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心潮澎湃的朱文华,吴铭关上门,回到椅子上坐下,一直躲在休息室里偷听的毛良坞三当家李琨打开侧门,笑呵呵地来到吴铭对面坐下:“朱家小子干得挺不错的,好好调教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吴铭白了李琨一眼:“你别想轻松,他是在明处,我更看重的是三哥你这边悄然布下的暗线,我们弟兄的这点儿家业来之不易啊!今天找你来是我对毛良坞有些不放心,明面上的五百民团弟兄还不算什么,明年下半年开始生产武器弹药才是要命的事,从现在起就得拿出一套严守机密的章程来,决不能有半点儿疏忽。”
“放心吧,哥几个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军械厂就建在村子东北三里多的深谷里,三个车间都设在你要求炸出来的岩洞中,外面的隐蔽伪装和里面的水泥地板都做好了,村里一般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还以为是开路呢,至少在三两年之内不用担心被外人发现,时间再长就不好说了。”李琨收起笑容,谈起正事时他从不含糊。
“水电站运行得怎么样了?”吴铭问道。
李琨脸上满是得色:“很正常,村子里大半人家用上了电灯,学堂晚上也能上课了,五个先生高兴啊!矿山受益最大,等两个水泥窑建好了恐怕赚得更多。负责培训的两个洋人技师也不错,自从到杭州给他俩弄回两个白俄大洋马夜夜**之后,两人卖力多了,比利时人送来的电站机器易损件和配件已储备完毕,大哥家老二和几个小辈都学得很快,估计春节后就能打发洋人技师走人了。”
吴铭点点头:“电站边上的军火库建好没有?”
“快了,矿山十几个爆破手就着原来的山洞干,速度很快的……这两年我们积攒了四千多条新旧步枪、五百多支短枪、两百五十支冲锋枪、四十八挺轻重机枪、三百六十多箱子弹,还有工兵铲、刀具和十几箱钢盔什么的,原来的军火库装不下了,今天你让送回去这批军火恐怕得先放到你住的那栋房子才行……军需库存如今由老八专门负责,放心吧!”李琨脸上表情看似无所谓,其实心里颇感自豪。
吴铭觉得是时候了,于是将考虑良久的打算说出来:
“你回去给大哥他们几个说一声,最好把手上的汉阳造和用了一年以上的所有长短枪都卖掉,别舍不得,子弹也可以卖掉一半,民团弟兄们全部换上三八大盖,这样一来弹药补充省事很多,驳壳枪挑出好的继续用,磨损太大的拿到这儿让老钟翻新,修一修就能卖出好价钱。”
李琨犯难了:“这事我和大哥几个也合计过,这半年多来我们已经卖给开化甚至江西那边的地方豪强上千支枪了,要是将其他长枪都换下来,加上仓库里的至少一千五百支,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大买主啊!”
“这次生意我来做吧,你通知家里尽快办好就行,换装完毕就把准确数字告诉我,然后装箱等我通知。”吴铭吩咐道。
李琨疑惑地望着吴铭:“这事你从来不插手的,你去哪儿找大买主啊?”
吴铭指指西面:“江西。”
“江西?有这么大的买主吗?”李琨糊涂了。
吴铭低声笑道:“反正到时也得麻烦你去交易,提前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可不能说出去,买主是怀玉山里的方大老板。”
李琨大吃一惊:“你疯了?”
吴铭瘪瘪嘴:“屁话!只要能赚钱,卖给谁不一样?这两年你不也这么干的吗?担心他买了枪再回过头来打我,是吗?你尽管放心吧,哪怕他有这心思,也要好好掂量一下是否值得……开化有陈昭贤的二营驻扎,虽然只有五百弟兄,可设在交通要道险要地段的钢筋混泥土工事就能让对方抓狂,我一个连的机枪火力几乎等于普通军队一个营,占据优势地形又有严密的侦查防御手段,除非对手突然涌出五千以上的官兵,而且还必须有火炮,否则我怕什么?”
“啊……这这……你……你就不怕掉脑袋?”李琨没辙了。
吴铭哈哈大笑:“三哥,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当年你占山为王无恶不作时怎么就不怕掉脑袋?如今刚刚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兜里有了几个钱,反而怕掉脑袋了?”
李琨哑口无言,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还真他娘让你说对了,唉!随你的便吧,对了,转让完衢州城的产业,一共收回三十二万多一点,都在我这儿,你看看是不是把借银行的钱还清了,无债一身轻啊。”
“你糊涂啊!”
吴铭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李琨,敲敲桌面,大声说道:“从借款的那天起,老子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还,不但不还,还想打劫他呢,那个狗日的行长敢索要我五万大洋的贿赂,迟早得给我吐出来!”
“不怕对你说,三哥,银行每年能收到我们的贷款利息就算他烧高香了,不超过五年时间,战火就会燃遍半个中国,到时候衢州能否守住还另说呢,命都没了,谁还记得我们欠银行六十万?”
“退一万步,哪怕他记得,我们抵押的矿山不摆在那儿吗?有本事让他拿走,哈哈!”
李琨的小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猛吸口冷气,良久“呼呼”喘着粗气:“嘛个逼的,老子算是服你了,好在你是我兄弟,否则到头来老子非上吊不可。”
吴铭禁不住笑道:“三哥,你也不是什么善类,别装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骗我,我还不懂你吗,哈哈!说正经的吧,我很快就要用笔钱了,前几天已经给上海的比利时洋行去信,定了一批机床和生产枪管的钢材,上次定购的那套小型化工厂设备也快到了,付完款剩下的你动动脑子换成银子存起来,回头我想办法给你弄笔钱多换点儿银子,白银要涨价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等银价涨到差不多就抛出去换美元,存进美国佬或者英国佬的银行里,否则打起仗来什么也留不住。”
李琨弄不清楚这些事,也不愿多费脑子,他知道听吴铭的安排总不会错,因此点点头不再纠缠此事,反而问起衢州商界亟待弄明白的一件大事:“我听说鲁专员要下令增加税种,提高税率,原本方司令下令免去的七种税要重新开征,还要把税官派到每一个边境检查站去征税,有这么回事吗?”
吴铭点点头:“有,而且快了,不过对我们影响不大,他怎么征税我不管,但他别想派人到开化、常山、江山三县边境检查站来征税……从即日起,这三个县边界地区的税再也不归他管了,只是苦了衢州百姓和商家,接下去整个浙西恐怕要乱,各县地主富绅和商人们的好日子没几天了。”
接下来,吴铭将上层内斗和省保安处的重大举措详细告诉李琨,最后肯定地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省保安处绝不会让出开化、常山和江山三县的征税权,哪怕最后退一步,也会将边境五大检查站的征税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否则我们两个团的军饷怎么办?这年头没多少道理可讲,比的就是谁腰杆硬,谁拳头大!”
李琨大喜:“这么说我们因祸得福了?”
吴铭点点头:“这是肯定的,你没看到常山、开化四个检查站都交到我手里了吗?只是不知道能守住多久,这世道变得太快,连我都有点儿跟不上了,好在手里有两千弟兄,还有你们这些大哥和毛良坞四千乡亲,否则我恐怕只能逆来顺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