩,返回后方正平镇驻扎,放开大路,便于粤军集中精力攻打大余,镇守大余的中央陆军新编第一师,前身是熊世辉的嫡系保安旅,如今仍然由兼任西路战场副总指挥的熊世辉直接领导。
三、明日起,驻扎西面正平镇的一团、驻扎南面大塘埠镇的二团设卡征税,牢牢地堵住信丰至南雄、信丰至龙南的所有交通要道,任何人胆敢反抗,立即没收所有货物,抓捕羁押肇事人员,迅速押解师部审讯处置。
第四、自明日起,师部各科抽调官兵与警卫营各连一起,在信丰全城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缉毒缉枪行动,反抗者格杀勿论,只要人赃俱在,立刻押解师部,具体行动由参谋长张东宁统一指挥。
与会弟兄兴奋地离开,吴铭特意把负责率部看守俘虏的工兵营长和辎重营长留了下来,严厉叮嘱
“二位回去之后一定要加强戒备,决不能让一个俘虏逃跑,表面上对俘虏尽量和善些,但是对任何不服从管教的俘虏必须严惩不贷,极个别极端嚣张甚至聚众骚乱的俘虏,可以用打军棍的方法当众行刑,往死里打,打死我负责”
“有师座这话我们就放心了”
两个营长兴冲冲地敬礼离去,他们最头疼的就是俘虏以各种方式频频闹事,不止是十个八个俘虏当众谩骂看守他们的官兵,而且吃饱喝足的俘虏越来越不老实,吃完摔碗、到处撒尿、对看守官兵冷嘲热讽、聚在一起要求改善待遇等等情况天天发生,这两天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负责看守俘虏的两个营弟兄被严苛的军纪约束,面对越来越嚣张跋扈的俘虏打又不敢打,骂又听不懂,实在忍不住也只是将闹事者分开关押,也有趁机悄悄揍上几拳的,如今有了吴铭这句话,两个营弟兄终于可以发泄满腹恶气了。
望着两名营长打马远去的身影,性格敦厚的新任副师长龙韶罡很紧张,递给吴铭一支烟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一句话说出去,恐怕就会弄出几条人命官司来……万一上峰真的组织调查组下来调查怎么办?还有全城缉毒缉枪的行动,虽然看起来合理合法,可绝对会闹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我们也就彻底得罪当地官绅了……你看是不是等康泽从赣州回来好好商量一下才实施?”
“无妨”
吴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安慰说:“康泽去赣州已经两天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说明赣州专员和那些大地主、大商人都不愿意为几千粤军俘虏出钱出粮,这些人背后有熊式辉这座大靠山撑着,就算是康泽也不敢说狠话,估计最后还得靠我们从上饶或者衢州兵站弄粮食。”
“至于调查组下来,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徐处长在上面帮忙顶着,不管怎么查我们都不会有事,而且我们手里还捏着不少证据,弄不好赣州专员和本地那些大员们反而会给自己惹出大麻烦……”
“哼哼,之前我们就是对这些为富不仁一毛不拔的富绅太过客气了,要是早知道这群孙子会在背后捅咱们刀子,我早就收拾他们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你就等着看吧,只要咱们表现得强硬一些,这些欺软怕硬的孙子就得乖乖束手,否则他们会更加难受”
龙韶罡依然不放心:“万一粤军真的毫无顾虑攻打大余,指挥部恐怕会让我们进攻对面的粤军独立第二师,到时候你打还是不打?”
“打啊怎么会不打?只是敌人火力太猛,而且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和掩体,我打不过人家有什么办法?放心吧,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会一天发五份电报,请求副总指挥熊世辉派来援军的。”
吴铭说完轻轻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掏出包好烟塞进他手里,然后优哉游哉地迈着方步走向大殿
次日清晨,新编第二师五百多官兵毫无征兆地突然发难,包围了守卫信丰城四个城门的保安官兵、城北保安团军营和县警察局,将四百多保安官兵尽数缴械并集中拘押看管,逼迫县警察局的警察们领着全副武装的军人,闯进城里城外两家烟馆和二十余户富绅家中,仅一上午就搜出暗藏的军用枪支四百余支、进口猎枪和自制鸟铳两千七百余支,缴获鸦片、烟土三千五百多两,以及子弹和手榴弹一批,行动中毫不留情地打死了七名负隅顽抗者,整个信丰城被搅得鸡飞狗跳天昏地暗。
这还不算完,吴铭命令把多达八百余人的涉案分子全部押解到城中俘虏营关押,与饿了大半天的数千俘虏之间只隔了一根绳子。
等粤军俘虏们都出来看热闹之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少尉策马而至,不见他怎么动就跳上了中间的大方桌。
少尉双眼精光闪闪地环视一圈,大声向围拢过来的俘虏们解释缉枪缉毒行动的目的,让俘虏们别惊慌,然后指着八百余名瑟瑟发抖的本地富绅和家丁们,扯开洪亮的嗓子,用官话愤怒地吼起来:
“粤军弟兄们,不是我们不给你们吃饱饭,这么多天来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我们弟兄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毫无区别……可是直到现在,这些穿得人模狗样的地主商人,由始至终不愿意为你们提供一粒粮食,我们身为堂堂中央军,平时还得拿出足够的大洋,低声下气地向他们买米吃,可是多出你们几千张嘴之后,我们的粮饷也快用光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得喝粥……”
“要是大家心里有怨气的话,别气我们这些在战场上打生打死还吃不上一餐饱饭的军人,要恨就恨他们,恨这群为富不仁、为了自己利益置弟兄们安危于不顾的狗杂种最他嘛逼没天理的是,我们弟兄饿着肚子打仗,就是为了保卫这群狗娘养的家伙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少尉激动得脸都红了,停顿片刻,再次昂着脑袋大声喊道:“嘛个逼的,一肚子的气,老子都不愿说了,说多了老子恐怕忍不住要开枪杀人啦粤军弟兄们,话说清楚了,你们怎么想的老子管不着,但是,在我们的上峰和你们的上峰商量好怎么处理你们之前,你们还得继续饿肚子……”
“不过,在此我要提醒你们,大家都是军人,而且你们还是战败被俘虏的军人,要识进退守军纪,千万别试图闹事,有气也不要对我们的弟兄撒,更不能逃跑,否则我们的弟兄是要杀人的,不怕死你就试试看”
少尉说完后跳下桌子,顺势小跑两步,以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飞行动作跃上马背,高大雄健的黑色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原地转上一圈之后,载着威风凛凛的年轻少尉冲出营门。
操场上的粤军俘虏立刻高声议论起来,不少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官兵指向仅仅隔着一根长绳的本地八百富绅和家丁们破口大骂,吓得不少平时养尊处优的富绅当场吓得尿了裤子,狼狈无比。
营门内侧的传达室里一片热闹,参谋长张东宁遥望前方喧嚣四起的俘虏,对围在身边的营连长们由衷而叹:
“之前老大让承元来喊话我还有些不放心,担心他没经验不知道怎么说话,怕压不住场面,没想到承元这家伙这么能说,说的比我还好,而且气势十足威风凛凛,一下子就镇住了全场,看来已经得到老大的真传了。”
众弟兄哈哈大笑,这个说承元文化本来就高,那个说承元说话骂娘越来越像师座了,七嘴八舌的风趣议论,引发阵阵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