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当即就纵身上去坐到了她身边,好奇地打量她,狐狸面具下会是怎么一副面孔。
“小娃娃,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问道。
小娃娃抬头看了一眼:“你怎么上来的,我就怎么上来的。”
这里这么高,自己能上来是会轻功,难道她也会?
“你能跳这么高?”
他不觉挑了挑剑眉。
“不高吧!吸一口气就能上来。”
呵呵,小小娃儿,口气不小。
但眼神是天真无邪的,一点也不显张狂,给人的感觉就是,跳上来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谁都应该会的。
这得让多少人汗颜啊!
“你叫什么名字?”
“小金子。”
哦,明白了,那对少男少女找的就是她。
“刚刚有人叫你,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呀,他们要把我带回去,可我还没玩够,不想回去。”
啧,真是一个玩心重的皮孩子。
家里人要被她急死了。
“你要吃吗?香瓜子。”
小娃娃捏了几颗瓜子问他。
“很好吃的!”
这让他想到了欢欢,那丫头也喜欢嗑瓜子,一磕就一大盘子。
“谢谢。”
他接过了小娃娃的瓜子。
一大一小坐着嗑了起来。
空气当中全是咯吱咯吱的声响。
动作还是如此的一致。
“这里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河边的杂耍,还能看到游客放许愿灯……”萧祁御发现这位置,极好。
“嗯。所以我在这里看戏嘛……”
小娃娃嗑瓜子嗑得可快了,身边还有一个小果盘,盘上有各种吃食——瞧那盘子,应是贵宾楼里最贵的那个果盒,而且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嗯,这孩子,应该出身很好。
“你一个人吃了一大盘?不怕蛀牙吗?”
“已经蛀了,所以,娘亲不让我吃了。可我还是想吃……不吃难受。”
小娃娃笑得坏兮兮的:“反正乳牙已经坏了,不吃白不吃。等新牙长出来,我再当个乖娃娃。”
还真是一个贪吃鬼,且说话一套一套的。
他笑了笑。
养这么一个娃娃,做父母的肯定不省心。
“小金子,滚出来,要是再不滚出来,回头你的小屁股一定会痛到皮肉开花……出来……”
一个很彪悍的清亮嗓音,忽然在夜空中响了起来。
小娃娃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把果盘往他怀里一塞,低低叫了起来:“这是你的果盘,不是我的……记住了,千万别出卖我。”
这小孩。
竟这么怕那个人。
萧祁御不觉轻轻一笑,威胁她的会是谁呢?
他挺好奇的。
下一刻,伴着一阵破空声,一道无比潇洒的身姿落到了小娃娃身侧。
试图逃跑的小娃娃,后衣领被拎了起来。
“又偷吃,你的牙齿还要不要了?”
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横眉竖目地盯着小娃娃叫了起来。
声音脆生生的,长相中规中矩,但身材挺修长,而且气势非凡,只一眼,萧祁御就觉得来人是个雷厉风行的厉害角色。
“我没偷吃,是……是这位郎君硬塞给我的……阿娘,您可不能冤枉我。
小娃娃甚是无耻地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萧祁御瞄向这个紫衣飘飘的假小子,正好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神。
紧跟着,她哼了一声:“你骗谁,厨房那头少了一盘果盘,除了你,还会是谁拿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多,你就不怕半夜牙疼,哭个半死……”
小娃娃立刻缩起脑袋叫了起来:“阿娘,阿娘,我错了!”
看来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做母亲的被她折腾坏了,这才不许她吃的。
“走,回家洗牙去,你的牙齿还要不要了……”
这时,紫衣假小子冲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家有顽童,叨扰兄台了。”
萧祁御站了起来,回礼道:“哪的话,不叨扰,你家娃娃挺可爱的。”
紫衣假小子笑笑:“可爱时是挺可爱,淘气时是真淘气。”
嗯,这的确是一句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小孩子嘛,慢慢教。”
他若是有这样一个娃娃,会很高兴。
紫衣假小子带着小金子去了。
萧祁御坐在那里,手上抱着孩子的果盒,吃了几颗果子,想到的是当年,欢欢偷吃的样子。
唉,太想她了。
想得鼻子都发酸了。
是他没照看好她呀!
