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御却纳闷了,自己是皇子,虽不受皇上恩宠,但他身负军功,不管走到哪,想巴结他的人,还是比比皆是的。
独独她很不待见自己。
可能是因为之前他说过冒犯她的话——在马车里,他一时脑热,说她勾引自己。实在是那时,他的确有点被某种异样的情绪干扰,才说出那种孟浪的话来。
但眼下,为了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他没多说其他,而是点下了头:“只要这案子破了,除了治解药,在下自不会再来寻你问话……”
沐云姜点头:“三殿下向来是信守承诺的,我信你。”
“现在可以说了吗?”
萧祁御追问起来。
“那人叫罗郡,可能混在御林军不是这么一个名字。但你可以认一认他那张脸……等我一会儿,素月,进屋,给我磨墨……”
她绕进自己的香闺。
萧祁御没跟进去——女子的香闺,外男不可进。除非是她的夫君或至亲。
屋内,书案前,沐云姜执细毫在一张宣纸上落笔,画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况她从小喜爱画画,画任何事物,都能入木三分,可以将画作对象神还原于纸上。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暴露了自己擅画这个技能。
但是,只要能把罗郡查出来,暴露就暴露吧!
少顷,沐云姜出来了,手上持着一张画像,递上前:“便是这个人,此人看似敦厚稳重,其实包藏祸心,我怀疑洛浔阳险些被刺死,纯妃差点被毒死,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他哪里得罪你了?”
萧祁御静静地审视这肖像图,心头暗暗吃惊,无他,这画功怕是全天都城都难再寻出第三人来。
画功很惊人。
若不是多年刻苦地习过画技,绝难画出这样的人物肖像,能给人以一种跃然纸上的逼真感。
这女娃娃,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是私人恩怨。三殿下不必过问。如若三殿下信得过小女子,见到此人,直接诛杀就是,与你百利,与国万幸……”
沐云姜欠了欠身:“就此别过,还请三殿下以后莫要再来了……”
不再多言,当即就退入香闺,不复出。
萧祁御目光幽幽,将画像折好收起来,一纵而去,来到沐家小院屋外,转头又望了望那沉浸在夜色当中的小院。
阿索迎了上来,低声问:“主子,可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其实他并不觉得那小姑娘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不知主子是怎么想的。
“去查查这个人。”
萧祁御把画像递给了阿索,慢悠悠往前走去。
“谁画的,画得真好。”
借着月色,阿索看了一眼,忍不住赞了一句,“这画功,可与主子比一比了。”
是的,萧祁御也爱画画。
那是他从小养成的一个爱好,因为师父爱画画,他是被影响到了。
从小到大,书诗文章,刀剑骑射,他总想练得最好,绝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沐云姜画的。”
“她竟有如此画功?”
阿索吃惊极了。
“外头谣传她是个蠢笨、目不识丁的粗鲁丫头,只怕那是她的伪装。这女娃娃,心思藏得深,才学也藏得深……”
萧祁御下了一个结论。
此女极擅伪装。
他从来不会看错人的。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蠢笨丫头,浔阳怎会对她如此上心?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浔阳要娶她为妻,他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明明他应该祝福的——浔阳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一直爱玩不定性,现在,有了心爱的女子,挺好的。
可为什么,他就是很不爽,超级不痛快呢!
大约是因为,梦中的那个自己曾说过:那沐云姜是他必须要娶的女子——他们曾还有过一个女儿。
疯了疯了!
这种梦里的荒唐事,他怎能信?
