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秦易正在赶来谈州城的路上。
他这是无诏离关。
作为驻守西平关的大将军,他无诏不能离关,但是,此次,他不得不来一趟,只为了处理萧祁御。
朱正已死,可朱正拿捏着一些很要命的证据,他的手下至今没找回来。如今甚至有可能已落到萧祁御手上。
所以,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斩草除根。
萧祁御很是可恶,竟让手下假扮了自己继续北归,事实上呢,他们悄悄去了谈州城——偏谈州城那边,郭孝州关押了沐云徵。
沐云徵本来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一个有点才华的穷学生。
可他发现了书院的秘密,还不肯效命书院。
本来,这种不听话的人,找个理由,杀了就杀了,可偏偏他命好,就在那个时候,从京城方向传来了消息:沐云姜将嫁给新晋封的靖北王萧祁御。
于是,要不要杀,郭孝州犯了难。
之前不杀,郭孝州是想收服了沐云徵,但后来,他听说沐云徵精通解毒,那就不好办了——以毒威胁不管用了,人家一回家就能找妹妹解毒,解了毒,便没了后顾之忧,那他们书院的秘密,就得东窗事发。
这不,迟疑了一个多月,郭孝州只能把人家关着。
如今,秦易觉得此人必须杀了。
真要被萧祁御见到他这个舅兄,发现了仁孝书院的秘密,那与他们是一件极为不利的事。
转去谈州时,他给青荣和白浒发了飞鸽传书,让他们也到谈州附近接应,形成合围之势,必须要让萧祁御死在那边。
午后时分,秦易来到了谈州城。
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也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秦易明显感觉到了不一样。
萧祁御到了这里之后,肯定会上山,上了山见不到沐云徵肯定会生疑,但他的探子却来报,萧祁御一行人平空消失了。
这很不对劲。
“报,将军,属下刚刚去了书院,那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
“报,将军,属下刚刚查了,前天的确有一行人住在如来客栈,但第二天,他们就走了,城门那头,属下也问过,他们的确出了北城。”
北城正是他们来的方向,可他们一路并没有遇上他们北上。
“他们会不会去了谈香寺或是九曲寨?”
手下韩备这么猜测着:
“女人都爱逛那些保姻缘的地方。谈香寺的姻缘香最是灵验。萧祁御携着女人上路,保不住就被拉着去了那种地方了。”
北门出,有一个十字路口,往东有谈香寺,往西有九曲寨,都是可以去走一走的风景名胜之地。
秦易想想,有道理,就着人往这两处地方去了,但心里还是不踏实,转身对手下说道:
“去找知县,借一些人悄悄把书院给围了。我现在上书院,如果没事,让那些人守着就好。如果有问题,我会发放响箭为号……”
可手下卢俊还是有点担心:
“将军,属下素来听说萧祁御机智过人,所谋之事,从来没失败过。如果我们来此发现异样,反倒可以有更好的应对,但他们失踪了,属下以为,萧祁御或者已料到我们会暗中跟踪,正设好了陷井等我们入网?要不,我们别上山了?让郭孝州下山来见?”
另一个手下韩备却说:“怕什么,当年,他师父都不是将军的对手,现在,就凭他,一个乳嗅未干的娃娃,虽然立过一些功劳,又如何?我们将军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这话,秦易听得进去。
一直以来,他自恃很高,总以为萧祁御能建军功,是他所守卫的地方动不动会闹出一些小规模的动乱,那种小战役,换任何人上都能平掉。
之前他也平下过几处小爆乱,在西南边地,有几个依附大惊的小部落,之前想反抗大凉自立,都是他平的。
小股的动荡,根本不用太足智多谋,轻轻松松就能扫清一切,那些功劳得来很容易。
萧祁御立的最大的一次功劳,应该是平玉城之乱吧!那一次是沐云姜帮了大忙,所以,外头对他的赞誉,加了很多水份。
他可不觉得萧祁御真的有多少本事,真有本事,这么多年了,他师父的叛国案,也不见他来翻啊!
不过,在上书院前,他还是很保守的令知县派去了人,让他们守在下面,便宜策应……
待上了山,进了书院大门。
秦易看到学子们都在认认真真的读书,有一阵阵的诵读声传出来,院中撒扫的撒扫,巡逻的巡逻,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秦易被请进了后院松鹤阁。
那是郭孝州住的地方。
书房,有下人送上了茶水,秦易四下张望着,两个手下卢剑和韩备则在门外守着。另有四个手下则在附近放着哨。
没一会儿,郭孝州推门走了进来,笑着打恭作揖道:“哎呀,秦将军,您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啊……”
秦易看着这个年过花甲,却似黑发童颜的老友,问得直接了当,“你这里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呀,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怎么无诏离关了?这要是传出去,那可不得了……”
郭孝州抱着拳头,示意他坐下。
秦易却是不以为然:“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曾暗中离开西平关。嗯,这事不重要,我且问你,萧祁御有没有来过?”
郭孝州一愣,甚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要来这里?”
秦易道:“据我的人查,他往这边来了,他手上拿捏着朱正收集的那些要命的东西。我来是要将他就地处理的。”
郭孝州眨巴眨巴眼,手一扬:“没有啊,我们这里一点事都没有。你也看到了,一切一如常。”
“那沐云徵呢?你处置了没有?”秦易问到了重点。
那人终归是个祸害。
“没有啊,好好关着呢……我心里愁的很……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本来,我寻思着要让他背上性命。但以他那性格,真得了自由,肯定会拼上性命,也要把我们全给告发了……”
“他在哪,不用你来处理,我要亲自处决了他,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易已然起了杀心。
“那最好。他被关在北边的山牢里。你马上要见吗?我去把人弄出来。”
“不用,带我过去。别让他抛头露面,要让外人瞧见了,我们又得灭口一人。麻烦。”
这就是他执意上山的原因。
想要处理掉这个人,就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事发后,萧祁御若来查他舅兄之死,很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他们去了山牢,韩备守在外头,卢剑跟着秦易进了山牢,却发现牢里头空空的,哪有什么人犯。
秦易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叫起来:“人呢?”
