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他脸孔莫名一烫。
说真的,在之前,他对这位置,几乎没想法。
因为他很清醒地知道,父亲根本不可能立他为太子。能留他性命,皆是因为他立了不少功劳。
不知为何,她的预言,令他莫名生了喝酒的冲动——嗯,他一直没喝酒,在喝茶。
刚想倒酒,却被她阻止了:“哎哎哎,你不能喝酒,你喝了酒,又会长睡不醒的。还是喝羊奶吧!”
说罢,他还给倒了一碗奶。
望着那乳白色的液体,他:“……”
小孩子才喝奶呢!
“就喝一点点也不行吗?”
他突然很想喝酒,想被狠狠刺激一下。
沐云姜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必须听医嘱。喝酒会刺激你身体内的蛊虫的……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在这个世上,除了父皇,也只有她敢对自己管东管西,大呼小叫了吧——但是,她是真的出于关心。
“行,身体重于一切,不喝就不喝。”
他乖乖喝羊奶。
阿索见状,扑哧笑了,“七姑娘,殿下真听你的话。”
要知道,殿下最不喜欢喝的就是羊奶了。
他觉得腥。
“我是大夫,想要好好活命,有质量地活着,就必须听我话。否则,我以后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
沐云姜以为,一个病人想治好病,就得好好配合大夫。
“七姑娘,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家殿下的身子?”
阿索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一句问得好啊,也是萧祁御想知道的。
“我希望你家殿下长命百岁。他身上的什么断魂丹,我一定想尽一切法子,给他解了……”
沐云姜想到前世的萧祁御,后来身子全好了,所以断魂丹是可以解的,就是她与他不熟,只知道嗜血蛊是被师兄解开的,那断魂丹是怎么解的,她不知道!
“为什么你希望我家殿下能长命百岁?”
他循循善诱地再次发问。
萧祁御盯着她,目光也变得灼灼然。
“有你家殿下镇守天下,大凉的江山就可以永固,这可是利苍生的大事。”
本来她想说,储君有镇国安邦之能,那将是大凉百姓之福,想想不对,现在说这种话不可以,马上换成这么一句。
萧祁御有点失望,但想想,她对自己从头到尾,就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又怎会说出什么动听的理由?
阿索也有点失望:七姑娘啊七姑娘,我家殿下对您那么上心,您怎么就不开窍呢,真真是要急死他了!
萧祁御没再说什么,闷头吃菜。
“哟,殿下,您也在这里吃火汤啊……”
正当气氛变得有点尴尬,门外有人高喊了一声。
沐云姜抬头望去。
哟,居然是沈冲,此人经玉城之乱后,将被封为少将军,是萧祁御身边最最骁勇的一员猛将,家世也好,是武将之后。娶的老婆更是一位郡主。
和他一起来的是樵霸,玉城之乱后,将入京受封,会成为一名由寒门出身的指挥使。
不得不说,虽然萧祁御从小不受人待见,但是,他是真的很会收部下,每收一员,都能为他成为储君添柴加力。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纪正淳。
此人是萧祁御的军师,十来岁就跟了他,萧祁御能成为储君,这位先生真的是功不可没。
据说这位纪正淳是名国士。他受命于恩师凉笙,一生辅佐萧祁御。而凉笙是皇帝的恩师。
也就是说,纪正淳与当今皇帝是师兄弟。
这会儿,沐云姜正悄悄盯着他们看,而他们呢也在打量她。
他们可以对天起誓,认得殿下这么多年,他们是第一次瞧见殿下会和一个女子在这里喝“奶”聊天,还大口的吃肉。
女人在殿下眼底从来是浮云。但现在呢。
殿下的目光一直落在七姑娘身上——连他们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了都没发现,这得看得有多入神啊……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姑娘吧……你好……我是……”沈冲笑吟吟想要自我介绍。
沐云姜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你是三殿下麾下左将军沈冲,这位是右将军樵霸,至于这位应该就是三殿下十岁以来就陪伴于殿下身边的纪军师吧,幸会,幸会……”
她甚是豪爽地抱了抱拳,行的那是江湖礼节。
沈冲一看,挑了挑眉头,笑得更有趣了,哈哈道:“看样子,七姑娘是个跑江湖的……”
“可不是,我呀,就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女子……大家一起吃吧……来来来,加凳子……小二……”
她热情地招呼着,身上完全没有小女子该有的腼腆。
樵霸对沈冲眨了眨眼,低低笑,在他耳边附声道:“怪不得殿下会喜欢。这姑娘没有扭捏之态,极好。”
沈冲点头,就是出身不怎么样。若有朝一日殿下问鼎帝位,这样一个江湖女子做皇后,可能会遭天下人耻笑。
但是,就凭她帮助殿下平了玉城之乱,这份本事,他觉得做帝后一点问题都没有。
纪正淳也是第一次正眼审视这位七姑娘,长得是真得好,身上透着一股子灵动之气,眸光闪闪,朝气勃发。
而且,他们和她都不曾照面,她就知道他们谁是谁,这让他惊奇之极——一个江湖女子而已,怎有如此见解。
“七姑娘师承何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听说七姑娘还懂探案,知大凉律法,本事不得了。定是有人刻意训练你才有了这么一身好本事吧,说出来听听,也许我与令师还是故交?”