就在这个时候,主楼那边忽叫了起来,“快来人呐,杀人了,大晋的使臣被刺杀了,快来人呢!”
北晋的特使惨死在了大齐?
这下事情闹大了。
放下果盘,排解开那些莫名浮现的忧伤情绪,萧祁御闻讯赶了过去,看到贵宾楼主楼那头,挤满了人,都在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请大家退到门外头,不要破坏现场,谢谢。阿鼎,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一个耳熟的声音在维持秩序。
萧祁御站在门口,看到里面的人都被轰了出来,而他隐约看到刚刚那个紫衣假小子正在和北晋的人沟通:
“我说的所有人,包括你们。”
“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们文王大呼小叫……”
有个北晋侍卫根本不卖她的账。
下一刻,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我乃御前行走荡不平,专门办各种奇案要案的。这个案子,我接手了。”
萧祁御有点惊讶,原来她是大齐皇宫里的人。
据说,自从大齐立公主为皇太女后,大齐但凡有才华的女子,都被召集到了京城,只要有奇才,都能受到重用,所以,大齐宫中,如今有不少女子当了女官。
其中有一个御前行走,最是有名,据说人家武艺非凡,而且精通剖尸断案。
此御前行走的闺名便叫:荡不平。
因为她家里全是仵作。
作为一名山间寡妇,荡不平带着一儿一女跑来了京城,凭着自己一手绝活,成为了京城第一位女御前提刑官,专攻各种奇案要案。这大半年,已办了不少案子,名声已传至五湖四海,很是了不得。
大晋的侍卫看到腰牌,却哼了一声,还是不肯让开。
荡不平吹了一记口哨,立刻有几个身手了得的影卫闪了出来,控制了现场。
荡不平来到尸首身边,她的女儿紧跟其后,还跟上去探看了,胆子奇大:“阿娘,他这是中毒至死吧!”
“所以,是贵宾楼害死我们外使的,既然你是荡不平,应该把贵宾楼封了,必须让贵宾楼给本王一个说法。”
一个亲王打扮的北晋人,无比愤慨地叫嚷着。
此人是北晋的十一皇子文王。
长得好像很斯文,但是人品是极差的,王府最多的是什么,是姬妾。这样的人,居然还有脸跑来大齐参加比武招亲。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荡不平冷嗖嗖瞄了一眼:“这位王爷,贵使具体是怎么死的,还有待调查。请你静候一旁……”
她看了看案发现场,查验了所有菜式,无毒;嘴里还没咽下的食物,也验了一下,无毒。
“小金子,看清了吗?他是怎么死的?”
验完尸,荡不平忽然转头问才四五岁的娃娃。
娃娃也煞有其事地观察了一圈。
那架势,看得出来,荡不平是在教小娃娃怎么查案。
这真的是挺稀奇的,这么小的娃娃,若生在别人家,就只知道哭哭闹闹罢了,但是荡不平的女儿却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尸。
唉,也不知这个当娘的是怎么当的。
“阿娘,他耳后是不是有红点点?”
荡不平刚刚查了,“有。”
“是不是被什么毒针射杀的呀?”
娃娃这么推理着。
她当即摸了摸孩子的头,赞了一句:“说对了。”
娃娃眯眯笑,很高兴自己判断对了。
荡不平看向北晋文王,正色道:
“是一根毒冰针射进他体内所制。那毒冰针也不是能杀死每一个人的。只有事先被下了慢性毒药的人,再以如此毒冰针激化,才能瞬间致人于死地。此为双毒攻心,一毒为宿心,毒若其名,会毒寄于心;另一毒为绝命,激活宿心而一息绝命……
“这两种毒,皆产自北晋。乃是你们皇族控制死士之毒……文王殿下,您这是欺我大齐无人懂毒,所以,才故意使这种伎俩,想栽赃贵宾楼,你们这是意欲何为?”
