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扣案几,吕邗姜陷入深思:弦施说得不错——如今齐国率先地得知吴国的动向有了优势,与其备战等待吴国的出击,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掌控整个战局!
但是,该如何做法呢?
吕邗姜赶紧拿出刻刀,在竹牍上刻下几个大字:“调查清楚吴国的动向、严防诸公子们趁势地兴兵反叛、派人私下地联盟越国!……”
想了一下,吕邗姜又重点记下几条:“侦察吴国的动向要以陆路为主,水路为辅;多加安抚公子黔,最好由他出面,游说诸公子们莫做傻事……”
联盟越国倒不难,却会费些时日:毕竟越国如今是吴国的附属,倘若不小心败露了齐越的联盟,齐国倒没甚么,越国可能会遭到吴国的报复——至于诸公子们……
吕邗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原因,她有些后悔将诸公子们流放边境了——要不直接斩草除根,要么轰出齐国……为何她偏偏选择了流放呢?还有晏氏家族也是,不是和公子阳生有仇么?都过了这么久,公子阳生为何还活着?
呆呆地望着竹牍,吕邗姜很快地出神,以至于有人靠近她去,她亦没法察觉。
“邗儿。”田穰苴像个顽劣的孩子,故意跳到吕邗姜的背后,轻轻地拍了一拍她的肩膀,只没没学那些年轻的女子玩个蒙眼睛猜人的游戏。
吕邗姜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看清是田穰苴,嗔道:“苴儿,你怎么来了?”
“苴儿不能来么?”田穰苴郁闷地看向吕邗姜,看出吕邗姜面带烦恼,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有甚么心事?”
吕邗姜把嘴一努,努向案几上的竹牍。
田穰苴凑过去,细细一看,露出笑容,故作好奇,问道:“这是甚么?”
吕邗姜早在田穰苴阅览的时候,就已暗地打量田穰苴——见他这般作态,心知他已有了数儿,便道:“明知故问。”
田穰苴摸了摸鼻子,奇道:“你怎么知道?……”
吕邗姜一言不发地看着田穰苴。
——内心却吐槽:都嫁给你好几年了,和你相处了这么久,再看不懂你的小动作,岂不是很奇怪?
“咳咳,这些事情也不难——”清了清喉咙,田穰苴一本正经地说,“首先,苴儿推荐一名人才给你,他可以帮你结盟越国。”
“谁?”吕邗姜脱口而出。
“韩衡。”田穰苴快速地报出人名。
吕邗姜愣了一愣。
田穰苴解释道:“韩衡此人,估计你没印象了罢?——唔~简单地说,他是前任越王勾践麾下的死士,苴儿刚好与他结有几分交情,可将结盟一事,交给他去办……晚些时候,苴儿亲自去找他,邗儿大可不必为这等小事而烦心。”
吕邗姜:“……”
——解决得好轻松啊!
吕邗姜无话可说。
此时,她也不好意思再提韩衡是谁——既然苴儿都这般信任韩衡,想来也是一名值得托付的人罢?吕邗姜默不作声地记下,又问:“刺探吴国一事倒算好办,诸公子那边呢?……你有甚么办法解决?”
“先派公子黔出面——”田穰苴想也不想地给出答案。
关于这件事上,田穰苴倒和吕邗姜想到了一起。
吕邗姜虚心地求教,又道:“具体呢?”
“……甚么具体?”田穰苴眨了眨眼。
吕邗姜道:“黔兄长……他会愿意么?”
田穰苴道:“公子黔不愿意,不是还有瑞姬么?”
吕邗姜:“……”
揉了揉额头,吕邗姜道:“苴儿,莫闹。”
田穰苴便道:“说笑的——邗儿,你只管把这事告诉公子黔,想必公子黔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游说诸公子们……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公子都会像公子黔那般开明。”
头一次,田穰苴对公子黔评上“开明”这两个字——若让公子黔听去,他必会感动得流泪罢?……堂堂一国公子,在所有公子里头,就属他最无用!
谁让诸公子争王之时,他都不敢参与?
同时,这也间接地提醒吕邗姜:或许没有一名公子会听信公子黔的话——
吕邗姜目光一闪,点头道:“放心罢,邗儿……做好一切准备。”
言罢,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田穰苴心底叹息,却也并不为吕邗姜心疼:这是一国之君必须所承受的……一旦不利于本国,君王再是不舍,也必须挥剑斩断潜藏的危险!
转了转眼珠子,田穰苴伸出手来,捏了一捏吕邗姜的脸颊,啧道:“邗儿,你老了好多,皮肤都粗糙了……”
“是么?”吕邗姜反抚自己的脸庞,满脸疑惑,“好像……并没罢?”
