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仗,沐云微可从来没见过,吓得都瞪直了眼,立刻尖叫道:
“小七,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北窗没关上,一个粮仓中当差的探出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尖叫,把头缩了回来。
沐云姜扫了一眼,厉叫了一声:“四姐姐,快把门窗给我关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虽然不明就理,可是沐云微还是依言做了,转头时,只看到小七已拔了那把刀,正在父亲的肚子里鼓捣着什么。
沐云微用一种吃惊的眼神瞪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小七。
想吐。
任何人见到这种情况,都会不寒而栗的。
最后,她忍不住了,转身就把中午吃的东西吐了一个干净。
沐云姜完全不受影响,无比冷静地做着手术。
前世,她成为三军统帅之后,曾靠着一手非凡的医术,救过不少忠心耿耿跟着自己的手下。
她的沐家军之所以被称为铁骑,一是因为她训练有素;二是因为她身边的高级将领,都曾被她救过。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份过命的交情在,他们似铁桶一般围在她四周,与她一条心,所以,旁人很难战胜他们……
是以,处理这种伤口,拥有前世医术经验的她,是完全可以驾驭的……
门外头,有人在叫:“疯了疯了,那个小丫头把沐粮官的肚子都剖开了,粮仓重地,最忌见到血光的。来年会欠收的。”
“是啊是啊,粮食最是神圣,若这里死了人,就会亵渎神灵,必须第一时间把人送走,再驱一下邪气才行……”
粮仓重地,不可见血光。
在粮仓当差的都有这样一种忌讳,据说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什么特别的根据,但所有人都信,就是想图个吉利。
毕竟这些粮食,关乎着国计民生。
仓令官听闻这些后,在原地走来走去,最后下定了决心,叫道:“去,报官,马上请天都府令过来一趟。第一,必须把尸首搬走,再请和尚来做几天法事;第二,把这几个无法无天的人全给我抓了去……”
这命令一落地,就有当差地跑出去报官了。
*
日头在一寸一寸斜去。
屋内,沐云姜顺顺利利做完了缝合手术吸掉了肚子里的积液,又在沐河体内抹上一些她手上独有的药水,再进行肚子上的缝合术。
整个过程,她进行的干净利落。
再探父亲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坚挺着。
她松下一口气,对吐得快直不起腰的云微说:“爹爹不会有事的。只要熬过今晚……四姐姐,你还好吗?”
沐云微瞪着这个无比陌生的妹妹,唉,这妹妹,她本来就不熟,近十年以来,她们相处的日子还没超过十日。
之前那段日子,他们只看到她淘气捣蛋,没什么教养,像个野孩子,现在呢,她竟能做这种复杂的剖腹术?
这种手艺,怕是全大凉也没几人能会——开膛破肚,再缝合,那真的是难以想像的,今天,竟被她撞见了:
“你……你这是打哪学来的?真……真管用?”
“放心,绝对管用。”
她长长松下一口气,直起腰,脚有点麻,踉跄了一下。
沐云微忙给扶住。
沐云姜还小,个子比四姐姐要矮一点,她顺势把头靠在姐姐身上,嘴里忍不住叨了一句:
“四姐姐,家里接连出了事,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如果你的夫家想退婚,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打上去,把人活活给打死了……”
前世,四姐姐把准四姐夫给打死了,而她则被活埋于地下作了陪葬……
等沐云姜去救时,四姐姐已经窒息而亡。
死之前,四姐姐曾想自救,想破棺而出,可惜手都抓破了,棺木牢不可破。
沐云微拧眉,低头看小七:“你什么意思?他们邓家难道要退婚?”
“四姐姐,你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本来可以热孝成婚的,但他们没这么做,一直拖着,为什么?
“我曾经去打听过,我那个准姐夫,好像在外头有一个相好的……家里头不同意退婚,他又不肯成婚,所以才一直拖着……”
沐云姜给她打起了预防针,把这些不该这个时候知道的事,让她先知道了,心里有一个底,才不会做事冲动。
四姐姐一直是个刚烈的女子。
沐云微的面色,立刻泛起一层异样的白,与女人而言,退婚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别生气。为这种无德的男人生气,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四姐姐,相信我,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一定能寻到一个真正可以带给你幸福的男人……”
她立刻鼓励。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厉喝声:“里面的人听着,如果还要在粮仓重地肆意胡来,本官就要让人放箭了……”
听声音很熟悉。
沐云姜连忙走了出去,想不到粮令官竟然把天都府的府令李恒叫了来。
此刻,夕阳已西下,晚霞当中,素月和崇八正和官差对峙在门口——官差手上持有弓箭,大有强攻之意。
“怎么又是你?沐云姜?”
李恒看到门开后走出来的人时,惊讶极了,竟是之前帮着长姐把姐夫告进牢里,还在公堂之上拿了和离书的小姑娘。
天都城可不是小地方,绕城一圈得走上一天,现在,他们居然又撞上了。
“正是我。李大人,多日不见,今日又惊扰到您了……”
沐云姜施施然行了一礼。
沐云微没见过李大人,看到小七行礼,也跟着行了一礼。
“刚刚仓令大人过来报案,说这里出了命案,你怎么又搅在里头了?”
李恒瞧着她身上全是血水,不觉拧了一下眉头:“莫不是你杀了人……”
“回大人话,是小女子的阿父被人刺杀,小女子刚刚为阿父治伤……所以才搞得一身皆是污秽……所幸,小女子已经把阿父救回来了……
“小女子知道在粮仓重地,不该剖腹救人。这有违民间信奉之旧俗,但为了救人,不得已才和他们起了冲突。
“这是小女子的婢女和家中护卫,忠心相护,并非有意冒犯我父亲的这些同僚差使。小女子在此,特向各位大人陪罪……小女子也是求父心切,还请见谅……”
说到最后,她跪于地上,深深一叩首。
如此做法,即便这些人心有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李恒走进房内,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让身边随行的医正去看上一眼。
医正看完,惊奇道:“这人气息虽弱,只要熬过今夜,便无性命之忧。”
李恒看向沐云姜,越来越觉得:这小姑娘,厉害啊!
刚刚那仓令都说了,那名小吏已被刺死,医正已看过,现在居然活过来了?
真是不得了。
“沐云姜,本官念你救人心切,饶你血污粮仓之罪,本官这就着人把你父亲送回家去……”
李恒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谢大人。”
沐云姜跟进来深深谢过,目光却在这案发之地瞄了一圈,心下疑惑,刺杀父亲的凶手,会不会还在粮仓内?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