说到最后,那寒森森的眼神当中射出了骇人之光。
文王脸上顿时浮现几丝惊乱之色,却矢口否认道:“胡说,绝没有的事……”
“好啊,那就请名传天下的神医树华先生来查看一二,到时如果查出的结果并无不妥,那么,文王殿下,你们北晋的皇子,可就没机会参加比武招亲了。”
荡不平语出铿锵:“我们的皇太女说了,谁要是敢在招亲期间,闹出事来,就会取消那个人的资格,可要是关乎国家之安危,那就只能把那一国的参赛者,一起驱逐出境……”
闻言,文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时,北晋的九皇子庐王迎了上来,急忙作了一揖:“荡大人,我们这位使臣是因为得罪了江湖人,才惹来了这么一桩误会。对不起啊,最近,我们朝中发生了失窃案,有人盗走了‘绝命针’,今日之事定是那盗贼干的,我们大晋自是想和大齐修好的,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请荡大人莫要把事情闹大……”
荡不平冷冷一笑:“行,既是误会,我立刻写上一纸切结书,请你们按上手印,保证再不拿这案子来诬陷我大齐。”
“可。”
庐王咬牙应下了。
荡不平立刻写下了切结书,让他们按了手印,而后这两位带上尸首灰溜溜地跑了。
边上,钟鼎惊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那色鬼文王,看上贵宾楼的掌柜姐姐了,他们这么做,本来就是一箭双雕之计,既想让我大齐有愧于大晋,逼掌柜姐姐嫁他息事宁人;还想借机促成两国联姻。但这计谋用得也太不上心了……”
荡不平嘲讽着:“连小金子都看得明白。北晋这两个王爷,都没什么脑子,北晋若不亡,天理难容……”
萧祁御在门外听着,低低一笑,这个姑娘啊,还真的是慧眼,若是普通人可真不一定看得明白他们唱得是哪一出。
正想着,脚下忽然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金子嘻嘻笑着出现在他面前:“这位郎君,这出戏,好看吗?”
“嗯,挺好看的。”
“那人太蠢了,不好玩。唉……”
小家伙小大人似的一叹。
萧祁御被逗笑了。
荡不平跑了出来,看到他时,目光带上了几丝探究之色:“你应该是西凉皇族派来的吧?”
“哦,不知荡大人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对她生了兴趣。
“你身上这身行头,应该是西凉贵族今年最兴的衣袍。非贵族不敢穿。”
萧祁御看了一眼身上这不起眼的衣服,“这怎么就成了贵族才能穿的行头?”
“这衣裳应该出自江记的锦衣坊,他们给皇族制衣时,会在衣角不起眼处绣上祥云。是以,凡有祥云皆为贵族……”
竟还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还真是的。
“你也来参加比武招亲?”
荡不平对他好像挺好奇。
“不,我已成婚,此番是送宗亲弟子过来参赛。我只是路过。”
萧祁御回答道。
荡不平点了点头,把小金子拎了过去:“走了,回家洗牙去。”
面具就在这个时候,从孩子脸上掉了下去,“哎呀,掉了,掉了,阿娘,我的狐狸面具掉了……”
萧祁御捡起面具。
荡不平抱着小金子转身。
此时此刻,皎皎的灯烛,把贵宾楼照得亮如白昼,也让萧祁御正面看到了那张小脸,且看得分外清楚。
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长得竟和清欢一般无二。
他顿时惊呆住。
“你……你是清欢?”
这一问,问得小金子好生稀奇,同时荡不平脸上则露出复杂之情。
“不是。我家娃娃叫小金子!”
她直接就否认了。
不想小金子拆台脚拆得很起劲,立刻叫了起来:“阿娘,你说过的,咱不能撒谎。我是叫小金子,但我也叫清欢啊……唔……”
嘴巴被捂住了。
荡不平脸冒冷汗,抱着小金子调头就走。
萧祁御觉得不对劲,身形一闪,就闪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地叫了起来:“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