郭孝州抓了抓头皮,上前探看了两眼,一脸惊疑地叫了起来:“咦,人呢,之前还在的呀……我让人好好看着,我说……”
他一边回忆,一边描述着:“我今晚上纳妾,借这个机会,我本来想给沐云徵一个奸污师娘的罪名,把他车裂了……对,我要把他给车裂了……可为什么他突然就不见了呢!这没道理啊!”
秦易突然发现郭孝州的神情,好像和往日不一样,心头感觉不妙,进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有些地方还挂着红绫。
他的手下卢剑曾问过一个仆人问:“你们怎么在撤红绫?书院莫不是刚办过喜事?”
那仆人说:“是,昨夜办过,今日院长说要撤下……”
想到这,秦易立刻沉声问道:
“你昨夜是不是已经办过纳妾喜宴?”
郭孝州愣愣的:“我办过了吗?没有吧!我记得很清楚,今晚上才办喜酒啊!”
秦易看了他一眼,叫来身边的卢俊,“快走,这里有问题,郭孝州好像神智不清。”
结果,没走几步,进来的地方却被铁栏杆给拦了去路,同一时间,他们后面也突然从地下冒出几栏杆。
也就是说,他们被控制在了一条狭长的通道内。
“郭孝州,你什么意思?”
秦易见状,顿时勃然大怒,转头厉问。
这人没和他们关在一起,他还傻怔怔地站在着沐云徵的牢宠前,喃喃自语:“人呢,人哪里去了?不可能不见的啊!明明关在这里的呀?”
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摄了魂魄一样,整个人浑军噩噩的。
听得到叫,转头一看,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情况,谁把我们关起来的?”
秦易定定看了他一眼,心头那是一阵阵发毛,隐隐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郭孝州好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卢俊上去,用剑斩那栏杆,剑被击断了,栏杆纹丝不动。
就这时,外头好像传来了一阵打斗声,没一会儿功夫,喊打喊杀声没了,有人走了进来,朗朗叫了一句: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是逃不出去的。这栏杆是当年这里的主人用纯钢打制的,凭你们手上的剑是砍不断的。”
秦易定晴一看,赫然发现进来的人,竟是萧祁御。
他手上持着一把长剑,剑上还淌着血水,显然刚刚杀了人。
来到栏杆前,他淡淡一笑:“秦易,好久不见。”
“萧祁御!”
看到这个身姿潇洒的男子,秦易先是呆了一下,而后心上就泛起一阵惊怒:“你竟敢私囚朝中重臣,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的?”
萧祁御挑眉反问,一脸你在搞笑的神情,双手一摊:“这里哪来的朝廷重臣,本王抓的是一个撤离职守的罪人,没得诏书离开西平关,这世上可没您这样的守边大将……”
秦易顿时哑口无言,随即冷冷一笑:“本将军奉的皇上密令,前来这里抓一个逃犯!”
萧祁御点点头:“秦将军倒是很会编故事,密令?怎样的密令?哦对了,将军一定会说:既是密令,自然是不可能与人说过的,不好意思,那我也可以说,我是得了皇上的密令在办差。”
“你。”
秦易气得鼻子都歪了。
是他托大了。ъiqugetv.net
他身边带着的人,都是能以一敌十的精锐,而这里又是谈州地界,书院上也有不少护卫,他以为这里就像是自己的地头,肯定不会有事,结果,他居然轻敌了。
萧祁御竟已经悄无声息地拿下了这里——这小子,竟还故作疑阵,设计了他们已经离城的假象。
主要是:书院一切如常,郭孝州又亲自出来接待,让他放松了戒备,结果呢……
还真的是阴沟里翻船,倒了大霉。
秦易也算是骁勇一世的武将,还非常的有头脑,今日阵前失蹄,那也是一时失察所致。
即便被拿下了,但他还是很镇定的:“萧祁御,我无诏离关,只是来探望老友,你把我拿下,怎么向皇上交代?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萧祁御双手负背,从容应对:“不好意思,您的那位好友已经招供,你和他在这里借书院暗中在培植党羽。这件事,他已经招供,还有你和他的书信往来可作为证据。所以,我可以把你直接带去京城。个中的是非曲折,由皇上来定夺……”
秦易一听,不由得转头恶狠狠看向被关在另一道栏杆后的郭孝州,这个老小子,还真的是成事不足,办事有余。
他暗中积聚力量,想要用自己的长剑甩出去,就此杀灭口,可结果呢,那剑,只甩了几步远,当的一下,撞到栏杆弹了回来,还险些伤了他自己。
萧祁御见状,一点也不见怪,淡淡一笑道:“你觉得我会在这里无缘无故和你瞎聊天吗?”
他指了指墙上那些正在摇曳生辉的蜡烛,“看到那些了,里头加了料,闻久了,就会全身发软。那是江湖上最上好的软筋散。”
秦易暗暗一使劲,果然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劲了。
他顿时勃然大怒:“萧祁御,想不到你如今竟也变得如此阴险狡诈了……”
“怎么叫阴险狡诈?”
适时,沐云姜从外头走了进来,淡淡一笑,接话道:
“军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两军交战,如果非要讲光明正大,那么当年秦将军又是凭什么给容夕将军冠上叛国之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