田穰苴无语:搁到一般女子的身上,不是该惊慌失措兼烦恼焦急么?——他家夫人果然非同凡响,都不关心自身的容貌!
“你……”田穰苴本想作罢,却忽然生出一缕捉弄的心态,认真地指了一指吕邗姜的鼻子,“上面长了一个小包。”
“甚么?”吕邗姜闻言,当即拿手去抠——
但被田穰苴阻止!
田穰苴道:“让苴儿来罢。”
说罢,用食指擦了一擦吕邗姜的鼻子。
吕邗姜也不多想,乖乖地任由田穰苴折腾。
田穰苴近距离地盯着吕邗姜,又使坏道:“苴儿看错了,不是小包,而是灰尘。”把嘴一翘,田穰苴朝吕邗姜的鼻上吹了几口气。
吕邗姜仍然一无所觉,淡定地坐在那里,任凭田穰苴捣弄。
田穰苴捣不下去了。
“饿不饿?”田穰苴生硬地转移话题,“国事虽说重要,但也不要忙得忘记吃饭!你有多久没和宝儿一起吃了?……话说宝儿都会说话了,但他说的第一句不是‘娘娘’、‘娘亲’或‘妈妈’,而是‘爸爸’——当母亲的,能当到你这种份儿,也算史无前例了。”说着说着,田穰苴半开玩笑地抱怨。
吕邗姜眼里划过一丝歉意:是她不对——自从她登上王位之后,她就甚少与孩子、丈夫一同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处理文书,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真是奇了怪了,齐王明明是齐国地位最高之人,为何她却一天到晚得忙个不停?
想到这里,吕邗姜应道:“好罢——这次,邗儿陪你,陪孩子。”
吕邗姜起身,邀请田穰苴一块吃饭。
田穰苴忙不迭地站起,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情景有些怪异:咦?——他和吕邗姜相处的模式是不是颠倒了?……明明他是丈夫,而吕邗姜是妻子,不是么?为何搁到田穰苴这里,就成了他像个妻子,而吕邗姜则像丈夫?
还有……
“咳咳——”田穰苴猛地咳出声来。
咳得惊天动地。
——完了。
他刚才只是随便一说,以吃饭为话题,却并没备好吃食啊!
“等一等!”田穰苴停下脚步,“你去见一见宝儿,苴儿去准备摆饭,省得你们还要多等!……”言罢,田穰苴调头而跑,都不敢和吕邗姜多作解释。
吕邗姜顿了一顿,只好默默地目视田穰苴跑开。
之后,一阵手忙脚乱,吕邗姜一家人终于吃上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了——只是今天这顿饭,实在弄得田穰苴措手不及!
而等吕邗姜吃完饭后,她又恢复如初,成了人人眼里那位令人敬仰的齐国女君。
至于田穰苴……
田穰苴带上十来名护卫,驾着一辆牛车,前往临淄城外。
他要拜见韩衡——
临淄宫,主殿。
吕邗姜冷脸,斜视晏非和晏慈——晏非和晏慈也绷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低头,一言不发,似在无声地发泄不满的心情。
本来,吕邗姜只想传唤晏氏族长晏圉,惜叹晏圉伤好,却落个残疾,死活不愿出府,还再三地恳求致仕官,亦被吕邗姜温声地拒绝……无可奈何地,晏圉只有领个清闲的散官当着,整日躲在晏府,甚少露面。
今次,乍一收到吕邗姜的传召,晏圉立即愣住——还未想明白原因,便见一群宫正们主动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他,似想强行地将他带去临淄宫!
亏得晏非和晏慈一前一后地冲来,护住晏圉,直将那群宫正们挤开——晏非更是直言道:“老朽的族长都已成了这副模样,女君还想做甚么?……真有紧要之事,让老朽替族长前去!老朽倒要问一问,昔日晏氏待女君不薄,女君何故对晏氏无情!”
一旁的晏慈也道:“老爹年迈,由他独自一人进宫,俺可不乐意——俺要护着老爹!要去,就带上俺!……”
那群宫正们傻眼,他们何曾遇上这种奇事?——面面相觑,他们只得同意晏慈的请求!于是,晏慈扶着晏非,同时踏进临淄宫!
……殿内一片沉寂,没人打破安静。
吕邗姜叹了叹气,终是开了先例。
因此,晏非抬起头来,眯着双眼,斜视吕邗姜,哼道:“女君好大的架势……明知晏氏族长的情况,却还让他进宫,是生怕晏氏闹不出笑话么?”
吕邗姜愕然,哭笑不得地发现:晏非似乎误会了。
难道说,晏圉进殿议事,是对晏氏家族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