还真是故交。
但现在,她自不会说出来的。
“师尊有令,不可外传其名讳,还请纪军师见谅……”她笑着致歉,嘴巴咬得很紧。
纪正淳不说话。
萧祁御面色淡了下来,这些人,真的是太不识趣了,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机会和沐云姜吃顿饭,他们怎么一个一个都全为凑热闹?
可他又不好赶走他们。
头疼。
“哟,三哥,冲哥,霸哥,还有军师,你们都在在这里啊……”
门口忽然就多了一个翩翩少年郎,他左右一顾,看到了他们,欢天喜地跑了过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天青色锦袍的洛浔阳。
以前,每番看到这小子,萧祁御都是满心欢喜的,如今呢,他在对上小浔子那热情的目光时,竟暗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眉头才舒展开了。
“阿姜阿姜,终于找着你了,听说你之前为了帮殿下平玉城之乱,差点丢了小命,我要担心死了……”
他一来就把沐云姜拉了起来,并且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样,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啊?”
那份亲呢,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二人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
“洛浔阳,你怎么来了?”
沐云姜看到他时,暗暗翻了一下白眼,这小子到底还是跟来了:
“不是让你留在天都吗?这么远,现在天又冷了,你这破身子,不好好在家养着,来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担心你嘛……素月,你起开,去叫小二再添一张凳子过来,谢谢哈……”
洛浔阳坐到她边上,把素月给赶了,眼睛就像长在了她身上似的,笑得眉飞色舞的:“你放心,这一个月,我已经把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小二……拿副碗筷过来……”
“喂,你身上有伤,不能吃这种辣的,让他们上个清锅吧!”
沐云姜还惦着他身上的伤。
“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洛浔阳笑眯眯的,像一个听话的好夫君。
“啧,说得好听,我让你留在京城,你怎么就跑来了这里?”
沐云姜眦了他一眼。
洛浔阳眨眨眼:“谁让你一办事,就奋不顾身来了。我是真的怕你出事……见不着你,我觉得我要死了……”
“能别这么夸张吗?”
沐云姜觉得今天这小子说的话,太暧昧了,他这是故意要让别人误会吗?
没一会儿,店家给洛浔阳弄了一个清汤锅来。
洛浔阳却往辣子火汤中放了不少肉,等肉熟了,就捞起来,全给沐云姜端了过去,那份殷勤劲儿,看得沐云姜头皮都麻了。
以前的洛浔阳可不是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祁御见状,沉默了。
沈冲和樵霸也愣住了:这小子怎么可以对殿下看上的人,如此热情如火?
纪正淳却是听说了的,洛浔阳相上了沐云姜,一直在京都吵吵嚷嚷要娶她,现在都追到玉城了,足见他是上了心的。
洛浔阳却笑着和萧祁御搭起了话来:“三哥,你是不知道,阿姜可喜欢这里的火汤了,以前我陪她来过一趟,她是每天吃火汤,我们俩还走过陵北,跑去西勒草原放过牛羊呢……”
他提到了不少他们曾一起玩过的趣事。
沐云姜听得那些旧事,心头也是感触良深,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得很火热,而萧祁御就像一个沉稳的大哥哥,听两个顽劣的弟弟妹妹闲聊。
只有边上的阿索最明白,殿下的面色是越来越沉寂了,大约是心里被这画面刺激到了吧:
洛郎君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地表现着他对七姑娘的喜欢……
唉!
