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浔阳,你怎么在这里?”
沐云姜看到他时,有点惊讶,当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刚刚宫里传来了赐婚旨意,我领旨后就跑来了,但你还没回来……阿姜,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多时……有几句话,我想与你好好说一说,必须让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洛浔阳一改平日里的嘻皮笑脸,整个人显得无比严肃。而严肃起来的他,看着多了几分沉熟的味道,好像一下子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在沐云姜的记忆当中,这个少年只知道嘻嘻哈哈,成天没个正形,像今天这种认真劲,她好像是第一次见着。
这样的他,有点陌生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呢!”
她轻轻道。
沐云初和沐云微则对视了一眼,觉得她俩有点碍眼了。
沐云初道:“要不我们出去,你们好好聊?”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未婚夫妻了。
“不用,我可以当着两位姐姐的面说的。两个姐姐可为我们当一个见证人……”他显得很一本正经,并且还举天为誓起来:
“苍天在上,今日我洛浔阳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会当奋发图强,做一个有用之人,为国为民出一份绵薄之力。
“这番,我与阿姜之间只是订婚,如果一年之后,我不能成为你心目里愿意嫁的那个人,我愿意主动退婚……我在此立誓,洛浔阳此生,不会勉强阿姜做任何不愿意的事情……”
这话倒是很有了几分男子气慨。
清澈的眼神能让人坚信,他说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沐云姜目光动了动,虽然这家伙吊儿郎当的,但只要他说出的话,他都能做到:
“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你说的话,我自是信的。
“但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和你说明一下。
“洛浔阳,刚刚我说的话,不是故意伤你自尊心,而是,我真觉得,男儿就该有男儿的样子:必须要有担当,得有自己的人生目标,要活得有方向。而不是整日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日子,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你呢,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长大了,这样吧,回头你就去你父亲的军中领职当差!不要整里日围着我打转。有志男儿怎么能一直和女子混一处?”
沐云姜的话,让洛浔阳皱了皱眉。
无他,这样一来,他与她哪还有时间培养感情啊,但是他自己刚刚才承诺过:要做有用之人,所以,领职当差那是必须的。
“那我们订婚必须订,可以吗?”
他只能如此讨价还价。
“皇上都已经下旨,不订婚可能吗?择个吉日,你们就请上媒婆过来下聘吧!”
沐云姜答应了下来。
洛浔阳立刻眉开眼笑:“好,我这就回去和父亲说,明日就来提亲。”
“但是,你答应的事,也必须做到。”
“这是自然。”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洛浔阳兴奋地跑了出去,但到了路口,却又折了回来,走到她面前,歪着好看的螓首,严肃打量着道:
“阿姜,你……不会耍赖,就此跑掉吧!”
之前,她一直说,她不会嫁给他的,现在,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就怕她化身成为江歧,就此跑一个无影无踪。
“不会。我虽女子,但也重诚信……你懂的。”
她给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回答。
“可我怎么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
他憨憨地笑着,痴痴地望着:“要不,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牵她之手去掐他的脸孔。
他们是未婚男女,如此作为,好像有些不妥。
但她还是掐了,还是使足了劲的那种掐。
他立刻呼疼,捂着脸,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下手可重了,眼底却乐开了花:“是真的。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那呆呆的样子,让两位姐姐掩嘴而笑——这位洛郎君对小七是真的痴心,就是人爱玩了一些。可惜小七看不上。
“我……我还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说着,他就直接把她给抱住了,脸上的笑傻傻的:“我们终于订婚了,我的美梦终于要实现了……”
沐云姜脸上并没有娇羞之色,只是冷静地拍了拍他的宽肩:“行了,我家姐姐还在,你这样会吓坏她们的。”
害羞的反而是他。
他松开时就羞臊地跑了,耳根子都红了。
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很单纯的。
前世,他死得早,至死都保持着一颗简单的心;可这一世呢,他的未来,会是怎样的?
她竟隐隐起了几丝担忧。
人间在世,无忧无虑其实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心态;他好像不该逼他长大;但是他必须长大了。
“小七,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亲眼见证了刚刚这一幕,云微越发肯定了——小七和他在一起,没半点女子的羞涩。情侣之间若无羞涩之情,就代表对那个人并不心动。
是的,沐云姜是不喜欢他。但是这场订婚,必须进行……
“姐,这事,您甭管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一百个心,我自己的婚姻,我还没点数吗?”