可正是因为这个梦,他每回看到这个女子,总想深.入地去了解她。
而越了解,脑子里想起她的事就越多……
这种循环,实在不宜继续下去了。
“连夜回别宫,查案去……”
他闭了闭眼,不想深入地去思考这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绪,当即就和阿索回了别馆。
第二天早上,他把出事那日轮值的羽林军的军士一个个叫来比对长相。
查了有一上午,才查出来:
此人叫罗霆,通过武考考进羽林军的,当然,在本朝,能来参羽林军的人,都是有人举荐的。举荐人是:太子萧祁洲。纯妃和洛小郎君出事时,罗霆曾在书楼附近巡逻。
如此一来,这事就变得复杂了。
“去,把这个人找出来……”
他寻来负责别宫安全的神武营副统领易大寿,下了一道指令,想看看那是怎么一号人物,能让沐家那小姑娘恨得想杀之而后快。
易大寿却说:“罗霆已被太子府召回去。他本是东宫羽林卫的人,来此是帮忙一个同袍代班。在别宫没待两天就被调回了天都……”
如此这般,这事就变得棘手了。
若要见罗霆,就得去和太子打交道。
而萧祁御手上,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人曾杀害洛浔阳,毒害纯妃。冒然上去要人,会落人把柄,有心人氏会觉得他——萧祁御这是刻意在针对东宫。
现在他身上有军功,太子在军中却寸功未立,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萧祁御如此拼命地在军中立威,就是想压太子一头。
甚至于是想取而代之。
是以,他不能明面上去要人,这会打草惊蛇。
从别宫回来,他坐着马车,来到了晋阳侯府家,却没有进去——打从他立府以来,就从来没和任何臣子走得近过。
他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猜忌。
皇帝又素来不喜子女们和朝中重臣有往来,像他在军中已经是一呼百应,若回了京,还和重臣私下结交,很容易落下一个结党的罪名。
至于他与洛浔阳关系交好,现在倒是不打紧的。
在很多人眼里,洛浔阳就是一个没野心的贵公子,手上没一点点权力,只不过是一个爱仗着家里人的荫封而四处胡闹的孩子。
“阿绪,你去把洛小郎君寻出来……我在前面的望湖小轩楼等他……”
阿绪是他另一个手下。
若是阿索出去办差,多办是阿绪在身边听命。
“是。”
阿绪去了。
*
望湖小轩楼,雅室。
萧祁御点了几道洛浔阳喜欢吃的小菜,没点酒,他伤着,不能饮酒,只叫人备了一壶茶。
坐于窗前,他瞧着屋内挂着一竹笛,闲来没事,他去取来,呵了呵气孔,继而吹奏了起来。
从小,他就精通琴棋书画。
师父曾说过,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孩子。和他父皇一样,什么都能一点就透。只要好好栽培,将来,他必能成为国之栋梁,世间伟男子。
如今,他已长成。
是不是栋梁,这事得由后世来评说,但是,他一直有努力内外兼修,以不负师父自小的期许。
安静的雅室内,顿时响起一阵悠长的笛声。
那是他小时候最喜吹的牧羊曲,音调悠闲而轻快,能让闻者如沐春风——可那已经是回不去的旧时光。
不一会儿,楼梯那处就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听那声音就知是他来了,还没进门,就传来了他的叫声:
“三哥……老远就听到你吹笛子,真是好听啊……”
一身锦衣玉袍的洛浔阳笑呵呵走了进来,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走近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三哥,听说前几日你挨打了,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没大碍。你呢!气色还是不太好。本不该今天把你叫出来的,你阿父之前在街上遇刺,伤得如何?”
今日之邀,他实际上是想从浔阳嘴里查探沐云姜底细的。
“只是中了一点毒,没伤在要害,已经解毒,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的……就是吧……”
他坐下,不觉轻轻一叹:“阿父伤了身子,阿母说我看中的新妇克我们洛家,死活不肯再让我阿父去提亲了。我在家都要愁死了……”
那不解愁滋味的脸孔上,顿时现出郁闷之色,其表情变化得可快了。
“你与那沐家七姑娘结得那是怎样一番缘份,叫你非她不娶了?”他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是啊,洛郎君,您玩性那么重,怎么甘愿这么早早的就去结亲了呢?”
边上,阿绪笑着插了话:“之前,您不是立誓,只要我们家殿下不结亲,您也不结吗?怎么没几年,就变节了?”
洛浔阳顿时干干一笑,摸摸头发道:“那不是没遇上钟意的嘛……姜姜那么好的姑娘,我若下手迟,保管会被人抢了去……”
那一副宝贝得不得了的样子,真是稀罕得很。
“沐家大房只是五品的武将;二房只是一个小小文官,连官阶都没有,他们家的门第,和您隔了几个级别。而且还是庶出之女,洛小郎君,天都城内的贵公子们,也只有您这么稀罕这门亲事吧……”
不是阿绪爱在主子们说话时打岔,而是这些话,他家主子怕是不好问,那就由他打着趣来问。
阿绪与洛浔阳也是打小认得的,两个人常常切蹉功夫,比较亲近。
“你懂什么,庶出嫡出,在我眼里一点也打紧。我又不会继侯爵,不在乎门面问题。更何况,我要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你们有所不知,我这未来的新妇可厉害着呢……”
他兴奋地想要争辩什么,却突然打住了。
阿绪立刻追问:“哦,怎么个厉害法,小郎君可否与我们殿下说来听听,就当解解闷?”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