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这般抱她,含笑的表情带着宠溺,温和的声音带着讨好,但动作却是异常果决。
身体悬空的感觉,令莫璃下意识地就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抱牢。然后低头,垂眼,看着草原上的风席地卷过,看着他黑色的靴子在她飘飞的裙摆下面,时隐时现。或许是微醺的关系,她忽然觉得眼下的这个高度,目前这个状态,以及抱着她的这个人,都令她有些陌生。
永州那一年多的时间,他在她身边,一直就只是默默地跟随,并努力扮演好一个普通伙计的角色。但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却又都不是一个普通伙计能做得到的,他的心意,就在那一件又一件的小事中,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但从没多想过。
男人女人,相处久了,多半会生出好感来,这不是什么鲜见之事。
只是,他,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确实是鲜少的。
自前几日在牧民营地的毡包内,她含蓄地回应了他的感情,并被他敏感地捕捉到后,他似乎就将心底的热情整个掏了出来,源源不尽。在那各怀心思,意味不明的大帐内,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她抱起,用坚定的脚步,向旁人清楚地表明他的意思。
莫璃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人在奋战,那么多心思,他任由她去算计,然后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提醒她,也提醒别人,他一直是她的依靠,坚毅且不移。
今晚族长大帐内有庆功宴,外面各个毡包内也各有各的喝法,因此酒醉的人很多,每当这样的日子,巡逻的士兵对各式各样被从帐内抬出来的人都已见怪不怪。故当他们瞧见阿圣,以及阿圣怀里的人后,即会心一笑,远远打了几声招呼,就理解地让开了道。
莫璃将手从他肩膀那移到他脖子那,抬起眼,看着他英挺的下巴,以及以那漫天星光为背景下的,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许是真醉了,身后的杯盏相碰欢笑吟唱声远去后,她又将手抚到他的脸一侧,他的胡子刮过了,但下颌处摸着还是有些微微的粗粝感。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英挺的男人,在这里有着英雄的称号以及带着神秘色彩的出身。
她的手很凉,他的脸却很热,贴上去,双方都有种异样的舒服感。
阿圣停下脚步,微低头,垂目看着她,幽深的双眸里含着诧异的惊喜和如烈酒般醉人的温柔。
……
将走到她的毡包时,莫璃才道:“放我下来吧,已经觉得好多了。”
阿圣拿自己的脸在她额上贴了贴,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不缺这几步,别在门口摔了。”
入了毡包,将她轻轻放到床上后,阿圣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双臂,然后站在那,带着一脸的期待,讨赏似的看着她。
莫璃低头一笑,就抬起脸,朝他伸出手。阿圣一怔,只见递到自己跟前的那只手,手指纤细,骨肉均匀,未染花汁的指甲在灯烛的映照下,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泽,将她手上的肌肤衬得愈加细白,宛如浮在鲜奶上的那层油脂。
他也不问她什么意思,只是愣愣的伸出自己粗粝的大掌,小心握住。
莫璃在他手上借了力,然后便从床上站起身:“我本就是想散散酒气,你陪我出去走走?”
“现在?”阿圣一愣,就打量了她一眼,“快仲秋了,这边晚上的风不小,跟永州比不得。”
“加件披风就行,难得这般好的晚上,过了今天可能就没这份闲心了。”莫璃说着就放开他的手,将自己的披风找了出来。
两人重新出了毡包后,莫璃抬脸,看着苍穹上的满天星斗,微微一叹:“我喜凉,小时候,每到仲夏,都会让爹爹陪我在院子里乘凉,并让他教我认星星。只是不管爹爹怎么教,那些星星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那个时候,我总以为,等我长大后,自然就能认清它们了。如今才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两个世界的原因。”
阿圣看了她一眼,就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只是他刚拉着她走两步,忽然又转头问:“你,你能走吗?”
瞧他那眼神,莫璃不禁莞尔:“走吧。”
阿圣抓住她的手摩挲了几下,没有整个抱着满足,有些失望。
片刻后,他将她带到帐篷后面的一块干净的坡地,再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往地上一铺,朝她拍了拍,然后自己就在旁边一躺,看着顶头的星星道:“我也认得那些星星,虽认得不全,但应该可以教你。”他说着,就转头看她,补充一句,“每个晚上都可以教你,你要一直认不得也没关系,我都帮你记着。”
星光下,他的看过来的那双眸子熠熠生辉,莫璃淡淡一笑,在他旁边侧身坐下,然后问了他一句:“你不冷?”
