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一视,国夏和高张不由地迟疑不决——究竟是辅佐吕邗姜这位前无古人的女君,还是归隐山林以寻潇洒自在,这是一件令人严肃的问题。
许是看出国夏和高张摇摆不定,吕邗姜干脆地又道:“将军,上卿,你们是君父钦定的孤抚大臣,惜叹新君被人毒杀,使你们辜负了君父的嘱托,如今齐国经过这场混战,被毁了许多东西,正需兴办不少被搁置之事,急缺人手,两位怎因新君被杀,就要失望地想要辞官呢?——还请两位不嫌本君资质浅薄,帮助本君以及这个国家度过难关!”
吕邗姜说罢,站起身来,遥遥相望国夏和高张,亲自地向他们鞠躬!
国夏和高张受宠若惊,连忙地回礼,感动道:“承蒙女君……邗姬夫人的错爱,小臣无以为报,唯有竭力效命尔,方能不负邗姬夫人的厚望!”
眼瞧国夏和高张被吕邗姜重新启用,众臣们也机灵地附和道:“女君贤明,小臣愿为邗姬夫人效忠,绝不二心也!”
“诸位请起。”吕邗姜高兴地开口。
众人听罢,直感吕邗姜的性情如沐春风,亦相当开心,颇为满意,皆是心道:齐国君王是此姬,想来也算气运不该绝——甚好,甚好。
那般一想,众人反倒对吕邗姜是女子的这一身份,有所忽略。
——就算反对也没用:殿外有一万多名士兵们正在等着你!假如你说了甚么言行不恰当之时,惹恼了吕邗姜,吕邗姜再将你拖出殿外,你还有命能活么?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地瞥了公子阳生几眼。
自从公子阳生踏进主殿,就机智地没出过声。
然而,公子阳生再机智,仍是「虎落平阳」——
公子阳生注定要被欺负!
“邗姬夫人——”有一大臣再次地询问,“吕生阳该如何处置?”
公子阳生几乎都想大骂那个大臣,奈何他不敢公然地叫嚣——内心的小人在揍小孩版的那个大臣,直踹得小孩版的那个大臣鼻青脸肿!
“……说到阳生兄长——”吕邗姜依然保持以往的称呼:好歹对方是失败者,而她是胜利者,她可以有空地释放一点善意,以此博取众人的好感度,“本君必须向你们说明:本君可以严罚他们,但却没法将他们全部诛杀!”
众臣们愣了一愣,脱口而出道:“邗姬夫人,这不……”
“倘若杀了阳生兄长,其他公子们呢?”吕邗姜扬声地询问,“本君若没记错,不止阳生兄长一人发动叛乱罢?其余诸公子们亦都……?”
“这……”众人被问倒了。
是啊!其余诸公子们……也参与了争王混战,只因实力不济,皆被公子阳生给打跑了——但这亦不能掩盖:其余诸公子们也参与了叛乱!
所以说,假如杀了公子阳生,其余诸公子们也需得全诛!
面面相觑,众臣们有心想说全诛就全诛罢,省得公子们对王位产生威胁,但见吕邗姜怎么看,怎么嫡仙出尘,根本不像个杀伐决断之人,便又顿住了:好罢,好罢,听着吕邗姜的意思,她是不想杀诸公子们?
——也对:即使诸公子们参与了争王风云,他们与吕邗姜却是兄妹,吕邗姜与他们再是不亲近,又怎会赶尽杀绝呢?
田乞自忖一件事情,便道:“那么,女君想怎么做呢?”——既是吕邗姜反对杀光诸公子们,那就让吕邗姜自己做选择罢!
吕邗姜感激地看了一眼田乞,冷静道:“诏他们回来。”
啊?
众大臣们傻傻地望着吕邗姜,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眸中一冷,田乞冷声道:“女君是想接收诸公子们的兵力么?”
“他们还有甚么兵力可言?”吕邗姜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诸公子们之所以敢发生叛乱,是因为他们扶持的臣子们皆都有权有势,本君只想招安他们,让他们为齐国所用,而不是只用于单个公子的身上……本君之意,就想盘问那些扶持诸公子的臣子们,看他们是否后悔,再替齐国择其贤臣。”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诸公子们众多,这就意味着扶持诸公子的臣子们也不少——如若真将诸公子们逐个裁决,想必牵连的臣子们将会不计其数!若要杀得干净,必会造成朝内官位虚空,没人治理齐国,很容易造成齐国动荡不安……
因此,吕邗姜即便不乐意,也不能与那些家伙们完全地决裂。
毕竟短时间之内,齐国可没法补充大量的成员们。
想通了吕邗姜的顾忌,众人又拼命地压下「其实本家族还有不少优秀子弟」这些话:一人、两人说也就罢了,所有人都说……
呵~也许吕邗姜的心里反要忌惮!