就算订了婚,这婚事,也成不了。
这句,可没法说。
沐云初微微一叹:这孩子主见性强,他们自是管不得了。
她与沐云微走了出来,去前厅招呼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
一个多月前,他们二房被大房赶出沐将军府,没任何人来帮衬他们二房,他们二房几乎是被所有人孤立的,成了全城权贵的笑柄。
如今呢,二房的七姑娘成了县主,还要嫁入侯门,不到天色黑下,就有无数亲朋好友跑来道歉——他们都想沾一沾新县主的光,万一有啥事,说不定还能请新县主给帮衬帮衬。
人呐,就是这么利势眼的。
就连大伯父沐江也跑来道喜。
这一天,沐家小院被来道贺的人挤了一个水泄不通,沐河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一脸的春风得意。
*
第二天,晋阳侯府上,晋阳侯洛怀远带着聘礼,请了媒婆,携同夫人,领着儿子上门来提亲下定。
晋阳侯洛怀远把之前给小儿子搜罗的好东西全给带上了,吹吹打打来到了沐家小院。
一切礼数都按照最高档次安排的。
这对于一个只有庶女出身的新妇来说,这是无尚荣耀的。
当然了,因为现在沐云姜是县主,所以,如此隆重的礼数,她自也是受得起的。
皇帝还特意派了礼部的大人来主持了仪式。
这看上去像是皇帝对这桩婚事的看重,但是,沐云姜觉得,皇帝这是在担心有人来破坏两家定婚。
他担忧的对象应该是:靖北王。
然而,靖北王并没有跑出来搅局,下聘这个流程,走得无比顺利。
洛浔阳笑得眉开色舞的,在沐家小院那是不断的四处发喜糖,但凡来观礼的,每人一个红包。
除此之外,晋阳侯还在城中某个酒楼开了流水席,任何人都可以去吃上一顿喜宴。
这样的手大笔,天下少有。
是以整个天都城都在议论:这沐家的七姑娘真的是前世修的好福气,这辈子居然能嫁得这样一个好夫婿……
*
今日,沐云姜见到了沈兴兰,洛浔阳的亲生母亲,如今晋阳侯夫人,刑部尚书沈兴南之妹。
这是一个端庄高雅的女子。
沈兴兰就生了一个儿子,洛浔阳于她来说,就是命根子,之前儿子说要娶一个庶女,她心里是不满意的,但是架不住儿子闹啊,也就同意了。
她是嫁给爱情的女子。因为出身的原故,曾经被长辈拆散了姻缘。如今她将心比心,也就没有逼儿子。
此番沐云姜被封为了县主,还有奉,一个能帮助靖北王平乱的女子,肯定是有才华的,能嫁给她儿子,帮着她管着儿子,她自是满意的。
等今日终于见到盛装的沐云姜,她只看了一眼,就满心欢喜,笑着说:“难怪我家阿浔啊要死要活非要娶,原来我未来的儿媳竟是这样一个美人坯子。”
沐云姜本来就长得好看,打扮之后,自然越发明艳照人。
她呢,粗鲁时可以非常粗鲁,优雅时可以无比优雅,在行礼上头,她通晓天下礼数,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让自己扮成一个娴静端方的淑女。
可她不想装啊!
沐云姜浅浅福了一下,笑道:“夫人安好,云姜是个江湖女子,知晓一些江湖事,却不曾规规矩矩学过什么礼仪,读过圣贤书。除了长得好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往后头,还请夫人莫要嫌弃我才好……”
晋阳侯夫人微微一笑:“只要你有心学,往后头,我可以好好栽培你,让你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娘子的……”
沐云姜却淡淡拒绝了:“我的性子已经这样,不会再有什么改变,怕是要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
晋阳侯夫人一怔,听出来了,这姑娘脾气很大的,也没有因为将要嫁入侯府,而曲意奉承的意思,又或者说,是她并不喜欢她儿子,才不愿刻意讨好?
她有听说,这女子曾和靖北王一起平了玉城之乱——靖北王对沐云姜那是百般照拂,如今却被自家夫君将他她来做了儿媳。
如果靖北王真对她生了心思,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妇呀,他们侯府怕是不得安宁了。
回府后,于闺房内,她闷声问自己的郎婿:“那日,你为救皇上受了伤,为什么要讨这样一个赐婚的封赏。这个沐云姜不是一个善茬,身上带着江湖气,脾气又大,还不受管教,我们家浔阳根本压不住她的……这样的儿媳……怎么得了?”
晋阳侯温温哄着夫人:“浔阳这孩子聪明是很聪明的,但是,他太不务正业。你我说着都没用。但沐云姜说的话,他听啊。
“昨天她去了一趟沐家小院,回来后是怎么和我说的,你知道吗?他说他想找份差事来做。他要向沐云姜证明,他是一个值得托负终身的男人,并不是只知道玩闹享乐的人……
“夫人,沐云姜能让我们家浔阳脱掉一身稚气,真正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有时候,娶一个好夫人,能激励一个少年蜕变成有用的男人。”
晋阳侯夫人听了不觉轻轻一叹:很显然,那个沐云姜就是那个能让儿成才的那份动力。
那就娶吧!
衬儿子的心很重要,儿子才有可能变得更优秀。
*
萧祁御在北山军备司待了三天,这几日,皇上许他在家休整,可以不用上朝,他却把自己一头扎在了军备司,一直在查出铁率这件事。
有些事,他必须亲自体验了,才能知道其中哪里出了问题。
第四天中午,萧祁御离开了军备司,因为他收到皇上传来的旨意:“今日是罗家小郎君和沐七姑娘的订婚宴。老三,你替朕去一趟。送上朕的祝福。还有,你是兄长,得送上一份大礼……你库房要是没像样的,就到宫里来挑。”
他觉得父皇是故意的。
拿着那张订婚宴请帖,他觉得那红色的帖子,是那么的扎眼,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球。
雁无痕看到这请帖,就哇哇叫:“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往别人心上捅刀子吗?王爷,您要不还是别去了……”
他心怜王爷,怎么遇上这样一个爹,闹心。
“不去就是抗旨。”
阿索轻轻一叹。
皇上交代下来的事,必须办。
“那就推说身子不舒服……”
“皇上会直接派人过来诊脉,若诊不出什么来,那就是欺君。皇上前一刻能抬举你,后一刻能把你给办了……”
阿索深切地知道殿下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其实,换作其他臣子,只要皇上办想那个人,这种坑人的事,他照做无误。
雁无痕听着只叹气:“好心疼三殿下。皇上对三殿下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阿索也叹息。
萧祁御不说话,想到自己已经三日没换衣袍,转身出了北山军备司,先回了一趟家,沐了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既然赴宴,那他就得体体面面地去。
他还想见她一面,想告诉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本章四千字,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