阿圣摇头,只是看了她一眼后,忽然就坐起身,一脸期待地瞅着她问:“你冷?”
那眼神,整个将他出卖了。莫璃忍俊不禁地垂下眼,阿圣即挪到她身边,小心道:“你的披风薄了点,不够挡风,我给你挡挡?”
他说着,就试探地朝她伸出胳膊,随后见她没反对,于是就放心地将她整个纳入怀里。
莫璃轻浅一笑,被他这般圈住后,便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然后道了一句:“倒也没那么冷。”
阿圣垂下脸,拿高挺的鼻子在她脸侧轻轻磨蹭:“冷的冷的,风这么大,你刚喝了酒不能受凉的。”
他身上还带着些酒气,这般靠过来,那浓烈醉人的香,夹带着草叶的清爽,将夜风里的冷意都化暖了。莫璃握住他圈在她腰上的手,任他在自己脸颊颈窝处轻蹭,偶尔被他弄痒了后就微微缩了缩肩膀。
沉寂的苍穹,星河灿烂,那些如宝石般的光辉,似乎触手就可及。
莫璃看了旁边一脸喜悦的男人一眼,忽然抬手,随意一指,甚至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指的是哪颗,然后就问他那颗星叫什么名。阿圣顺着她所指抬起脸,辨认了一会后,就给她认真讲解起来。片刻后,莫璃诧异地转过脸,有些怔然地看着离她近在咫尺的男人,他说的那些,她虽还是分不清哪颗是哪颗,但她却能听得出来,他对这星象的了解,绝非一般人可比。
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一块光华内敛的宝石,多了解一分,心中的诧异就加一层。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还要继续说,莫璃却打断他的话问了一句。
“嗯,我没跟你说过吗?”阿圣垂下眼,看着她道,“以前收养我并教我识字的那老头,是突厥王庭里的星象师,他对天上的东西很感兴趣,就拉着我跟他学点皮毛。”
莫璃张了张口,随后一笑,其实,比起他那样离奇的身世,这点真算不上什么了。
“那么多星星,你怎么认得清楚的?”
“星星的位置不会变,转来转去,它们都在这片天空里,它们永远都在那里,无论我什么时候去认都行,耐点心就可以的。”
“这说法倒是有些道理。”莫璃一笑,在他怀里叹了口气,“不过我却不行,怎么都分不清。”
阿圣在她鬓角轻吻了一下:“你心里要想的事很多,星星的事就交给我吧。”
“阿圣。”
“嗯?”
“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是我被银狼收养时候的事吗?”
“嗯,后来的事也想听听。”
阿圣想了想,就道:“我父亲就是他们说的圣狼,只是它将我送到乞颜部不久就死了。我给你的那颗狼牙,是我父亲最后给我留下的牙齿,他知道我跟他别的孩子不一样,担心我离开了狼群,会遭到别的狼所伤,所以就给我留了这个东西。只要不是被逼到绝境的狼,嗅到狼王的气息后,都不会有不敬的行为。”
“是怎么死的,是被人……”
“寿命到了而已,它们的寿命,没有我们这么长,我母亲也是早早就离开的。”阿圣轻轻一叹,“不过我还有位弟弟,它应该还在这里,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他。”
“弟弟?”
“嗯,我识字后,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灰,不过他如今那身灰毛应该已经变成银灰色了。”阿圣说着就是一笑,在她脖子那摸了摸,然后拿出那颗狼牙,“这颗狼牙就是小灰在我父亲死后,给我带过来的。”
阿圣说着,就在她脸上蹭了蹭,继续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狼……”
这个属于故事的夜晚很宁静,很悠远,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奇异的魔力,将她带进一片从不曾触及的,比这草原还要宽广的世界。她第一次真正了解,他心里的天地有多宽,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为何他从不在意那些所谓规矩和世人的言论,因为他看事情的眼光和角度,跟旁人完全不同。
……
第二天,莫璃刚起来,还不及用早饭,就被阿鲁威族长派来的人给客气的请了过去,莫古也在被邀之列。红豆自然是跟随的,却过去后,只能在大帐外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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