“女君说得言之有理!”依旧是田乞,第一个赞成吕邗姜的观点。
事实上,吕邗姜的任何观点,田乞都会无条件地附和。
众人古怪地瞅了田乞两眼,对田乞崇拜式的奉承嗤之以鼻。
却又暗地妒忌:学会田乞那一套,以后就不愁荣华富贵了!
“既然那样——”眼见有人赞同自个儿的想法,吕邗姜高兴地喊道,“来人,来人,将……”
十名临淄宫内侍们踏进主殿,吕邗姜却突然打住。
目光落到案几的竹牍和刻刀,吕邗姜手握刻刀,刷刷地在竹牍刻下一段话来——「本君张贴告示,借此宣布:尽管诸公子们因有王位之争,给齐国带来巨大危险,本君深思熟虑,却不予追究,还请诸位公子们早早地回来,本君将在一个月后,正式地继承齐国王位。」
“……将这手书广发国内,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君不会追究诸公子们的过失。”吕邗姜将那封书信递给田乞,再由田乞交给一名临淄宫内侍。
那名临淄宫内侍低头,恭敬地领命。
待十名临淄宫内侍们快要离开之际,田恒突然道:“慢着——女君,能否让老朽也协助其中?……”
“你……?”吕邗姜上上下下地打量田乞,“您愿将诸公子们带回来?”
“敢不从命。”田乞顺势地应下,直接将吕邗姜的犹豫变为肯定,“女君还未继位,用意虽好,诸公子们怕是不信——不如让老朽出面,说服他们,或许他们可能会相信。”
吕邗姜想了一下,觉得甚有道理,应道:“也好,那便劳烦田老了!”
田乞道:“岂敢岂敢。”
佝偻身子,田乞越发衰老,众人却知田乞怎么老,也不会立即老死——这老不死的,早在十年前,就显老态,精神却很好……很多家族都被他的表象所欺骗,吃了无数次闷亏!
田乞从不做无用之事。
众臣们都很怀疑:田乞不会无端地找回诸公子们,定有其他阴谋。
田乞却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的狠意:公子驹!阚非!作为公子阳生的爪牙兼田氏家族的敌对势力,田乞绝对不会给阚氏家族一丝壮大的可能性……趁此时机,他要将阚氏家族彻底地铲除!
眯了眯眼,田乞笑意渐浓。
田恒瞄了一瞄自家父亲,直觉父亲另有理情——
不过,他也不急在这时询问……会有机会的,不是么?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出殿,出发地寻找诸公子们。
黔府。
公子黔瞪着眼前的临淄宫内侍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哇~吕邗姜她……真的成功了?太不可思议了罢?凭甚么她能成功啊?
带着吃味的心思,公子黔一边将文书藏好,一边对临淄宫内侍们说:“本公子知道了……明天一定会出席!对了,还有,你们看见本公子的妹妹了吗?——她叫吕瑞姜,就和吕邗……咳,和邗姬夫人一起的?”
临淄宫内侍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叹道:“原来是她呀?——自是见到了!她与女君关系可好了,一点都不令人生分。”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黔嘴巴笑得合不拢。
——押对宝了!
公子黔对自身的眼光佩服极了!
嘉府。
“你们……你们是谁?”公子嘉又惊又怒,“你们怎敢闯民宅?!”
一众临淄宫内侍们齐齐地默然:能把公子嘉逼得窜进一座民宅,亦是强悍无比——“城内张贴的告示,你见过了么?”
“啊?甚么告示?”公子嘉一头雾水,“本公子窝在这里好几天,若再没人拦截,本公子可能就去国外了。”
“……总之,还请你进殿。”临淄宫内侍们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决了难题。
锄府。
“你们来这做甚么?——公子阳生,本公子已经退出争王比赛了,为甚么你还不肯放过本公子?好歹本公子与你是兄弟,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兄弟?!”
当临淄宫内侍们寒着一张脸地闯府后,公子锄以为他们听命于公子阳生,差点都要绝望了,直至他看清吕邗姜递来的文书。
“本公子必来!”看完文书,公子锄喜滋滋地保证。
——似乎忘记了他本也是齐景公之子。
驹府。
临淄宫内侍们将驹府上上下下全都翻个遍儿,都找不着公子驹本人——“咦,奇怪了,为甚么公子驹会不在自家宅里呢?”
临淄宫内侍们十分懊恼,早知就该和田乞换上一换,何必这般一无所获。
而田乞,他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