以前,阿索是很喜欢这位郎君的,可现在,他有点讨厌他出现了。
沈冲和樵霸瞧在眼里,也不爽啊,就趁着阿索如厕跟了过去,逼着他问洛浔阳和沐云姜是什么关系。
阿索就把个中的委原说给他们知道了,最后长叹一声:“洛郎君的命,是七姑娘救的。洛郎君和七姑娘还曾经一起闯荡江湖。你们说,他们要是好上了,殿下要怎么办?殿下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
沈冲立刻道:“不能的。七姑娘如果要嫁,只能嫁殿下。洛郎君那呆子,怎么能托负终身……”
于是这两个人进去,趁沐云姜去找小二切牛羊肉,灌了他几杯酒——洛郎君是不怎么会喝酒的,稀里糊涂一下子就醉了。
沈冲和樵霸见状,直接就把人给扛走了。
沐云姜回来后看到就只要纪正淳陪着在吃火汤,左右一环顾问:“他们人呢?”
“哦,洛郎君如厕去了……”
阿索睁着眼说瞎话,心里可高兴了。
后来,他们就没回来。
没一会儿,纪正淳也走了。
紧跟着阿索找了一个借口,把素月也叫走了。
等剩下一男一女独处时,沐云姜已经喝得有点醉了,脸红红的。
萧祁御不让她再喝了,背上她回家。
那一刻,他突然想啊,今天,她喝得稀里糊涂的,明天一定又会忘了是他背她回来的吧……
唉!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将人送回玉宅,送入房间安置好,他就退了出来,然后在院子里使了一套拳法,心头的郁结,那是无处倾吐。
*
半夜时分。
沐云姜醒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迷迷糊糊中,只知道嘴巴里渴死了。
大约是晚上吃的火汤,盐巴放得太多了,素月呢,晚上的时候喝了点酒,今夜睡得特别的熟,所以,她就没吵醒她,悄悄跑了出来。
外头在下雪。
而且是越下越大。
厨房内亮着灯。
可能是厨师离开时忘了吹灭。
不料推开厨房门,她却看到萧祁御靠在角落里,在偷酒喝,她连忙跑去阻止:
“喂,你不能喝酒的,你怎么能这么不听医嘱呢?”
把他手上的碗给抢了过来,一闻,却发现不是酒,而是温水。
沐云姜顿时干干一笑,“原来是水啊!那你喝吧!”
他坐在火盆边上,接过,不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她。
沐云姜去倒了水喝——
咕咚咕咚。
如牛饮水。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
“沐云姜,大大后天是不是你的及笄之日……”
沉默的男人突然自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这一次,他是连名带姓叫她的。
沐云姜想了想,淡淡一笑,“咦,还真的是呢……要不是你提醒,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前世,她是在京城及笄的,家中兄弟姐妹都给自己送了贺礼。
这一世,她人在玉城,天天在忙,早把这件事给忘了。
“及笄了就是大人了,就可以嫁人了。沐云姜,你打算找怎样的男人当夫君?你……会嫁给浔阳吗?”
一种难言的骚动,逼着他脱口问了一句。
她歪头看,怎么觉得他喝酒了呢?醉言醉语的。
“你……是不是……偷酒喝了?”
“我没喝酒。”他盯着她,突然站了起来,“沐云姜,请你回答我……”
“不嫁。”
她的回答无比干脆。
“为什么不嫁?”
他的喉节滚动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热烈。
“一,我还小,不想嫁人;二,我不想嫁给一个只知道玩乐的郎君……”这样说,可能会伤害洛浔阳,但现在只有他们俩,所以,她可以直言无妨……
“年纪小不是理由,你终会大起来的……”
他走了过来。
“所以,你是希望我嫁给他?”她当即挑眉反问。
“不,我不想你嫁给别人……”
“那就好……”
她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因为刚刚他那句话,好像有点变味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可他却突然一把将她勾进了怀,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沐云姜,你看我怎样?能当你夫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